扶楼看见闻知今这副在意的样子, 藏了藏唇边的笑,又极小声道,“本尊的尊后印都给你了, 竟然还在乎那个寂灵殿的飘带。”
这句话便被闻知今听了个正着,对他弯了弯眼,“尊后印是尊主给的, 飘带可是凭知今自己拿的。”
其实根本不是这样。
闻知今只是抓紧机会,在扶楼的生辰宴上大出风头罢了。
万魔宫倒是没人敢动, 反倒是清河十三宗不明白飘带其中含义,一个个跃跃欲试。
“大师兄,手下留情啊。”一位身穿内门弟子服的男子站了起来。
“自然。”闻知今微微一笑, 掌心相合,然后遽然发力,湛蓝灵力一瞬间暴起。
眨眼间,胜负便已分明。
闻知今笑着接下了未说完的话, “……自然叫你输得不那么惨。”
那位清河十三宗的弟子拱了拱手,面上一阵青白,顷刻间便被压制的感觉并不好受。
然后每一位清河十三宗的弟子便都被闻知今整治了一遍, 一个个如霜打茄子一般。
焰护法见气氛紧绷,便匆匆将那一大把飘带塞到了闻知今手里,最后还不忘了走形式似的夸赞闻知今两句。
闻知今摇着手里的飘带,朝扶楼眨了眨眼。
扶楼绷着脸, 对清河十三宗众人冷声道,“为何一开始便散布闻知今已死的谣言。”
问的是最开始, 他掳走闻知今后, 清河十三宗非但没有派人来救,反而直接放弃闻知今这个大师兄。
清河十三宗宗主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小师祖都发话了,他也不敢再装鹌鹑,“小师祖恕罪,是我们受归玉蒙蔽……”
闻知今挑了挑眉。
“以后不许再踏入万魔宫一步。”扶楼道,摆明给闻知今撑腰。
纵使是受归玉蒙蔽,可清河十三宗也实打实的给闻知今造成了伤害,在归玉面前对着闻知今说杀便杀。
虽然他们也没在闻知今和扶楼手上讨到便宜,但扶楼和闻知今也做不到像清河十三宗众人期待的那样,重新做回他们的小师祖和大师兄。
清河十三宗宗主颤了两下,像是瞬间苍老了几百岁,声音沙哑道,“谨遵宿雪仙尊令。”
“除了小师弟。”闻知今笑着补了一句。
扶楼点了点头。
用宽大斗篷将自己罩起来的人面男妖愣了一下,露出一点欣喜的表情。
扶楼伸手蹭了蹭他的红色触手。
这本该是修士嗤之以鼻的,也是人面男妖谢归仪所自卑厌恶的。
可此刻却被不渡天一尘不染的宿雪仙尊,目光温和的握着。
人面男妖眼底聚起一点水光,然后眨眼间又散开,然后他伸手摘了斗篷,走到扶楼面前,姿态恭敬,“小师祖,弟子还有一件东西。”
人面男妖翻开手腕,腕间是几个金色的字,是宿雪仙尊的字。
——九铭之境。
圣人废墟,九铭之境,传闻中金台仙陨落形成的秘境。
看来应当与宿雪仙尊关系匪浅。
“本尊知道了。”扶楼道。
闻知今的手指悄悄爬到扶楼手腕上,莫名旖旎的氛围在两人间扩散开。
扶楼偏了偏头,距离一瞬间拉得很近,语气迫不及待,“现在就去。”
夜幕早已降临,扶楼的生辰便在不知不觉中过完了,一半时间都赖在闻知今怀里。
“好。”闻知今笑着道,不动声色的亲了亲扶楼的脸,然后十指稳稳相扣。
找回以前的记忆。
原来那么早那么早之前,他们就有了羁绊。
这种感觉很奇妙,涨得人心尖发软。
万魔宫众人此刻都眼观鼻鼻观心,或抬头望天,或盯着地板,视线都不敢往扶楼身上落。
“焰护法。”扶楼道。
焰护法立刻看过来,看到两只交缠在一起的手,又顿了一下,“尊主。”
“万魔宫一切事务都交给你。”扶楼道,“本尊尽快回来。”
“尊主所做之事凶险吗,要不要卑下跟着去?”
