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边人声鼎沸,繁华热闹。
两人并行,萧竟买了些稀奇小物拿给元玉谈,元玉谈不想要,并且含蓄表示累了。
萧竟拉着他来到一处歇脚的酒馆,寻了个雅静的二楼隔间坐下,他大手一挥,点了几道有名的特色菜。
楼下,一个江湖道士正在说书,围观的人皆是兴致高昂,时不时唏嘘两下。
“要说这江湖中的新秀,还得是凌霄山大弟子元玉谈,那一手流云昆仑剑,杀人不见血,刘家庄几十个恶人头子,见他元少侠立马吓得屁滚尿流,还有那号称轻功江湖第一的江洋大盗惜无命,跟元少侠一比,不也是自愧不如……”
“元少侠惩恶扬善,是江湖中不可多得的大好人,只是好人不长命啊,唉……”说书人连连晃脑叹息。
底下人急了,“别停啊,这是怎么了?”
“我也是刚刚得到消息,元少侠,已经命陨了。”说书人痛惜道,“元少侠为了解救盟主之女,孤身一人前往麒麟渊,那麒麟渊是什么地方,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元少侠一身正气,那魔头诡计多端,害得元少侠当场毙命,以后麒麟渊恶人再想下山作恶,怕是更加肆无忌惮了。”
“啊……这……”众人皆是十分震惊,唉声叹气,仿佛大祸即将降临,不知如何是好。
楼下一群人愁眉苦脸,萧竟瞥了一眼,见元玉谈冷着一张脸,脚在桌下轻轻碰了碰他的腿,笑道:“元神护好厉害,真是吾辈楷模。”
元玉谈惊醒,立马查看四周,见无人注意这边动静,才蹙眉瞪着萧竟。
他的眼形圆润,尾部状微微上挑,平时端着沉着,自成一股疏离矜持,很少有这种鲜活生动的时候。
萧竟心情不错。
饭菜上桌,萧竟给他夹了满满一碗菜,元玉谈看着堆成小山般的食物,胃里难受,没有食欲。
“要不要吃酸的?”萧竟突然出声问。
元玉谈跟做贼一样怕别人听见,立即出声打断:“不要。”
“你等着,我去买。”萧竟指着窗外的糖葫芦小贩,不理会他的拒绝,从窗口一跃而下。
“请问,阁下是否是麒麟渊人士?”
萧竟刚走,一个陌生男子悄声走上来,盯着元玉谈若有所思。
元玉谈放下筷子,沉眼回看。他与萧竟下山,皆是简单易容。
陌生男子只当他默认,忽然从袖中抽出一把锋利匕首,快速抵在他的喉间。
元玉谈侧身,灵巧避过。问:“麒麟渊对你做了什么?”
“你们杀我妻儿!”陌生男子变得激动,“就算死也要你们偿命!”
元玉谈狐疑,但还是好言解释:“我并非麒麟渊人士,阁下误会了。”说罢从怀中掏出一片金羽。
金羽是武林盟的信物,只要是混道的,都有所耳闻。
陌生男子一怔,怒气渐渐平稳,放下匕首,抱拳道:“侠士,对不住,是我冲动了。”
元玉谈不动,低声问:“为何你会觉得我是麒麟渊的人?”
谁知这是男子突然靠近,刀光一闪,手中匕首转个方向,朝元玉谈胸口要害扎去。
元玉谈早有准备,单手捏住他的手腕,男子闷哼一声,手中凶器掉落。
“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想杀我?”元玉谈敛声问。
“有人叫你死,你就不能活着!”男子目光阴狠,丝毫不惧,看来是写过生死状。
“你是对着我来的,不是麒麟渊。”元玉谈扪心自问,行走江湖多年,还是头一回遇到这么痛恨他的仇家。
“谁指使你的。”他又问了一遍,余光瞥见萧竟拿着糖葫芦走在楼梯口。
元玉谈突然心生一计,放开男子手腕,退后两步。
男子趁机一跃而起,捡起匕首朝他刺去。
“住手!”萧竟站在两步之外,怒喝。
此时的元玉谈似乎是吓傻了,对危险毫无还手之力,呆呆坐在位置上,竟是躲也不躲。
萧竟眉宇压低,周身爆发出势不可挡的寒气,手中运力,扔出手中糖葫芦。小小的糖葫芦似是千金重的石头,把男子面前的桌子撞得四分五裂。
震碎的木头方向一致,狠狠扎进男子腹部皮肉。
男子也是练家子,立即拽住元玉谈挡在身前,手中匕首横在他脖子上。
萧竟收力,黑沉沉的眼眸,如杀人冷刃。
男子收紧刀,元玉谈脖间隐隐出现一条血印,他双手下垂,一动不动盯着面前刀刃,这副模样,看在萧竟眼里,却显得十分无措。
“给我备一辆马车。”男子发话,语气阴狠,“别过来,不然一起死。”
“呵……”萧竟冷嗤一声,从容走近一大步,嘲弄道,“威胁人这方面,你还是嫩点。要杀赶紧杀。”
男子明显一愣,拽着元玉谈后退,手中刀更加收紧。大声道:“给我备一辆马车,出城门后,我立马放了他。”
“你以为我会信你。”萧竟轻悠悠说着,迈步向前,浑身笃定冷峻之气。
男子后退,手中逐渐发力,紧紧勒住元玉谈的脖子。
萧竟仍是逼近。
男子有些慌,手中匕首用力,元玉谈脖子上霎时显出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痕,他疼得轻哼一声,嘴唇发白,低垂的眼睫不安颤动。
萧竟还是停住脚步,目光发沉:“行。”
男子得逞,刚要动身,忽然发觉额头一阵刺痛,可上面什么都没有。
他挟持着元玉谈坐上备好的马车。
萧竟立在原地,眼眸深如寒潭,看着马车载着两人向城外飞奔而去。
马车行得极快,一路奔跑。
奔了许久,元玉谈稍稍放松,推开脖间匕首,道:“阁下放心,我不会跑。”
男子心有余悸,不停掀窗帘往后望。
“追上来了吗?”元玉谈问。
男子摇头,恶狠狠地冲他道:“你别打什么歪主意!”
