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给我?”
杜清远冷笑。
“丁亦在接触我不久后,便被赵懿抓走,银牌极有可能在赵懿手中,再说我娘被太后控制,我若真有那枚银牌,还至于沦落到需要去勾引墨尘的境地?”
邹蘅之眯着眼睛,眸里精光闪烁,难道东西真的不在他手中?
杜清远瞥了一眼躲藏在暗处的黑影。
太后若想抓到邹蘅之,哪里还需要派出内监,分明是她让邹蘅之前来试探,想从他口中套话。
既然如此,他何不利用他,将太后的注意力转移到赵懿的身上去。
“我记得,在丁亦被擒的时候,赵懿从他身上夺走了一样东西,你何不去派人查查。”
“从丁亦身上搜到的是荷包,里面都是碎银子,根本没有银牌。”那个时候邹蘅之在场,因此他并不相信杜清远的一面之词。
杜清远轻笑,看起来像是在嘲讽他的无知。
“邹蘅之,你若得到银牌,会大张旗鼓的告诉别人,东西在你身上吗?”
邹蘅之脸色瞬变。
“你是说,那是赵懿的障眼法?”
“这我哪知道,论交情,邹蘅之你不是和他合作过吗,您应当非常了解他的为人。”
杜清远特意将‘为人’二字加重了语气。
邹蘅之越听越觉得极有可能。
在和他入宫指证太后之前,赵懿允诺,会给他和父亲一样的荣华富贵,可一转眼,他便被贬为庶民,赵懿更是翻脸无情,卸磨杀驴,将他从皇子府赶出去。
越想,邹蘅之越气愤,心中愈发觉得,杜清远说的没错。
“银牌一定就在赵懿手中!”
杜清远暗暗的挑起唇,拍了拍他的肩膀,凑近他耳边。
“邹蘅之,你是太后的侄子,虎毒不食子,太后不会责怪你,去将你知道的告诉太后,将功赎罪,总比东躲西藏来的强。”
邹蘅之看着杜清远,又瞥了一眼藏在暗处的人,沉着脸,一语不发的离开,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杜清远眸里寒芒闪烁。
太后果然不会信任他。
得尽快想办法才行,救娘的事情,不能拖延。
……
“他真是这样说的?”
广宁宫中,太后斜靠在软榻上,淡淡的看着跪下下方瑟瑟发抖的邹蘅之。
邹蘅之周身战栗,颤颤巍巍。
“回太后,杜清远的确是这样说的。”
一日前,邹蘅之去投奔赵懿被赶出来,而后就被太后的人所擒,还没用刑,便什么都说了。
太后得知银牌可能落入杜清远手中,便让他前去试探。
今日试探的结果和太后猜测的一样。
银牌被赵懿给夺走了!
“他想登上皇位,也不看看这是谁的天下,哀家当年辅佐先皇之时,这种不知好歹的孽障见得多,也杀得多了。”
“至于你……”
邹蘅之低着头,豆大的汗珠顺一滴一滴的落下。
“进来。”
脚步声从殿外响起,伴随着刀刃出鞘的声音,一点一点的逼近。
还不待邹蘅之察觉。
“哧”
咚的一声响,邹蘅之的人头滚落在地,身子在地上抽搐着慢慢僵硬。
绣春刀收入剑鞘,身着红色锦衣的男人一脸阴鸷的跪在太后面前。
“追回银牌之事便交给属下去办,属下定会将功折过,给出太后一个满意的答案。”
此人,正是本应该被处斩的韦林乾!
……
与此同时,杜清远匆匆的回到了墨王府,找到丁亦。
“丁亦,大事不好了。”
“怎么了?”丁亦正在看书,准备一月后的科考。
杜清远整理了一下紊乱的呼吸,沉声道:
“太后已经知道银牌曾经在你的手里。”
丁亦握着书的手一颤。
“完了。”
“你只要不出王府,便不会出事,还有……”
杜清远看向他,“我打算离开王府几日。”
“你要去哪?”
