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此刻,舒央才终于明白,原来早在他知道舒宝川身份之前,所有人,包括天道,就都心知肚明,知道舒宝川是他的孩子。
莫名亲近舒宝川的星核、随口说出的却上了玉牒的名姓,明明从未见过他却莫名亲近他、喊他爹爹的舒宝川........
一切的一切,原来早就有迹可循。
是舒央自己不愿想,不敢想。
但........舒宝川怎么可能是他的孩子呢?
他和阮未之前明明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头忽然痛起来,如同针扎般不断刺激着大脑,舒央捂着脑袋,闭眼时似乎有零星几个画面闪过,但快的舒央几乎要捉不住。
阮未、舒宝川........
这几个字字在心里不断放大,盘旋,挨挨挤挤,几乎要沾满舒央的大脑。
许久,舒央好似失了魂魄,怔怔地看着舒宝川。
舒宝川尚且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圆溜溜的眼珠子盯着舒央,里头还带着些许担忧:
“爹爹,你怎么了?”
舒央别过头去,好半晌,才转过头来,看向舒宝川。
“别叫我爹爹了。”
他说。
舒宝川闻言,登时一愣,脸上逐渐漫上些许不可置信。
他有些慌了,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顿时抓住舒央的衣角,轻轻晃了晃,似哀求般道:
“爹爹,你别和我开玩笑了。”
他说:“宝川是不是说错什么话了?爹爹告诉我好不好?宝川一定改!”
舒央直接甩开他的手,没有回话,冷漠地转身离开。
舒宝川想要跟上去,可是他修为没有舒央高,怎么可能跟得上,很快就被舒央甩在身后。
舒央砰的一声关上门的一瞬间,还能听见舒宝川扑到门上,拼命拍打他的门:
“爹爹!爹爹!”
舒宝川一边哭,一边伤心道:
“爹爹!你为什么不理宝川了!宝川到底做错了什么.......爹爹告诉宝川好不好?宝川一定改.......”
舒央背靠在门上,抵住门,闭上眼,良久都没有睁开。
耳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舒央闻言,悄然睁开眼,看见水德星君正坐在房梁之上,支着下巴看他。
“都知道了?”
水德眯着眼睛看向舒央。
舒央没有马上说话,而是挥手设了一个结界,将门外和门内的空间隔开,确保门内的声音不会泄露出去,被人听到:
“你早就知道了?”
“当然。”水德说:“从你下界开始,我就知道他是你儿子了。”
“那你为什么.........”
舒央本想问水德为什么不告诉他,片刻后又想到这是他的因果孽业,倘若水德随意泄露天机告知于他,迟早会被拖入这场红尘里。
这是他舒央的情缘劫数,不是水德的,水德没有必要替他分担。
思及此,舒央又缓缓住了嘴。
他走到塌边坐下,半晌,闭着眼睛,指尖支着太阳穴,表情似乎有些难受。
“我也不是没有告诉过你。”
水德说:“还记得我给你的寻情戒吗?早在一开始,寻情戒就提醒了你,舒宝川和你有关了。”
如果舒宝川和舒央没关系,寻情戒一开始就不会亮。
被水德这么一点,舒央终于才将心中一直以来的猜测落实:“我的情根在他身上.......不,他就是我的情根!”
“是。”水德不能告诉舒央真相,他只能引导舒央去发现真相:
“你与阮未相爱,所诞育的仙种舒宝川,便是你情根的化身。”
“可是为什么我的情根会变成舒宝川?!”
舒央狠狠压了压眉:“在我成仙之前,究竟发生了什么?!”
“很遗憾,我不能告诉你。”水德星君道:“这些是你自己的因果孽业,我不能干涉太多。”
他说:“但是我提醒你,既然已经寻回情根,请早做打算。”
舒央沉默了:“.........”
“你不用有太大的心理负担。”水德星君想了想,又道:“他既是你的子嗣仙种,由你的血肉精血所化,本就对你有所亏欠;又是你的情根,你杀了他,天道不会惩罚你的。”
“只有杀了他,才可以吗?”舒央烦躁道:“他还只是个小龙崽,他什么都不知道。”
“舒央,你别忘了你下凡来究竟是为了什么。”水德皱眉:“你不就是为了找回情根后成神吗?为何如此心软?”
舒央:“........”
舒央被问的哑口无言。
“反正现在就是两条路,要么你杀了龙崽,让情根复位;要么你和龙崽断绝父子关系,彻底与他割席,再保住龙崽一条命的同时,重新修回你的无情道........不过自那之后,你就再也没有情根,也不能够再成神了。”
水德星君的表情很凝重:“舒央,你可要想好了。”
如果放弃杀龙崽,就等于放弃了情根,就相当于舒央白下界一趟了。
舒央指尖掐入掌心,手腕轻轻发着抖,许久,他才问:
“如果.........”
