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穷碧落下黄泉【虐，慎点】
风雪怒号。
冰冷的劲风裹挟着一道道坚硬如贴片的雪刮过舒央的脸,在舒央看清来的人是舒宝川后，一瞬间，愣怔如雪消融,取而代之的，是登时从心底窜起的火气：
“你来干什么？！”
“宝川要来保护爹爹！”
似乎是感觉到舒央生气了，舒宝川有些怂。
他头微微低下,背也弯了下去，尾巴却高高翘起，看向舒央的表情虽然胆怯，但语气却很坚定：
“爹爹有危险！宝川要来保护爹爹！”
“你.......咳咳咳........”
舒央急的一口气没有提上来,捂着胸膛疯狂咳嗽。
肺里不断震出血沫来，舒央看着还一脸无畏的舒宝川，心急如焚。
这里哪里是他一个小龙崽能来的地方！
他走之前刻意放了狠话,就是想让舒宝川彻底和他断绝关系,不要被他卷入危险的境地之中。
但没想到舒宝川骨子里却是个执拗又固执的，竟然还是跟了过来。
这不是找死吗！
果然，天玑星看到自己一剑落空，脸果然沉了下来。
他闭嘴不再废话，掌心再度凝出一剑,猛地跳下空中,一剑朝舒宝川刺去！
舒宝川站在原地，一脸无畏地看着从天而降的天玑星,爪子还在刨着雪地，嗓子里溢出低低的龙吟声,死死地挡在舒央面前,一点也不肯让开。
舒央见此，再也生
楠碸
不起任何的气。
他猛地扑上前,抱住舒宝川往旁边一滚，躲开天玑星的进攻。
但立刻反应过来的天玑星反手就补了一道，在舒央的后背上添了一道深可见骨的剑伤。
舒央的脊梁都快被打断了，猛地吐出一口血。
温热的血从他的嘴角淌下，一点一点地落在了舒宝川的额头。
舒宝川呆了一瞬，随即仰起头，看着舒央惨白的表情，立刻从他怀里跳出来，围着舒央团团转，嗓子里还滚出叽里咕噜的吼声，不断用角顶着舒央，慌张道：
“爹爹！”
“没事.......咳咳咳........”
舒央痛的后背发麻，眼前发黑，几乎要说不出一点话。
他的星核被人拿走了，相当于命脉被人拿捏了。
而且他现在用的身体不是在仙界的仙体，会脆弱很多，接连受了这么重的伤，还替舒宝川当了一剑，现在已经到濒死的时候了。
但是他并不害怕死，看着眼泪汪汪的舒宝川，积蓄了几秒的力气，才低声道：
“宝川，和娘亲回去.........”
他说：“回龙族去，宝川，别........咳咳咳........别来了.........”
舒宝川用力摇头，眼泪汪汪地看着舒央，执拗地喊着他：
“爹爹........”
“真的太感人了。”天玑星看着躺在地上的舒央和他身边的舒宝川，面无表情道：
“既然如此，要不我就成全你们，让你们父子死在一块？”
舒央闻言，伸出手，把舒宝川揽在身后，独自和天玑星对峙：
“你杀了我，便可夺取主星之位........何必.........咳.......何必杀他。”
“斩草需除根的道理，仙主不知道吗？”天玑星嗤笑一声，随即表情狠厉道：
“别说是这个龙崽，就算是那龙族的少宫主，我也要一道杀个干净。”
只有这个世界上为数不多的在乎舒央的人都死了，再能彻底杜绝有人替舒央报仇的机会。
他话音刚落，身后就传来了一阵冷冷的声音：
“那你就来试试吧。”
风雪散尽，一个身穿白衣的人显现在尽头。
他瞳孔赤红，已经化作针尖状，手里拿着流云剑，正一步又一步朝这里走来。
“..........龙族少宫主？”天玑星抱着手臂，舔了舔唇：
“有意思。”
他看了舒央一眼，随即低低笑道：“舒央，看来想为你陪葬的人，还真的不少呢。”
舒央简直快要气疯了。
他看着舒央，难得的失态，大声吼道：
“你来这里做什么！快回去！”
阮未向来听舒央的话，此刻却对此置若罔闻。
他脚步停都没停，在靠近天玑星的那一刻，挥起流云剑，就朝天玑星斩去。
天玑星迅速躲开，但流云剑的剑锋在经过他刚才所站的地面时，直接削开了雪地，将地面上的石头都炸平了。
天玑星：“.........”
