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知今身形变得虚幻起来, 那串漂亮的金色泪珠几乎都要落下来,他轻声道,“尊主, 我不知道。”
他不知道这是不是喜欢。
也不知道扶楼心底所想。
闻知今眼睫颤了颤,对扶楼说,“但是我很开心。”
他的面容变得几乎透明, 那种莫名脆弱易碎的感觉被放大到极致。
扶楼咬了咬牙压抑着内心要抱住闻知
今的想法。
他不敢。
……他怕一碰,闻知今就会碎。
金色纹路爬满坤灵剑身, 坤灵卷着无可匹敌的威势朝归玉而去,速度快得如流星,谁都没有反应过来。
穿胸而过, 归玉瞳孔皱缩,目光涣散。
“该死。”那道声音道。
归玉心脏上的红线回缩了一小截。
血液滴滴答答的落下来,让人惊惧的力量已然释放,而它第一个将吞噬的就是身为寄体的闻知今。
“本尊不会让你死。”扶楼语气平静到诡异, 眼睫却是颤着的,“你是本尊的,本尊没有让你死, 你就不能死。”
金光大放,不渡天的风雪变得凌厉起来,从纷纷扬扬的雪沫变成了可怕的风暴,似是预示着那个近乎冷漠不食烟火的不渡天之主的滔天怒火, 一时间天地齐震。
金色咒纹如流淌的水,然后将闻知今包裹。
闻知今只觉得全身都被撑爆, 经脉里涌出难以承受的灵力, 强大纯净却蛮横。
痛,好痛。
闻知今目光涣散, 全身像被烈焰炙拷,火舌舔过每一寸皮肤,撩起水泡,听不到声音,也看不见东西,他似乎被放置在一方封闭的可怖的漆黑的空间。
静静的等待死亡。
“这么强大的力量,不可能,这不可能!”那道沙哑的声音完全失态,“必须阻止他……”
闻知今阖眼,心想,这也算是一个不错的结局。
他救了很多人,也救了……扶楼。
咻然四肢百骸涌入一股凉意,如迅猛的火遇到雨水,闻知今眉头舒展。
紧接着是如潮般铺天盖地的冷意,似千年冰封的雪蹿入体内,几乎要烧穿整个神魂的烈焰被扑灭,闻知今颤了颤眼睫,却没醒过来。
不渡天的风雪直灌而下,淌过天梯,穿过无尽河,直朝这片天雷凝聚之地而来,此刻狂暴的风雪围绕在一名肤色苍白如雪的剑修身边,内蕴着可怕风暴,却缓缓的温和的往他的经脉里灌。
扶楼身上的金色法相闪了一闪,虚幻微弱的光芒浮现出来。
“宿雪仙尊!!”清河十三宗有弟子惊骇出声。
“早已死去,成为传说的宿雪仙尊再一次出现了。”清河十三宗宗主盯着那堪称绚丽的风暴,面色肃穆,“只有宿雪仙尊能催动不渡天的金印。”
“——师祖!”无数清河十三宗弟子齐刷刷朝扶楼行弟子礼,像是此刻终于有了底气。
扶楼只动作温柔的抱着闻知今,手指轻轻压在闻知今的手腕上。
微弱的缓慢的,可灵力依旧在流转,金色浪潮被风雪压住,湛蓝色的灵力在经脉里流动。
扶楼松了一口气,极度恐慌的情绪随着闻知今体内流转的灵力缓缓散去。
原本坚不可摧的白线阵法被风雪撕碎,坤灵铿锵一声,从归玉身上,抽了回来,鲜血狂飙,归玉垂下了头,眼睛却兀的睁大。
苍穹之中的天雷存在感愈加强烈,像是随时就能劈下来。
“救救我……我不想死。”归玉声音微弱,他浑身上下都是血,五脏六腑都被碎骨扎穿,半边身子的骨骼几乎成了粉末,如风干的皮挂在半空中,随风飘荡。
另一道沙哑的声音响起,似有不满,却还是道,“你不会死的。”
然后归玉手指蜷了蜷,原本被白线裹成两个木偶的人再一次被线拉过来。
归玉声音颤抖,“可是……可是白线都被仙尊撕烂了。”
“归玉”的手指绕上他心脏的红线,沙哑的声音里底气十足,“没事的,吾还有这个,你比那些废物有用多了。”
“雷劫,你想选谁替你挡?”那道声音含笑。
那两个被线捆得严严实实的人被送到归玉眼前。
“天赋卓绝,都是能飞升的天之骄子。”那道沙哑的声音道。
不渡天的风雪遽然爆发,直朝归玉而去。
骤然间,血光大盛,被撕碎的白线在红光的映照之下,缓慢的扭动起来,像是有了生命。
“选谁?”那道沙哑的声音质问道,归玉的手被无形的力量带起来,从左侧线人指到右侧线人,“他?”
归玉缓慢的摇了摇头,他用那双眼珠都碎掉一只的眼睛,看向底下抱着闻知今的扶楼,“仙……仙尊。”
“你还想选宿雪仙尊?”那道声音道,“当真愚蠢!损耗过大,我们已经控不住他了!”