他艰涩地说:“如果,我和龙崽断绝父子关系的话,天道会怎么对龙崽?”
水德星君没有想到这个时候了,舒央还在担心龙崽。
他先是愣了一下,想了想,随即道:
“既然你与他断绝父子关系,那就等于亲自承认和斩断了与他的因果,他仙种的身份将不复存在,阮未则不会因为私诞仙种的事情被天道惩罚。”
“那他先天不足,如果因为和我断绝关系,可否再重新长出龙角?”
“他是因为还在龙胎时期就擅自脱离龙蛋所以造成的先天不足,能不能恢复不太好说。”
水德星君道:“不过如今天玑和天璇星尚未归位,你若能早日让他们复位,也算是弥补了当日的过错,若天道一时开心,准你一件事,你再顺势让舒宝川重新长出龙角,就说是当日于他有所亏欠,如今因此弥补,之后便彻底于他斩断父子之缘,也不是说不过去。”
他说:“天道不是最宠你了吗?”
最宠我了........吗?
舒央垂下眼睑,半晌,没能再说一句话。
许久,他才缓缓提起一口气,轻声道:
“我不要情根了,也不想成神了。”
舒央看着水德星君,道:“我只想我的龙崽好好活着。”
水德星君默默看着他,半晌,摇头道:
“下下策。”
如果舒央放弃了情根,那他下凡这几年的时光,究竟还有什么意义呢?
“那你自己早做打算吧,”水德星君也劝不动,只道:
“反正........他的姓是一定要改的。天道早就知道他是你的孩子了,你要是不和他彻底割席,斩断尘缘,那你别说成神,就算重新成仙都难了。”
而且,如果舒央不和舒宝川割席的话,阮未肯定会被雷劈成渣渣的。
舒央别了闭眼,最终艰难地点了点头:“知道了。”
“走了。”
话音刚落,原处早已没有了水德的影子。
舒央呆座在塌上,兀自沉思了好久,直到太阳西斜,光
喃諷
线将柱子的阴影打在他身上,周围的地板泛起了冰凉,舒央才恍然回过神来。
“流云剑。”半晌,他才失魂的状态中缓过来,轻声唤道。
流云剑闻声,悄然出现在他身后,随即躺平,落在了舒央的身边。
“以后,你就跟着宝川和阮未,如果他们任何一方有危险,你都要第一个出来保护他们。”
流云剑闻言,蹭了蹭舒央的手,无言地散发着光芒,像是在无声应是。
舒央见此,才缓缓站起身。
他起身时,脚还有些麻,缓了好久,才慢慢走到门边,指尖搭在门框边,悄然打开了门。
舒宝川哭累了,重新变成一只龙崽,四个爪爪扒在地上,连尾巴也不甩来甩去了,只是软趴趴地黏在地上,有气无力地趴在舒央的门边。
他闭着眼睛,周围散落着一圈珍珠,连眼睫上都还沾着水珠。
........小傻龙。
舒央心底一酸,几乎要落下泪来。
可是他能怎么办呢?
虽说他是他的情根所化,可他怎么可能舍得杀他,让他重新回到自己的身体里呢。
只有彻底与他割席,才能保住他一条命,才能保住他娘亲一条命。
舒央蹲下身来,想要擦掉舒宝川眼底的眼泪,但手指伸到中间,舒宝川的耳朵却忽然动了动,骤然睁开了眼睛。
“........”
舒央的手指硬生生地蹲在半空。
“爹爹.......”
舒宝川的声音还有些含糊。
他爬起来,走到舒央的手边,仰起头舔了舔舒央的手指,还讨好地用独角蹭了蹭舒央的手腕,软声道:
“爹爹别不理宝川好不好?”
他一脸天真道:“爹爹是不是不喜欢宝川的人形?那宝川不变成人了,就一只当一只龙陪着爹爹好不好?”
舒央闭了闭眼,嗓子一片酸疼,半晌,他才闭了闭眼,忍住眼底的泪意,轻声道:
“宝川,别叫我爹爹了。”
他说:“我不想当你爹爹。”
我只希望你一生可以平平安安,无病无灾。
言罢,舒央不顾舒宝川的哭闹,伸出手,缓缓将舒宝川玉牒上的字抹平。
“从此之后,你不再姓舒,也不再和我有关系。”
舒央看着捧着玉牒,满脸眼泪的舒宝川,最终,转身决绝离去:
“.......要保护好你的娘亲,别让他伤心,也别让他操心难过。”
“以后上穷碧落下黄泉,我们三人........都别再见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