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盔顶端红缨飘动,他踩踏着泥泞地面,朝他走来。
“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来这种地方作甚!”
杜清远怔住,望着那怒意翻滚的黑眸,胸口积攒的怒意顷刻间涌出。
“墨尘,你……”
愤恼的话还未说出口。
凌厉的风吹过,眼前黑影一晃,腰被勒住,杜清远一头撞到了他的怀中,紧紧的被他拥着。
男人呼吸声在耳边回响,冷冽的气息在鼻息环绕,他手力道极大。
风中夹杂的细雪,一颗一颗落在他坚硬的盔甲上,杜清远呆呆的看着,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他,是在担心我吗?
穆余退兵,墨尘下令回军营,他抱着杜清远上自己的马匹,杜清远拒绝并上了其他的马。
一路上,杜清远骑马在后,墨尘骑马在前。
路上将士时不时与杜清远说话,他都礼貌回应,笑意面对,却独独不去看墨尘。
抵达军营后不久,张艾张篙两兄弟带着兵马回来,进入军帐禀报军情。
虽没能攻下咸安城,却也收获颇丰。
“按照王妃说的,咱们直接杀入咸安城,洗劫了他们的粮仓,这回咱们的粮食吃到明年开春都不成问题。”屯骑校尉张艾喜不自禁的说道。
“我率领二十万大军直入城池,一把火烧了穆余的府邸,太解气了!这些日子,被他当猴耍,这回可算给大伙儿出了口恶气。”铁骑校尉张篙脸颊通红,嘴角都快咧到耳朵根了。
二人激动得说完,见王爷沉着脸,忽然意识到什么,急忙跪下。
“属下未得军令擅自出兵,还请王爷责罚。”
“军棍五十,自行领罚。”
“是。”
二人起身正要离开,杜清远上前。
“事出紧急,怎能责罚这位两位校尉。”
“不遵军令者,理应受罚。”墨尘铁面无情。
杜清远蹙眉。
“他们二人退兵有功,就算有罚也可功过相抵!”
“功劳本王会赏赐,违抗军令自古便没有不罚之理。”墨尘一个眼神示意,有士兵进来。
“送王妃回别苑。”
杜清远后退一步,怒目看向墨尘。
“若要罚,就连我一起罚!”
对上杜清远倔强的目光,墨尘拍案而起。
张艾与张篙二人对视一眼纷纷磕头。
“王妃莫要争辩,我等心甘情愿受罚。”
说完,退了出去。
杜清远见状,要和他们一同领罚,刚迈出一步,手臂便被男人紧紧钳住。
帐内的人自行退出去。
墨尘长呼出一口气,放软了语气。
“本王若不立威,日后人人效仿,这兵还怎么带?”
“你有你的道理,无可厚非,可他们二人之过是因我而起,我去领了这五十军棍才可心安。”
杜清远甩开他的手,出了营帐,去了领军棍的地方。
“我是来领罚的!”
负责行刑的士兵小心的看着站在他后面的墨尘,满头大汗,他们哪敢打王妃。
“王妃,您就莫要为难我们了。”
杜清远固执着。
“你们动手便是,怎么打这两位校尉的就怎么打我,反正我与他们一样都是犯了军令的人。”
趴在长凳咬着帕子等待行刑的张艾和张篙一脸为难,若真违抗军令可是要杀头的死罪。
王爷只罚五十大板,算不得什么责罚。
“王妃,您的板子咱们兄弟二人替您受了得了。”张艾怎看不出王爷的为难,便意图打圆场。
“不行,军令就是军令。”
杜清远寻了个无人的长凳,作势要趴下去,还没上去就被墨尘抓住手臂拽了出去。
“你放开我!”
墨尘冷着脸,将他丢到了马车里,吩咐重桑。
“将他送回城中,让人好生看着。”
重桑不敢怠慢,挥动马鞭,赶着马车回城。
杜清远靠在马车壁里,心口像是堵了一块大石头,上不去又下不来。
“军规是管制士兵的,王妃又不是军人,无需在意军令。”重桑一边赶车,一边道。
杜清远扶着额头,叹了口气,心头的无名火,不知从何而来,也不知如何驱散……
重桑将杜清远送回了凉城别苑,回到房间,杜清远便只觉浑身哪哪都疼。
天色暗下,墨尘处理完军中事宜,回到别苑大厅,端起茶喝了一口,这茶比起杜清远沏的茶,差得远,看向四周不见杜清远。
“王妃人呢。”
“王妃回来之后,便回房间休息,晚饭也未起来用。”
墨尘蹙眉,放下茶杯。
“不吃饭,这可不行。”
快步出了大厅,绕过花园,看着那道紧闭的门。
想起他在军营里那般固执的模样,好气又好笑。
倒是见过求饶的,没见过上杆子要领罚的人。
推开房门走进去,冷风涌入,关上房门,将身上的披风解开挂在衣架上,屋内并未点烛火,墨尘取出火折子点上,微弱的光照亮房间,
掀开纱帘走了进去,床上男人蜷缩着紧紧的裹着被褥,只露出小半个脑袋和散落在枕头上凌乱的发丝。
他在床边坐下,他一动不动睡着了?
