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的下午, 正在学校上课的宋塔司接到了一个陌生电话。
来电人自称是大学城里最烂的那所大学的教务处工作人员,给宋塔司打电话是向他询问关于学生程乾的消息。
据那名工作人员表示,程乾已经连续两天没有出现在应该出现的课堂上了, 学校觉得有问题,就打电话给程乾在学校留的紧急联系人——也就宋塔司——问问是否知道情况。
宋塔司这才意识到,自己这两天都没有在家里遇到程乾,不是因为程乾像之前有几次那样,为了不想告诉他的一些原因,就故意早出晚归,和自己错开所有的见面时间——而是因为, 这次程乾根本就不在家里!
那程乾会去哪里?
“航班定了, 后天下午的飞机。出院的手续我也都办好了, 医生说你明天就可以出院。”
皮落落将削好皮的水果递给程乾,一边说道。
“谢谢。”
程乾轻声回答。
“不要客气,我们是合作伙伴嘛。这点小事, 你不用跟我客气的。”
皮落落笑着摆摆手。
几天前他接到程乾的电话, 知道程乾生病住院需要帮忙, 就赶紧赶过来。等到医院, 他才知道程乾因为急性高热引发肺炎, 差点死掉的事。
医生告诉皮落落, 程乾这次的急病加上之前的一些潜伏的身体状况,造成了一系列后遗症,其中最严重的就是肺部受损比较明显,想要根治的话,最好是送到文明城接受后续治疗, 否则程乾的身体总有一天会糟糕透顶难以再继续的。
基于必须保护好合作伙伴的身体, 才能保证合作长久继续的想法, 皮落落对程乾提出了想带他回文明城做治疗的建议。
没想到程乾并没怎么犹豫,很快就同意了。而这几天皮落落帮程乾办好了各项手续,现在就差明天到时候出院,到时候他们就能一块飞往文明城。
“对了,你的行李我帮你去公寓里拿吧,你自己动手不太方便。”
程乾点点头,“麻烦你。”
“都跟你说了别总跟我客气啊,我们这种关系就不用那些客套的东西了。总之你就放心吧,以后到了文明城,我一定好好罩着你,不会让别人欺负你的。”
皮落落笑嘻嘻的说。
——干嘛要哭?真是的,你有我罩着的嘛,谁要敢欺负你,我一定会帮你打回去的……
恍惚间,程乾想起了曾经某人说过的类似的话,和今日场景莫名重叠交织,让他不由心中一阵苦笑。
“我还有点事,你先休息休息,明天我再来看你。”
皮落落拿起外套,跟程乾道别。
“嗯,明天见。”
门被关上,程乾脸上的笑意敛去,他看了一眼进医院之后充过一次电,后面又因为电量耗尽而再次关机的手机,又把视线移开,默默看向了窗外。
深夜时分,夏令街区某医院的住院部里,一个穿着医生服装,戴着口罩的人走出电梯,悄无声息进入了某间病房。
病房里的人已经睡着,所以房间里就很安静,似乎只有连着病人身体的仪器在规律发出一阵阵轻微的声音。
只见那医生模样的人将房门轻轻关上,然后走到病床边。
他站的位置距离床上躺着的人只剩一点距离,但是他却没有再进一步,就那样保持着距离,静静站在那里,看着病人。
“……笨蛋。”
模糊的两个字在病房里像是一次幻觉,说了出来,那个人长长吐出一口气,这才慢慢取下口罩。
他弯下腰,握住病人苍白的手,然后低下头去,是那样温柔的,很轻很轻的,在病人的手指处落下一个吻。
就像当初某人吻他一样的姿态,那样的虔诚和郑重。
……
……
第三天的早上,皮落落敲了敲公寓里另一间房的门,对门里的人说:“吃早饭吗?我买了很多好吃的。”
昨天皮落落将程乾接回自己的公寓里安置,打算将就一晚,这样的话今天就能够一起出发,飞文明城。
本来是想让程乾想睡多久就睡多久的,但皮落落想起医生说过为了程乾的身体尽快康复,必须保证其规律饮食,所以他才会在这个时间去敲房门。
等了几秒,皮落落却没有等到房间里传来一点动静。他觉得不对劲,拧开门一看。
里面根本没有人,只有已经恢复整齐的床上放着的一张纸条。
纸条上面写着:
抱歉,皮落落,我不能和你一起去文明城了。
我也知道,或许离开是一个更好的选择,但我还是不想就此离开。
谢谢你和皮日卡先生的帮助,关于售卖食物,我愿意继续合作。当然,前提是你和皮日卡先生还愿意与我合作。
至于假男朋友的事,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上周我和皮日卡先生约定的时间就到了,所以现在我应该不算是你的假男朋友了。
当然,我们依旧是朋友。
总之,这段时间多谢你的照顾,很高兴认识你。不介意的话,保持联系。
再见。
……
……
拖着行李,程乾回“家”了。却没想到他刚走到门口,却看见公寓的门大大敞开着,整个屋子静悄悄的,客厅、卧室、厕所、阳台、厨房……哪里都没人。
不由愣住。
程乾立刻掏出手机想打电话,才想起在医院时,因为不想收到某些电话和信息,所以一直没有给手机充电。只能先找到充电器给手机充上电,然后他飞快跑下楼去,想利用公共电话亭给宋塔司或者艾奇打电话询问情况。
电梯下到一半,程乾才后知后觉想起自己还有个系统,赶紧在意识里问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却得到系统毫无感情起伏的回答:目标现在处于安全状态。
安全?