“嗯。”元玉谈嘴里答应,却突然化被动为主动,紧紧攥住他的手腕,发力一捏,“咔嚓”一声,竟是骨头碎裂的声音。
男子痛得龇牙咧嘴,右手一抬正要还手,突然额头发间乌黑一片,嘴唇发抖,惨叫两声,翻了白眼死了过去。
元玉谈查探,才发现他额间不知何时被插入两个细小的银色毒针。
是萧竟的手笔。
元玉谈蹙眉,跳下马车,查看四周,发现身处一座石桥上,桥下是汹涌奔腾的河水。
抬眼望去,树林尽头,一个熟悉的高大身影正在朝他飞速奔来。
元玉谈容不得多想,一头扎入了水中。
他水性极好,隐匿暗水之中,此刻更是拼了命向城外游去。
直到天黑,他抬头一望,看了灯火满盛的河岸。大步出水,突然腹部一阵抽筋。
元玉谈疼得迈不开步,只能蹲下身子抱住肚子缓解。
夜间有风,身上衣物全部浸湿,他才觉得手脚发冷,头脑昏沉,浑身虚软,无人的黑夜仿佛深渊巨口,逐渐将他埋没。
彻底闭眼之前,隐约看见一黑影出现在他面前。
元玉谈对于他这种走两步就晕的状态很是不耻,特别是一睁眼便发现他躺在软纱细绸上,而与他对眼的是一位风度翩翩的白衣公子。
白衣公子摇着折扇,一派风流倜傥之气,面带微笑:“少侠体虚身弱,可算是醒了。”
元玉谈搜刮记忆,确认不认识面前人,起身道:“敢问阁下是?”
白衣人却不回答他,收起折扇,嘴角笑意不多不少,让人感觉十分舒服亲切。
“我没有名字,也不需要名字,即为他人起,总是一种累赘。实在不便,你称呼我百悦即可。”
他说起话来气定神闲,仿若世外高人。
元玉谈点头:“多谢百悦公子出手相救,在下凌霄山元玉谈。”
“元少侠天资卓越,武功不凡,想必是遭小人暗害。”百悦嗓音如铃,“不如少侠说与我听,百悦百悦,解人忧,排人难,悦人心,不失为功德一件。”
元玉谈感激道:“百悦公子好德之心,胜似活神仙,在下钦佩。”
“无妨无妨。”百悦摆摆手,“我不过是街头摆摊替人算命,哪里算得上神仙。天命人事,算不尽,今日我观少侠面像,少侠心眼清澈,却结绕一层薄薄郁气,想必是自幼时忧虑,心病已久。”
闻言,元玉谈不着痕迹敛声道:“百悦公子说笑了。”
百悦摇头轻笑,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只道:“我与少侠有缘,此处是无忧山庄,少侠安心休养,去留自愿,百悦不叨扰了。”
“无忧山庄……”元玉谈思索片刻,无忧山庄的美名他有所耳闻,是江湖里最神秘的地方,所有弟子只进不出,行为处事十分低调。庄主陈无忧德高望重,号称可解世间所有忧虑。
元玉谈没有多问,只拱手道:“多谢百悦公子安排。”
白衣公子微颔首,悠哉出门。
元玉谈在这里休养了几天,那位百悦公子每日都会抽空来探望,江湖轶事世间奇闻,两人侃侃而谈,熟稔不少。
五日后,元玉谈能下床了,当日便向百悦道别。百悦闻言,在清凉小亭布满一桌上好酒菜,为他送行。元玉谈躺得久了,筋骨疲乏,起身伸展,亭外是一片昂扬春色。
他坐在石椅上,低头看着那杯醇香酒液,下意识摸了摸肚子,道:“我不饮酒。”
百悦笑道:“元少侠滴酒不沾,是斯文人,以后哪家姑娘嫁给少侠,是她天大的福气。”
元玉谈只笑不语。
百悦手指着石山之下的静湖,道:“少侠可听说过无忧湖。”
元玉谈顺着他的手指转头望过去。底下湖面波光粼粼,将艳阳光分割成数圈,成圈荡漾,仿佛有种奇异的吸引力,让人把注意力全部集中,看得久了,心眼恍惚。
元玉谈闭上眼,待眩晕过去,睁开眼。
转头一看,眼前哪还有百悦公子的身影,只有一道修长黑影背对他,立在亭外石阶上。
元玉谈欲起身,而他像被绳索系牢,动弹不得。
面前黑影缓缓转身,烈日洒在他脸上,勾勒出冰冷沉郁的棱角,以至于在艳阳天里显出一分阴森,似厉鬼追命。
萧竟?
萧竟手中拿着一把刀,缓缓走近,一字一顿道:“我最恨别人骗我。”
说罢,他单手撑在元玉谈身侧,手中刀猛地捅入元玉谈的肚子。
“骗我的人,都得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