掀开被褥一角,露出一张酣睡的脸,眸里闪过一抹就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宠溺。
替他凑齐这二十万件棉服一定很不容易吧,这段日子苦了他。
伸手替他将散落在脸颊上的发丝拨到耳后,指腹摩挲着他柔软的唇,眸光渐渐的深邃。
他俯身,凑近他,鼻尖对着他的鼻尖,头略歪着吻住他的唇。
这个吻,不似今早那般粗暴,不带任何欲望,只是轻轻的吻,如水轻柔。
熟睡中的男人梦呓的轻嗯,似是在说什么。
墨尘松开他,贴近他耳边听。
“疼……”
墨尘怔住,起身不经意间,床边的衣裤弄掉在地上,弯腰捡起,在看到亵裤上的血迹时,墨尘整个身子僵住。
喉头动了动,他眸光闪烁的看着床上眉头紧皱的男人,手缩紧。
骑了这么久的马,为何一直忍着不说……
他去取了药膏,回来给他上药的时候,发觉他已经发起了高烧。
这一夜,墨尘拥着他为他驱散寒冷,又渡入内力以此来帮他减轻一些痛苦。
他的身子比看起来的要单薄,才两月而已,似乎瘦了不少。
垂眸看着怀中的男人,他紧咬着唇,眉头皱着。
明明只是一个文弱的书生,是如何的成长,又在他身上发生过什么,才能让他这般坚韧。
忍着伤痛骑马不皱眉头,一人独对敌军镇定自若。
都伤成这样,还逞强的要与张艾他们一同受罚!
“杜清远,有时候你的固执和坚强,真让人不喜。”
沉沉的叹了口气,轻吻住他的耳尖,手指插入他的发丝间细细的梳着。
在决定离开南城前往凉城的那一天,他便已经决定要将他忘了,就像以前一样,为了复仇去谋划,忘却所有本不该拥有的感情。
“杜清远,是你,让我一次又一次的让我放弃自己的坚持。”
“既然你送上门来。”
眸光幽暗深邃,唇角挑起,这一笑似魔似魅。
“就别想再逃,哪怕……”
手指顺着发丝抚过他光洁的后背,一路蜿蜒着到圆润的所在。
“用囚的,锁的,也别想离开!”
“你这一生,都将属于我。”
……
第二日,临近中午,雪下了一夜,屋外积了白雪,万物裹上银霜,一眼望去尽是雪白。
屋内炭火烧得很旺,炭炸开一条裂缝,细碎的灰尘落下,尘埃轻飘飘的落在地板上。
昏睡了一夜的杜清远睁开眼睛,眼神木讷的睁了一会儿后恢复明亮。
起身,柔软的墨发散落被褥,杜清远坐在床上望着散落在被褥上的头发,扯了一下落下肩膀的亵衣,掀开被褥,坐在床边,呆滞着。
抬眸看向窗外,想起来了。
他从军营回来,换下衣裳便昏睡了过去,对了,自己身下受伤,貌似流了不少血,得去找些药,不知凉城药房在哪里。
起身迈出一步,看着身上宽大的亵衣和长出一大截的亵裤怔了怔。
这是谁的衣裳?
侧目看向床头的柜子,上面摆放着一身新衣和一瓶药膏。
“王妃,您起了吗?”
外面响起敲门声。
“稍等。”
杜清远换上衣裳,梳理好头发,打开房门,侍从端着刚熬好的粥进来。
“这是王爷吩咐给王妃熬的粥,王妃请慢用。”
杜清远看了一眼桌上的砂锅,墨尘回别苑了?
昨夜没有吃晚饭,现在着实有些饿了。
掀开砂锅,香气扑面而来,盛了一碗吃了一口。
正吃着,屋外响起脚步声,房门被人推开,身着群青色锦服的少年走了进来。
杜清远抬眸,是那个叫做盛菱的少年。
盛菱自来熟的坐在杜清远对面,瞥了一眼砂锅里的粥,艳羡不已。
这竟是用人参熬的粥!
盛太守府中有一枚人参,价值千金,盛太守过生辰的时候切下过一小点用来熬鸡汤,戚太守疼爱他,便分他吃上一碗鸡汤,只一小碗的鸡汤。
爹说,人参到了关键的时候能吊命用,极其珍贵。
可在戚太守口中,这般珍贵的东西,墨尘竟用拿来给他熬粥吃。
见他一直盯着粥看,杜清远问道:
“你要不要吃一碗?”
盛菱咽了口口水,故作不屑。
“这东西,王爷经常让下人炖给我吃,我都吃腻了。”
杜清远垂眸,捏着勺子的手,缩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