撞入眼帘的是一只面容丑陋的怪物, 此刻正伸出红色的长长的触角,往被困住的扶楼身上爬,闻知今留下的湛蓝色结界碎成了几块。
圈在扶楼脚踝上的金色咒纹却安安稳稳地伏在扶楼脚踝上, 根本没有攻击的意思。
金色咒圈随心而动,更有保护的作用,扶楼没有伤那怪物的意思。
闻知今是瞬间就沉下了眉眼, 湛蓝灵气肆虐而出。
扶楼呵道,“住手!”
灵力化成的冰刃顿了一瞬, 然后像是发怒一般,碎成更多片威力更大的冰刀朝那怪物飞过去。
怪物红色的毛绒绒触手灵活地一躲,避开了闻知今的冰刀, 没受半点伤,怪物还发出嗬嗬的怪声,似乎在安抚扶楼。
扶楼的心却重重一跳。
闻知今挑了下唇,墨星一般的眸子像是柔和得能滴出水。
无数冰刀瞬间翻转。
扶楼只觉微风拂面, 那怪物却痛呼一声,浆果一般的红色血液顺着触手滴落在地。
闻知今轻声唤他,像万魔宫里用来催/情的禁忌蜜果流出来的汁水一样, 充满了甜腻又诱惑的味道,“尊主,过来。”
“闻知今!”扶楼也低低唤了一声,然后伸手摁在那只怪物身上, 将其翻转过来。
闻知今看到了他的脸。
浮肿的男人面。
此刻微微扭曲,脸上甚至有些委屈的神色, 眼睛瞪得溜圆。
是那个守护仙草的人面男妖。
闻知今看到只笑了笑, 目光真挚又略含歉意,加之闻知今很有迷惑性人畜无害的外表, 实在很容易使人相信他,“知今失手,望公子见谅。”
人面男妖对着这张脸,几乎都要说没事。
若不是金色咒纹还圈在脚踝上,扶楼便也会像以前一般心怜闻知今,将所有罪责都归咎于“失手”,再甩几瓶千金难求的灵药和赔偿,反倒还会别扭又干巴的安慰自责的闻知今。
但现在扶楼只敛眸,一个字也没说。
闻知今知道扶楼为何护这位人面男妖,闻知今伸手轻轻抓住了他攀在扶楼腰间触手,一根一根往下折。
人面男妖咻然收回触手。
“抱歉。”闻知今微微抬眸,“我家尊主体弱,碰不得。”
扶楼:“本尊不体弱!”
“好。”闻知今笑,笑容里全是纵容,像是在哄任性的爱人,“是知今体弱,见尊主被别人碰便眼红心跳,喘不过气。”
扶楼扭过头去,实在无话可说。
“多谢公子以前为我们指路,点明仙草所在。”也多谢他毁了所有仙草,让谢归仪的弱症无药可医。
闻知今伸手,其上浮现出一大片金灿灿的金子,递给人面男妖,“知今莽撞,这是赔罪礼。”
扶楼兀的皱眉,他记得他明明将万魔宫宝库都给了闻知今的。
可闻知今拿出来的金子却是那日千丈崖未入道的凡界人进献给扶楼这个“仙人”的。
见那人面男妖愣愣去接,闻知今弯了弯眼,对扶楼秘密传音:尊主给的东西,知今不想给别人。
扶楼将先前无语扭过去的头又兀的扭回来,瞪了闻知今一眼。
“知今替公子疗伤。”闻知今伸手,掌心里是温和流转的湛蓝灵气。
闻知今果然说到做到,连万魔宫里疗伤的灵药也舍不得给,只耗费精纯灵力为人面男妖疗伤。
门嘎吱一声响,被医好的人面男妖离开了。
“他身上有很有趣的东西。”闻知今眼底兴致很高,像是找到了把趁手的刀。
扶楼面无表情的看他。
“他身上有清河十三宗的印记。”闻知今道,伸手抚上扶楼的脸,金色咒圈更亮了些,闻知今自顾自道,“他还是个全修,没有剑,躲闪之间却能隐隐看出是清河十三宗清修峰嫡系一派特有的剑术步法……”
扶楼微微侧头。
然后便被闻知今一把捏住了脸,“尊主,你有在听我……”
然后声音便被打断,“疼吗?”