“要选仙尊……替我挡……”
多可怕又可悲。
为了证明宿雪仙尊是真的爱他,便让其为他挡雷劫。
可那只是控制,而且他们现在还控制不了了。
面前这个蠢货把一切都搞砸了,逼得他动用本源力量。
血光渐渐强盛。
没听归玉继续出声,那道沙哑声音的主人便像极度不耐烦一般,归玉的手指一扫,指向了左侧人。
而电光火石之间,不渡天的风雪冲过血线,掀起一阵狂风,片刻后又被诡异的血线挡回去。
束在为归玉挡雷劫的两位倒霉蛋身上的白线,寸寸崩断。
露出全貌。
其中便有那位戴着漆黑面具前来敷衍闻知今和扶楼的“仙人”,面具也在强劲的风雪下,咔嚓一声,碎掉了。
是……沈凭轩。
而右侧那一位也是熟人,此刻他睁着眼,神情恍惚,手里紧紧捏着那根藏在脖颈里的红线,像是护着极其宝贵的东西。
惊才绝艳的状元郎陆卧云。
“吾替你选了。”那道声音带着满足又癫狂的笑意,“渡过雷劫,吾很快就能回去了。”
万钧紫雷轰隆作响,闭着眼的沈凭轩被抓到归玉面前。
归玉眼底血色浮现,哑到极致的声音道,“要……要宿雪仙尊。”
血花飞溅,归玉眸光破碎。
那道声音笑了一下,平静道,“你吵到吾了。”
红色的线又从归玉心脏里探出头来,往外疯狂攀爬了很长一截。
“很乖。”那道沙哑的声音笑道,“吾不会忘了你的,一定会让你这种至高无上的贪婪自私愚蠢的人成为天下人标杆。”
归玉嘴唇嗫嚅,抖得如筛子。
沈凭轩身上爬上血光,他眼睫疯狂颤动,似乎在拼命挣扎,却依旧睁不开眼。
不渡天的风雪朝上扫去,扫得血线飘荡飘浮,却依旧没断。
“如此天赋。”那道声音看着立在风雪之中,催动金印的扶楼,语气赞扬,“以凡人之躯,竟然能够撼动吾的本源力量。”
“可惜是这么纯净不沾尘埃的神魂。”那道沙哑声音染上恶心的笑意,他盯着扶楼,“不然这样的躯壳才配吾容身。”
沈凭轩被血线牵引,放置在归玉正上方,替他挡住天雷劫。
扶楼指尖绷得很直,呈现出漂亮的弧度,他死死拽着宿雪仙尊的金印。
尽管他不知道那是从哪里来的。
好像一瞬间不渡天的风雪就席卷而来,任他调动,就似乎他很久以前就这样做过很多很多次了。
可冲不上去,所向披靡的雪花一碰到那些血线,便融化成了水。
扶楼回头看了一眼阖着眼的闻知今,他平静的窝在他怀里,身上是密密麻麻的银链子,和他锁得很紧,扶楼轻声道,“本尊会杀了他们。”
扶楼面沉如水,十指扣得更紧,狂风将他的黑袍扯得猎猎作响,不渡天的风雪遽然爆发。
血线被扫得随风飘荡,摇摇欲坠。
……差了一点。
只差一点。
兀的一柄灰败的剑穿过云霄,直冲风雪而来。
并不莹亮的光芒,浮在寂灭剑身之上。
寂灭自动补在风雪空缺之处。
够了。
扶楼眼睛一亮,不渡天的风雪扫过天穹,冲破了密密麻麻的血线屏障,将沈凭轩卷了下来。
与此同时,蓄到至极的可怖紫雷狠狠的劈下来。
归玉的身影都掩盖在巨大的紫雷之下,看都看不真切,“啊啊——”
寂灭剑携着风雪而来,停在沈凭轩身边,像是无声的安慰。
沈凭轩眼睫颤了颤,像是从漫长的控制里,醒了过来,他的指尖无意识的点在寂灭之上。
兀的瞳孔皱缩,寂灭在他的指尖下争鸣一声,然后咔的一下,碎开了。
莹亮的光芒悄然熄灭。
沈凭轩窒息一瞬,心脏声大得似乎能引起耳鸣,他急切的抬眼去找沉默又熟悉的身影,“寂岭!”
寂岭朝扶楼跪拜下去,是很标准的一个万魔宫见尊主礼,寂岭嘴唇颤抖,“卑下尽力了,未辜负魔将……魔将之位。”
然后寂岭回头,像是很眷恋的,又像是很平静的,看了沈凭轩一眼。
若是平时,沈凭轩一定会祭出观星,脸被气得充血,眼睛里却含笑,生气的骂寂岭,“打就打!谁怕不成!”
可此刻沈凭轩却遏制不住得心慌,他紧紧盯着寂岭,眼泪大滴大滴的砸下来,他随意一抹,大喊,“寂岭!你不是还要分个胜负吗?!不会怕了吧!”
寂岭转过身来,腹部是一个巨大的血窟窿。
……他主动碎了金丹。
靠着金丹爆裂的余威,补全了不渡天的风雪法阵。
沈凭轩的声音一瞬间全部哑在喉间。
扶楼手掌压在寂岭背上,疯狂往里灌魔气,仙尊也金印熠熠闪光。
可没用,金丹和经脉早就碎成了粉末。
寂岭一个字也没说,他阖眼,缓缓朝后倒去。
卷起一地的风雪。
“寂岭——”
“寂将军——”
沈凭轩走过去,握住寂岭冰冷的手,他掌心握着东西。
沈凭轩轻轻扳开,是一片珍贵的漂亮的长尾雀翎。
曾经他和寂岭对战失败,气呼呼丢给寂岭的“战败品”
可寂岭到现在……还抓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