他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么不要命的打法。
但阮未岂止是不要命。
他和疯了没有什么两样，即使知道自己实力会逊于天玑星，但还是直接冲上去和他硬钢，天玑星不得已和他缠斗在一起，一时间，两个人竟然不分胜负。
但很快，阮未就因为实力不济，开始处于下风。
他本来之前就在玄武族受过伤，还没恢复好，一个没注意，差点被天玑星削断整个右臂。
流云剑不得已脱手，掉落在地，舒央想过去拿，刚想起身，后背的剑伤却累及脊椎，他脱力往后倒去，眼睁睁地看着流云剑掉在不远处，却没有力气再过去了。
流云剑脱手，天玑星抓住机会，用力将手中的光剑刺进阮未的肩膀。
阮未痛的发出尖锐的龙吟，脸上的鳞片片片爆裂开来，连龙形法相都若隐若现。
“娘亲！”舒宝川急的团团转，爪子在雪地上留下几个鲜明的痕迹，却不知道要怎么做。
“少宫主，你还真是痴情啊。”天玑星俯身看着被他用剑顶死在地上的阮未，细细打量，随即轻笑道：
“这两个龙角，重新长出来不容易吧。”
言罢，他手指伸过去，抓住阮未的龙角，用力把那一截龙角掰了下来。
他这一动作猝不及防，谁也没有料到，阮未顿时卷起尾巴，嗓子里溢出一道干涩到极致的惨叫，但下一秒，另一只龙角又被天玑星手起刀落地砍了下来。
这回，阮未甚至痛的，叫不出声了。
有生理性的眼泪从他眼角滑落，他满脸是血，瞳孔睁大，倒在地上，最后缓缓变成一只双角俱残的龙。
龙的一生只有两次长出龙角的机会，这回，阮未再也长不出属于自己的角了。
“阮未.........”
舒央看着躺在地上，生死不明的阮未，半晌，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怒吼道：
“天玑星——”
天地不知何时，已经再度卷起了一阵巨大的白色风雪，几乎要将阮未的身体掩埋。
舒宝川哆哆嗦嗦地走到流云剑身边，随即好像下定了决心一般，举起了流云剑。
“宝川，把剑给爹爹。”
舒央吃力地从地面上撑起身，抹去嘴角的血，眼神发狠：
“你去陪你娘亲。”
“舒央，你不会还以为你会有翻盘的机会吧。”
天玑星手里拿着两只血淋淋的龙角，低声笑道：
“这龙角........可是大补。”
“如今，我有了龙角，又有了星核，你拿什么和我斗？”
是啊，拿什么和他斗？
是他自己误中了迷雾，是他自己明知幻象却始终沉迷其中无法自拔，是他自己于心有愧，甚至连剑也挥不起来。
与其说是他败给了天玑星，不如说是他败给了自己的心魔。
可是，难道就要因此认输吗？
认了输，他死了无所谓，阮未怎么办，他的龙崽又要怎么办？
他还不能输。
他要让他的龙崽、他的妻子平平安安地走出这座雪山。
思及此，舒央再度运起丹田里的灵力，拼尽所有力气，一掌朝天玑星打去。
天玑星没想到舒央竟然还有反抗的机会，一时不查，径直被打到雪山之上，身后顿时炸开千层雪浪，几乎要将舒央和天玑星掩埋进去。
这一次，堪称打的风云失色，天地哀嚎。
舒央是发了狠，一定要替阮未报仇，但天玑星岂又是好惹的主。
他得了龙角，更是如虎添翼，在被舒央打的爬都快爬不起来的时候，甚至还当着舒央的面将龙角吞入腹中，来恢复灵力。
舒央杀红了眼，天玑星也杀红了眼，最后，舒央削掉了天玑星的两只耳朵，刺穿了他的大腿，而他也被天玑星砍下右手。
漫天是血，满地是血。
舒央再也拿不起剑，也再也运不起功了。
他半跪在地上，缓缓爬向阮未。
阮未蜷缩在地上，头顶的龙角早就没有了，舒央想去碰一碰他，却再也不能够伸出手。
“对不起........”
舒央看着阮未，垂头吃力道：“如果有来世，我一定.......”