此行应当会遇到归玉和那个诡异的东西。
但以之前在凡界的情形来看,那些诡异白线未缠到这些魔修身上便算好的,也起不了什么作用。
扶楼皱了皱眉,总觉得那东西诡异得很,“不必。”
闻知今也道,“莲座女佛和夜护法也不必去千丈崖了,我们顺道将佛心寻回来。”
-
千丈崖的风沙依旧扬得很高,一片荒芜。
但可能是并肩走的人,这样的景象也生出一番滋味来。
漂亮的湛蓝色结界抵挡着沙石,闻知今和扶楼便身处其中,靠得很近。
不是为了省灵力缩小结界,只是莫名像两块磁石,不知不觉便黏在一起。
“九铭之境的标志是一棵树。”闻知今温声道,然后拿出了半块碧绿牌子,其上是繁复的纹路。
闻知今指尖随意摆弄,扶楼看过去,将牌子扭转成一个特定的角度,“很像那棵树。”
枝枝叶叶交缠在一起,延伸出繁复的纹路,按这个角度看过去时,的确像仰望时看到的树冠。
其中星星点点的点缀,便像树冠里的盛开的花。
闻知今握着那半片碧绿牌子,温声道,“归玉拼命找寻这样东西,看来也是想进入九铭之境。”
这片牌子应当就是进入九铭之境的钥匙。
蓦地碧绿牌子爆发出灼眼的光亮,咔嚓一声巨响,庞大树影缓缓浮现,其上却没有叶也没有花,光秃秃的如枯木,直戳天穹。
两块半片的碧绿牌子遥相呼应,九铭之境便掩在这巨树之下。
归玉也在这里。
几乎是在闻知今升腾起这个念头的一瞬间。
泼天的红光如血水,淋湿了整个千丈崖,凶兽怒吼声穿云裂石,身躯如接拼的山峦朝闻知今扫过来,狂风袭面。
然后便被扶楼单手接住了,纤细苍白的手掌抓着凶兽的身躯,几乎轻轻一折就能碎掉,可确确实
实的挡住了,扶楼另一只手还牢牢牵着闻知今。
“本尊不来找你,你反倒来找死。”扶楼手一扬,那凶兽便倒飞出去,撞塌了山峰。
凶兽一仰首,露出头顶上那一对标志性的角,并没有什么观赏性,只觉锋利异常。
是谔角龙。
扶楼眨了眨眼,盯着那对泛着红光的角,扭头问闻知今的意见,“拔了给你做一把匕首,要吗?”
乱石飞卷,血光愈重,闻知今抓住了扶楼,轻声挑剔道,“太丑了,不要。”
“好吧。”扶楼有点遗憾的叹息一声。
“做一把修剪万魔主殿前那棵红梅树的刀,也不错。”闻知今又道。
扶楼露出一点笑意,“好。”
谔角龙通灵性,此刻听他们随意讨论拔了自己的角后的用途,怒海翻涌,直朝扶楼扑来。
“血光满天。”闻知今打量了那谔角龙一眼,“照之癫狂。”
很像百刃灾祸里的那一次。
“血疫。”唇齿相碰,吐出两个轻飘飘的字,却足以让整个修真界的修士胆寒发抖。
闻知今稳稳牵着扶楼的手,重复了一遍,“是血疫。”
整个千丈崖回荡着沙哑的笑声,直笑得人头皮发麻,“终于猜对了。”
闻知今和扶楼此刻便也看清楚了归玉的模样。
一团焦黑的炭。
被天雷劈成这样的。
其上还盖着一片血珀花的花瓣。
血珀花可挡天雷,看来便是血疫在危机之际,抽了扶楼身上的血珀花,挡了一下天雷。
可惜归玉不自量力,妄图飞升成金台仙,血珀花根本挡不住金台仙的飞升雷劫。
于是被劈成了焦炭。
“血疫无实形。”闻知今道,“前辈何不从归玉那不堪入目的身上下来?”
血疫猖狂的笑戛然而止。
因为血疫被十二金台仙联手镇压,不知为何没死透,但就算活下来,也只能寄托在寄主身上苟延残喘。
沙哑的声音沉沉,“许久不见,你依旧如此不会说话。”
闻知今挑了挑眉,温和笑道,“承让。”
也不知那句“许久不见”是指当时闻知今去百刃之事时,捏碎了从张琢心脏里挖出来的那块血疫碎片,还是他曾经见过血疫,但遗失了那段记忆。
谔角龙挡不住扶楼,庞大的躯干在扶楼的手里,顺着不渡天的风雪利刃,碎成了一块一块。
血疫转了话头,视线落在扶楼身上,“其实我一开始选中的是宿雪仙尊,天赋卓然,比这些废物不知好了多少,可惜神魂一尘不染。”根本蛊惑不了。
“还妄图来杀我。”血疫咬牙切齿,满腔恼意。
“你就该死。”闻知今笑着道,一副悲悯天下的仙人模样,嘴上却半点不留情。
血光暴戾,千丈崖的凶兽齐齐震怒,全朝扶楼包围而来,浑身泛着血光。
“该死?”血疫哈哈大笑,“若不是你们源源不断的贪欲,我也断然不会活下来,那些凡界人!只要施舍一点长生不老富贵滔天的承诺,他们的欲念便疯涨!!还有归玉这个废物,因为嫉妒同门师兄,便能暗中琢磨怎样让他神魂俱灭!尝过被人捧至巅峰的感觉,便能用整个修真界的命,填进自己的升仙途!”
“我该死?!”血疫沙哑道,“是你们该死!!”
贪欲养血疫,而归玉这个妒忌别人发狂的疯子便是受伤垂危的血疫最好的寄体。
铿锵一声,闻知今和扶楼便骤然被分开,地面裂出一条巨大的缝隙。
隔得太远,扶楼飞速向前,却被无数凶兽挡住脚步,雪花暴虐的飞舞。
闻知今瞳孔皱缩,酸痛感席卷而来,眼前视线蓦然模糊,然后光影渐渐不见,变得一片漆黑。
耳边是血疫癫狂的低语。
“不是想要记忆吗?那就去想起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