杜清远看向窗外,眸色沉敛。
“去找撰写《澜沧游记》的‘空’。”
想要救出刘氏,贸然行动,并非一劳永逸的办法,太后如此在意那枚银牌,那这枚银牌一定对她极其重要。
只是,在杜家被牵制,刘氏深陷宫闱的情况下,贸然使用,只会得不偿失。
因此,他必须得找到撰写那本《澜沧游记》一书的‘空’得知书的后半部分,得知这枚银牌的真正价值。
如此才能更好的使用它。
心跳个不停,这种感觉许久没有出现过。
似是有什么事情,即将发生的前兆一般,让他体内的血液忍不住因为紧张而沸腾。
此行,或许并不简单。
……
既然已经决定了,杜清远便不会拖延,事情宜早不宜晚,若拖延是时间久了,难免不会被太后怀疑,他得赶在太后查出银牌不在赵懿手中之前,找到‘空’。
想要在茫茫人海中寻到这个不知名讳的人,他能想到的地方,只有一个,黑雪阁。
自从望月阁拍卖行爆炸邹蘅之死后黑雪阁便销声匿迹。
却并非无迹可寻。
从狗蛋口中,杜清远得知,若想要在黑雪阁购买情报,还有一个法子。
在黑雪阁大门口,用白布写下自己的名字和住处,夜里子时在门口等候,便能和黑雪阁的人接触,并购买到情报。
杜清远立在黑雪阁门口,取出事先写好自己名字的白布挂在黑雪阁门口。
看了一眼后便转身离开。
黑雪阁总坛。
“主子,许若传来消息,请您过目。”
黑衣卫将一封信奉上。
墨尘打开信看了片刻,漆黑的瞳眸凝出了冰霜。
许若离开王府前曾经给他留下口信,蓝千诡来过王府,他得回一趟齐玉山通知神医门的人。
这封书信里,是许若刚刚得到的消息。
蓝千诡有意前往五日后齐玉山举办的盟主大会,争夺武林盟主的位置,若能得到武林盟主的位置,他便能以盟主的身份入驻朝堂。
时隔多年,他再次回来,究竟是为了什么?
“主子,是否要派人前去齐玉山埋伏。”黑衣卫询问道。
墨尘面目凝重。
“我亲自去。”
……
入夜后,杜清远等候在王府门口,按照狗蛋所说的,只要在这里等着,便会有黑雪阁的人来接头。
他怀揣着那本书籍,望着幽幽夜色等待着。
唯有黑雪阁的情报网才能通过一个印章寻到一个人的踪迹,虽然他与黑雪阁有些恩怨,可送上门的银子,想来,他们不会不要吧。
“来了。”
狗蛋指着一辆点着白色灯笼的马车。
这辆马车在他们二人面前停下,黑衣人下来恭敬的摆好马凳,掀开帘子。
杜清远上了马车,狗蛋要跟上去,却被阻挡在外。
“非交易人,不得上来。”
“狗蛋你留在王府。”
杜清远放下帘子,黑衣人催动马匹,白灯笼摇摇晃晃间消失在夜幕之中。
不多时,马车停下,杜清远下了马车,眼前是一处庭阁,门口挂着白色灯笼,上面有一张牌匾,其上用黑字写着‘黑雪阁’三个字。
黑影人恭敬的将杜清远迎到了柜台前。
“缘主想知道什么?”
沙哑的声音在黑布后响起,这里面昏暗看不到里面是什么,只能听到沙哑的声音。
杜清远将手里的书取出来翻到最后一页,指向尾页的落款。
“我要找这个人。”
一只手钻过黑布接过杜清远手里的书。
“缘主稍等。”
柜台内,负责这个分部的黑衣卫白卓,他接过杜清远递过来的书。
“快,找这个人,快。”
一时间,黑雪阁内的黑衣卫们忙成一团,用来传递情报的红线颤动不停,一宗宗密宗卷轴来回滑动。
“王妃要寻人,怠慢不得,快些快些。”白卓催促着,手里不停的翻动着卷宗。
外面候着的那位贵客,是主人的王妃,怠慢不得!
“找到了吗?”
外面传来杜清远询问的声音,白卓尖着嗓子,满头大汗。
“缘主稍等,马上就好。”
就在翻到一宗古朴的书籍时,眸子一亮。
找到了!
“缘主要找的人,就在此处。”黑布之后一只手伸了出来,递上一宗卷轴。
杜清远接过卷轴打开一看,上面只写了三个字。
“峰峦寺”
收好卷轴,杜清远取出身上的银票。
“这些可够这个线索的价值。”
“今日限免,缘主无需付银子。”
“这怎么好意思。”
白卓满头大汗,以前杜清远将黑雪阁砸了个稀巴烂,主人还说有趣呢。
现在不过是来查个情报,他敢收银子吗?
“缘主日后若有什么想知道的随时通知便可,黑雪阁可派马车接送您来回。”
杜清远不由感叹,虽然夜无尘那个人不招人喜欢,可手下的黑雪阁办事能力和态度,简直是一流。
难怪黑雪阁能成为最大的情报贩卖组织。
黑雪阁的马车原路将杜清远送回王府,马车来了,蹲在门口等候的狗蛋站起来,见杜清远平安无事,他松了口气。
“王妃您可算回来了。”
若再晚一些,他就要去通知熊叔去寻人了。
“我这不是好端端的吗?”杜清远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情报,心情也跟着好转。
看向东院的方向,想起今日和他吵嘴。
“王爷,他在做什么。”
狗蛋哪里知道,狗蛋是负责收集情报的,鲜少在内院走动。
“我在王府门口蹲了一天,也没见王爷出来,兴许在东院休息。”
杜清远迈入王府,停在东院门口,里面灯火熄灭,显然墨尘已经睡下了。
伸手正要推开门,脑子骤然想起他的那句话。
“你不稀罕做王妃?就滚!”