闻知今彻底愣住,陡然听到一直抗拒的扶楼的关心之语,以为是幻听,手腕被扶楼握在手里。
“本尊问你,给他疗伤疼吗?”扶楼重复了一遍。
几乎是话音落下的瞬间,闻知今就红了眼圈,声音发颤道,“疼。”
扶楼握在手里的手腕纤细,似乎微微一折就能断。
里面的灵力紊乱,似乎在体内横冲直撞,经脉被坤灵的银蓝色剑芒撑到极致,似乎随时都能爆炸,连金丹带血骨都炸成一堆碎肉。
闻知今一向知道怎么让魔尊心软,此刻苦水便涓涓朝外涌,眼角的一串金色眼泪几乎要滴下来,“很疼。”
扶楼眼神闪了闪。
很疼这话的确是真的,或者并不止疼,闻知今强行催动一日只能用一次的坤灵,灵力就几近抽干,还纵横数万里从万魔宫前往清河十三宗,从山脚一路挑衅到不渡天。
没死已经是奇迹了,伤得这样还得是坤灵这把神剑在尽力替闻知今护住心脉。
魔尊的魔气太过阴狠霸道,扶楼不敢直接往闻知今经脉里灌,此刻也不知如何是好,只一脸不爽的束手无策握着闻知今的手腕。
“尊主。”闻知今喊得缠绵,几乎下一秒就要魂归西天,身上独有的奇特破碎感又冒出来,“抱抱。”
他一向知道怎么让扶楼心软。
果然,扶楼沉默了两秒,然后将闻知今搂入怀中。
“真的很疼。”闻知今脸色发白。
扶楼闻言心里的奇异的感觉愈加翻涌,“本尊……抱抱。”
闻知今得寸进尺,眼底蕴上一点真心实意的笑,“那我要吃红豆粥。”
“本尊不会。”
闻知今低低抽气,像是痛极。
扶楼唇边的话绕了两个圈,硬巴巴的吐出一个字,“嗯。”
“煮烂一点。”闻知今像是想起了之前身为宿雪仙尊的扶楼给他煮的那碗红豆粥,语气委屈,“不然磕牙。”
扶楼想也没想,“嗯。”
像是自从这一刻开始,闻知今和扶楼的关系便像回到了从前。
金色咒圈完全隐没,闻知今将其藏得很好,甚至将金色咒圈的形态化成了精巧的银色细链子,还低低地垂着一串绯红的禁忌之果。
像是漂亮的用来装饰的脚链,而不是困住魔尊的牢笼。
闻知今在极力的降低他束缚了魔尊这件事的存在感。
扶楼也对那串脚链视而不见,刻意忽略。
闻知今每日清晨都能喝到扶楼煮的红豆粥。
扶楼每日午时也能吃到闻知今精心学习的菜式。
可惜扶楼的确没有厨艺天分,煮的红豆粥还是磕牙,不然就是熬糊了。
可每次闻知今都会喝得干干净净,然后再眼睛发亮的说“好喝”。
扶楼另外一种天分却奇高,每当红豆的甜香蔓延时,扶楼便会凑上前,吻住那片泛着甜的薄唇,细细密密的咬。
有时会咬出细小的血珠,又被闻知今哄着咽下,但更多时候则是软了半边身子,被闻知今抓住,吻得几乎失了神,只得张着迎合。
闻知今的手会轻轻地挤/进指缝里,眷恋又暧昧的蹭。
扶楼这时候总是会浑身痒起来,无意识的喊闻知今的名字,握住了他的手,眼睛迷蒙,闻知今的吻落在四处,却怎么也得不到缓解。
“闻知今。”扶楼轻喊,意识也一片混沌,扶楼的吻很凶也很软。
可是还是没用。
“闻知今……我……难受。”扶楼细碎的出声,被闻知今吻得迷蒙,声音又轻又哑,像是在跟闻知今要什么。
却只看到闻知今复杂的目光,扶楼几乎失神,他听闻知今压抑道,“现在还……不行。”
然后企图去缓解的手被闻知今压住,漂亮修长如冷玉的指压着泛着粉红的手,语气眷恋,却残酷的斩断扶楼的升腾的念头,“尊主,不行。”
真讨厌。
扶楼心想,然后又在闻知今的吻里失去了自我。
扶楼像是沉在寂静水底,被人扼住了呼吸,扶楼的手从闻知今的指里挣扎出来,然后兀的掐住了他的下巴,眼睛似乎能冒出水,“凶一点。”
闻知今几乎笑出来,很轻的在扶楼指尖上吻了一下,然后便离了十丈远。
扶楼对上他的眼睛。
发现闻知今的目光悠远,像是暗示又像是伤感,他轻声道,“尊主。”
魔尊哪里懂得情爱呢,他张扬肆意,想要什么都有人捧着奉上,再不济也会自己夺。
只有闻知今。
扶楼会开口要,可依旧得不到。
扶楼不知道那句“尊主,现在不可以”到底是什么意思。
可闻知今却知道不可一世的魔尊此刻乖乖的甘愿困在他给予的牢笼里。
没有反抗,也没有武力威胁。
仅是这一点便让闻知今快/慰,像是找到了什么理由一般,证明自己在扶楼心里有一方最特殊的位置。
短短十日,闻知今和扶楼去了很多地方,像是闻知今还未穿书时,所有新婚夫妻都会度的蜜月。
他们一起去了飞霞派,见了人人称道的“天卷残霞”奇观,重温了精巧大阵逍遥阵,看了剑宗的药泉,也去逛了凡界锦京的夜市。
熙熙攘攘,没有人发现,也没有人知道。
那个清河十三宗的天才剑修,和那位脚踝上扣着漂亮银链的魔尊一起走过了很多地方。
闻知今眼睛弯起来,如水般的情意几乎满溢出来,闻知今喊,“尊主,看。”
扶楼依言望去。
漫天祈福的长明灯。
闻知今便趁扶楼不注意,在他塞了一块糖,扶楼的脸颊一下子鼓起来,魔尊冷酷的气场荡然无存。
是凡界随处可见的麦芽糖,甜得黏牙。
扶楼一愣,主动吻上他的唇,闻知今没发现,夹在扶楼腰间薄薄的一张纸,露出纯黑的几个字。
明日,本尊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