一定什么呢？
一定对他好吗？
可是会不会，远离阮未，才算是另一种程度上的对他好呢？
舒央想。
阮未和舒宝川一生的不幸，都是由他带来的。
如果没有他，阮未大概会遇到一个很疼爱他的丈夫，会有一个很听话、很乖巧的龙崽，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失去龙鳞，断了龙角，躺在冰天雪地里，生死不知。
又是一刀光剑刺穿了舒央的心脏，舒央再也承受不住，倒了下去。
他倒在阮未的身上，似乎还能感受到阮未淡淡的温热的呼吸。
两人的头发交缠在一起，像极了当年新婚的时候，耳鬓厮磨，唇齿交缠。
也罢。
舒央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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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了吧。
阮未侧过头，看着舒央，眼角似乎有更多的眼泪淌下来，但最后，脸上却化为一个笑意。
他缓缓抬起手，主动握住了舒央仅存的那只左手，与他十指相扣。
他不怨他，一点也不。
舒央看着阮未，片刻后也笑了。
“对不起。”
舒央说。
阮未摇了摇头，声音几不可闻，但舒央却福至心灵地听懂了：“........我爱你。”
如果这辈子，不能相守白头到老，那么若能死同穴，也算了了此生一大遗憾。
又是一道光剑刺入，舒央猛地吐出一口血，眼前已经开始发黑。
舒宝川连滚带爬地来到舒央的身边，看着满身是血、倒在地上生死不明的双亲，最后崩溃大哭，轻轻摇晃着舒央和阮未的肩膀，一边哭一边声嘶力竭地喊道：
“爹爹，娘亲！”
舒央想说，宝川，别怕，等一会儿他和娘亲会自爆元神和内丹，给他争取一点逃生的机会。
但他刚想说话，嗓子里就溢出一丝腥甜，鲜血从他嘴角淌到身下阮未的脖子上，发出赫赫的粗喘声。
也不知道是不是以为舒央和阮未都死了，舒宝川最后竟然擦干净眼泪，哆哆嗦嗦地从地上捡起了流云剑。
他看着天玑星，天玑星也看着他。
“小龙崽，你真觉得你能打得过我？”
天玑星耳朵都被削断了，同样满脸满身是血，却还是靠在石头边，嘲讽地看着他说：
“连你的父母都是我的手下败将，就凭你？”
“爹爹不是你的手下败将，爹爹是天上最厉害的星星，是宝川心里的最厉害的人。”
舒宝川手还在发抖，却毫不惧怕地看着天玑星，一字一句道：“你永远也成为不了像爹爹那样的人。”
这句话也不知道是哪里戳到了天玑星的痛处，天玑星顿时脸色大变，看着舒宝川，咬牙切齿道：
“你想死？！”
舒宝川不回话。
他拿着剑，看着倒在地上的舒央和阮未，片刻后，风雪里才传来他稚嫩的声音：
“我不怕死。”
“宝川要保护爹爹，要保护娘亲。”
就在天玑星以为舒宝川拿着流云剑，是想送死的时候，舒宝川却猛然将流云剑对准了自己，锋利的剑刃在他白皙脆弱的脖颈上划出一道血痕。
“.........”
他想干什么！
舒央瞬间瞪大眼睛。
父子连心，他似乎是感受到了舒宝川的意图，惊怒之下，竟然单臂往前爬了几步，断臂里的血流进雪里，蜿蜒向前，而他的嗓子里溢出沙哑的声音：
“舒宝川，你敢.......”
“爹爹，宝川都知道。宝川是您的情根，只有宝川死了，爹爹才能重新成仙。”舒宝川看着舒央，坦然地微微一笑：
“可是，宝川不怕死，宝川只怕爹爹不要我。”
“如果.......如果还有下辈子的话，宝川还想当你的孩子，好不好？”
言罢，舒宝川还没等舒央开口，便握紧了剑柄，手腕用力，剑刃瞬间割开血脉。
一切都晚了。
温热的血顿时喷涌而出，在空中划出一道抛物线，溅落在了舒央的脸上。
刺目又鲜红。
“..........”
舒央眼睫毛上挂着血，空气里淡淡的血味弥漫开来，血雾弥漫，似乎要迷了舒央的眼睛。
舒宝川的身体如同断线风筝，重重地砸入了雪地里。
舒央呆怔地看着倒下去的舒宝川和当啷掉落在地的流云剑，最终，声嘶力竭地流泪吼道：
“不要——宝川——”
随着舒宝川的倒下，他的身体慢慢化作一道金光，最后缓缓没入了舒央的身体里。
情根归位，仙体大成。
舒央声嘶力竭地喊着舒宝川的名字，却没有唤回舒宝川，在感受到急速流动的仙力完全回到他身体里的那一刻，舒央在恍惚中，还能看见一只小小的龙灵绕着他转了一圈，咧开嘴似乎是在笑，还亲昵地蹭了蹭他的脸，随即钻进他的身体里，消失不见。
“不要.....宝川.......”
舒央崩溃地哭出声，却改变不了舒宝川挥剑自刎而死，变成情根重回他身体的事实。
“宝川............”
在身体重新被仙力塑造、一寸又一寸的心脉被重新塑造的强韧，甚至连断臂都重新长出来的那一刻，舒央睁开眼，身下是早已被他用流云剑砍下头颅、生机断绝的天玑星。
天玑星死了。
可是，他的宝川却再也回不来了。
在意识到这个事实的那一刻，舒央终于承受不住，跪倒在地面，怀里紧紧抱着舒宝川散落在地的衣物，最终，崩溃地放声大哭。
哭的声嘶力竭，肝胆俱碎。
雪山空寂，举目无人，风声寥落，唯有一人跪在雪里，手里抓着一件小小的衣服，掩目而泣。
日后，上穷碧落下黄泉，再也没有一只会笑着喊他爹爹的小龙崽了。
再也不会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