眉头皱起,手收回,谁稀罕了?
冷哼一声转身离开。
阿宝正在屋里洗漱,打算睡觉,刚洗完脸就见自家少爷迈入屋内。
“少爷?”
“今日睡在你这里了。”
“可是王爷他……”
说话间,杜清远已经躺在床上,无奈阿宝只能取来被褥在地上打地铺。
看着背对着躺着的少爷,阿宝无奈的出熄了烛火。
杜清远抱着被褥,紧咬着唇,心中郁堵,那小子就不能稍微说话好听一点吗?
翌日,天刚亮,杜清远便早早起来,穿戴整齐看了一眼东院的方向。
“阿宝我要离开几日,你帮我照看着点王爷。”
“少爷要去哪?我和你同去?”
杜清远目光复杂,他已经将丁亦拉下水,这一次怎能让阿宝也更着卷入这场是非里。
“近日运势不济,想去庙里烧香拜佛。”
“原来是这样,那少爷可得小心一些。”
杜清远点头,最后看了一眼东院转身朝外走去。
熊震天已经为杜清远备好了马车,临走前再三道:
“还是让我和你同去吧?”
“佛门清净之地,人多了反而不好,熊叔的任务是守好王府,保护王爷。”
目送杜清远一人驾着马车离开了王府,熊震天一脸担忧。
“要不要和王爷说一声?”狗蛋问道。
熊震天思索了片刻点头。
“我这就去。”
进入内院,熊叔敲门。
“王爷。”
没有回应。
“王爷?”
又唤了一句,同样没有回应。
熊震天以为出了意外,推开房门一个箭步冲了进去。
却见,屋内空无一人。
“王爷呢?!”
熊震天慌了,冲出王府要去寻人,却被一个身着铁甲的男子挡住了去路。
“王爷口令,有事外出,无需寻他。”
“您是?”
熊震天疑惑的看向这男人,猛地想起了什么。
莫非,这便是那赫赫有名的北屿军!
看身形,莫非……他是武王一手培养的那位以一敌一枪横扫千军的重桑将军!
压下心头震惊看着这位高大男子的离开,熊震天心中因为兴奋而狂跳不止。
传闻是真的!
北屿军果真存在!
……
与此同时,杜清远已经架着马车驶出了城门,就在到达城门口的郊外路口,勒住缰绳,看向立在不远处树枝上等待他的刑昼。
“你迟到了。”
刑昼不冷不淡的说道。
“睡过了头,上马车吧。”
刑昼飞身一跃轻轻的落在马车上,接过杜清远手中的缰绳。
“我来赶车。”
杜清远靠在马车里,看着正在赶车的刑昼。
“刑昼,你可知澜沧。”
“知道一些。”刑昼面无表情的赶车,哪怕听到澜沧这二字依旧让他起不了波澜。
说起来,就算是前世,杜清远对于刑昼也并不了解,只知道他被仇家追杀,被人诬陷。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杜清远没有过问他秘密的权利,只因为他救过他一次,刑昼为他卖命到现在,毫无怨言,足矣证明他为人。
每次杜清远吩咐他做事,他只做不问,这一点,杜清远很喜欢。
因此,这一次杜清远才叫他与他一同前去峰峦寺。
峰峦寺在南城外峰峦寺的山顶,想要登上峰峦寺,首先得坐马车行驶半个时辰,再顺着石梯登上峰顶才可抵达。
昨夜杜清远心中记着事情,几乎一夜无眠,马车摇摇晃晃的起了睡意,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半睡半醒之时,记忆起了前世的往事。
他当上丞相,让爹娘收拾东西和他搬到丞相府去,娘在收拾旧物的时候捧着一身婴儿的小衣裳。
“有件事情,是时候告诉你了。”
“什么事?”
“这些年你孝敬娘,敬重你爹,又当上了丞相,爹和娘很为你开心,可是爹和娘不是……”
“磨磨蹭蹭的怎么还没收拾好。”
杜叙则闯入进来,夺过那身小衣服丢到了火盆里。
“这些东西,早该烧了。”
火将那件小衣裳烧没了,娘不知何故忽然放声哭泣,因为此事,足足一月没有和爹说过一句话。
明明只是一件小事罢了,却莫名的记忆了起来。
“到了。”
刑昼勒住缰绳,看向靠在马车里睡着的杜清远,伸出手想推他一下,却见他缓缓的睁开了眼睛。
阳光照耀在他的脸上,那双茶色的瞳眸闪烁着金色的光芒,让刑昼震惊的呆住。
“我们到了吗?”
杜清远揉了揉眼睛,似是方才那一抹夺目只是幻觉,眸色又恢复成了深邃的茶色。
刑昼眼里有什么一闪而逝。
“到这里,需要步行上去。”
杜清远跳下马车,看向那高耸入云的石梯,迈脚朝上走去。
与此同时,峰峦寺烟火缭绕的寺庙中,一位老僧跪坐于佛前,静心打坐,时不时的敲响木鱼。
忽地,老僧停下敲木鱼的动作。
黑袍男入寺庙,漆黑的面具下狭长的眸子定定的落在老僧的身上。
“空叔叔,这么多年没见,您还好吗?”
老僧闭上眼睛,接着敲木鱼。
“蓝千诡回来了。”
木鱼的声音咚咚咚的响,毫无波动。
男人抬眸望着面前的古佛。
“墨尘不明白,这些年空叔叔对着佛祖跪拜,都在念着什么。”
“赎罪。”老僧看着手中的木鱼,表情木讷。
“满身罪孽无处安身,唯有佛祖能收留我这有罪之人。”
“空叔叔若有罪,这些年也早已洗净,何必执着过去,还请随墨尘出山吧。”
墨尘躬身一叩。
“你走吧。”
老僧接着敲木鱼,毫无所动。
墨尘目光复杂,这位老僧是当年和武王一同打天下的大将军,是他带着北屿军杀出威震天下的名声,却不知因为何事,在十七年前剃度出家。
武王曾经带墨尘来过几次。
也曾劝说他下山。
他每一次所给的答复尽是相同。
他要赎罪。
这一次,墨尘前往这里,是想请他出山,与他一同前去齐玉山阻止蓝千诡,若让他当上盟主,江湖上将会掀起血雨腥风,而朝堂也必定会被他搅得一团乱。
这并非父王所愿。
说起来,蓝千诡堕落至此,墨尘也有责任。
如今要债的来了,他自然不能躲着不出来。
杜清远脖子上的印记,便是他下的战帖。
咚咚咚的木鱼声回荡,老僧顽固,不愿与他下山。
墨尘并不勉强,拱手一揖。
“空叔叔,有时间墨尘会来看你。”
说完,转身离开,却在刚迈出寺庙的一瞬,老僧的声音沉沉的响起。
“孽缘,孽缘……”
……
出了峰峦寺墨尘不再耽搁,既然他不肯出山,那么此次盟主大会便只能再想办法。
正准备下山有黑衣卫匆匆上前,躬身道:
“主人,黑雪阁传来消息,请您过目。”
墨尘接过字条,看了片刻脸色一变。
杜清远前去黑雪阁?
“他去黑雪阁是去购买情报,询问了什么?”
送信的黑衣卫摇头。“白卓并未说清,想来并非什么大事。”
墨尘并未放在心上,他要去黑雪阁查探什么,就让他去吧,想起昨日,他皱着眉头。
晾他几日也好,省得他以为他墨尘非他不可了。
“王爷不回去看看?”黑衣卫问道。
“不回。”
刚迈出脚,送信的老鹰飞来,黑衣卫取下信。
“是王府传来的消息。”
墨尘接过只一眼,瞳眸骤然缩紧。
“杜清远不在王府!还出了南城!”
还不待黑衣卫反应,墨尘飞身一跃运转轻功迅速的朝山下走去。
一阵疾风掠过,杜清远险些被吹下石梯,好在刑昼抓住他的手,才稳住了身形。
看了一眼万里无云的天空。
“哪里来的风,这么大。”
再看上方,明明看着近在咫尺,可他却觉得已经走了许久。
擦了把额前的汗,咬咬牙,接着走。
不多时,总算抵达了峰峦寺的门口。
坐在石阶上擦了把额前的汗,望着头顶炙热的阳光。
“这地方也未免太高了些。”
只等汗凉了,杜清远才站起来,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裳和仪容,朝寺庙走去。
这是一间古朴的寺庙,经历了风吹雨打的洗礼,梁柱上都留有风吹雨洗的痕迹,地面擦的很干净,门前的佛像一尘不染。
杜清远两手合十一揖,走了进去。
寺庙的大佛前,一位老僧正背对着他念经,当他迈入寺庙的时候,老僧停止了敲木鱼。
杜清远走过去,恭敬道:
“晚辈,见过大师。”
老僧接着敲木鱼,一下接着一下。
杜清远取出怀中那本《澜沧游记》递过去。
“请问,这本书可是大师所撰写。”
在看到这本书的一瞬,老僧的手僵住,木鱼咚的一声被他敲碎。
再抬眸,对上杜清远那双茶色的瞳眸之后。
那双常年半开的眼睛,猛然睁开。
“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