那为什么公寓里的大门没有关,里面一个人都没有?
不会仅仅只是宋塔司早上出门的时候忘记关门了吧?
系统又一次装死,不吭声了。
想了想,程乾放弃打公共电话,转身又回了公寓。此时手机电充满了百分之十,可以开机了。
开机后,程乾就看见手机里有二十多个未接来电,以及三百多条未读信息。
那些未读信息里除了一些垃圾短信,以及少量来自艾奇的信息,剩下的绝大部分,都是来自另外一个人。
——你病好了吗?
——什么时候出院?
——我能去接你吗?
——我知道错了,你能不能多原谅我一次啊?
——我会去找你的。
——你是不是误会了?那天你在大厦门口看见亲我那女孩,那不是我女朋友,只是大二学姐,让我假扮她男朋友刺激她真男朋友的一个学姐而已。就像你假扮皮落落的男朋友一样的存在。
——是的,我知道你跟皮落落不是真心在交往了。我在他家又去安了监控器,就不久前的事。大概就你跟皮落落在他公寓里和他父母一块吃饭的前一天。因为我担心他会在我看不到的时候欺负你。就算你不当我是朋友,我也不能不照顾你,对不对?
——是的,我可能误会你了,你没有不把我当朋友。
——不对,你好像的确没有把我当朋友。
——谢谢你照顾醉酒的我,辛苦了。
——我看到你亲我了。
——我会去文明城找你的。
——等我。
——不要忘了我。
——不要喜欢别人。
——还有件事,我也喜欢你……
程乾一条一条反复的、细细的看着,完全不相信自己眼睛所看到的东西。
他不知道看了多久,忽然,门外响起一阵急促的奔跑声,跟着有人飞快冲进来,喘着粗气,却一把死死抱住程乾。
是宋塔司。
只见宋塔司颤抖着,一寸、一寸的抚摸着程乾那瘦弱的过分的脊背,眼眶瞬间红透。
“对不起。”
宋塔司说。
这话让程乾不由错愕。他任由宋塔司抱着,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出院之前那天晚上我去找你了,但是你在休息,我就没叫醒你,想等你出院时去接你的时候再跟你解释的。结果第二天你就不在那里了,医院说你被人提前接出院。然后我去学校,学校又说你退了学……我还以为你走了。”
“……”
“还好你没走。”
“……”
“还好你没走……”
颈弯处不断增加的湿润在无声对程乾说着正抱着他的这个人的心意,程乾却并不觉得感到开心,而是觉着愧疚。
他之所以会选择放弃离开夏令街区,只不过是因为系统在关键时刻提醒了他,只有完成任务,才能回家。所以,如果不是因为任务的话,不是为了穿越回到自己的世界,他其实现在应该跟着皮落落一起准备登机,彻底离开这里,去往文明城了。
宋塔司什么都不知道,还在那拼命感激他放弃离开这件事。
“我喜欢你,程乾。”
就在程乾满心愧疚又难堪的时候,宋塔司终于将本来只是信息里那句无声的话,对着程乾说了出来。
那个瞬间,就像一发炮弹正中目标,那句告白将程乾所有的愧疚击打成无数碎片,彻底淹没了他的心脏。
剧烈的忽然的疼痛让程乾难受的想要弯腰,几乎站立不住。
“程乾!”
宋塔司觉察到怀里人的不对劲,稍微松开了一些怀抱,好能检查怀中人的情况。
“程乾?!”
“……没事。”
程乾颤抖着吐出两个字,一点说服力都没有的那种回答。
宋塔司将程乾抱起来,快走几步后放在了沙发上。
“我打电话叫救护车,你忍一下!”
“没事!”
程乾按住宋塔司的手,急促的说着。
“我没事的。”
程乾努力安抚宋塔司。
——真的没事,系统说过,这只是他兑换了太多珍稀食物所带来的一点点后遗症,只会在情绪过于激动时出现,最多就是让心脏生出一点点疼,但是不会死的,就只是疼而已。
就只一点点疼而已……没事的。
最多就是——系统说的“一点点”可能和他理解的“一点点”有一点差距。
——真的很痛啊。
“你看起来不像是没事的样子——”
宋塔司看着痛到蜷缩起了整个身体的程乾,难以置信的模样。
程乾握住宋塔司的手。
“我只是太激动了。”
——因为看到你的真心后,才觉察到自己是有多么的卑鄙和无耻,因为意识到自己竟然不知不觉做了不该做的事,所以才激动到引发了后遗症。
所以说来,这点痛也是自己活该。
“你身体——”
“真的……再等一下,等一下就没事了。”
程乾打断宋塔司的话,克制住自己的手想要去捂住心脏,而能缓解疼痛的动作。
因为去捂住心脏的动作看起来就太明显了,一定会让宋塔司不相信自己说不疼这句话的。
——没事的,没事的,系统说过没事的。
“……你看,我现在不就没事了吗?”
一遍一遍跟自己说着,大概十几秒后,疼痛终于平缓了些,程乾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没有什么问题,甚至还挤出一点笑,对宋塔司笑着说。
“程乾……”
宋塔司看着在那拼命安抚自己的程乾,说了两个字,就说不出下面的话。
程乾下意识握紧了些宋塔司的手。
“我没骗你。”
他每说一个字心脏都特别特别难受,但他还是好认真的,看着就像真的没事一样的对宋塔司说:
“我真的好了。”
——为什么要在这时候出现后遗症?为什么要情绪激动?为什么要被宋塔司看见自己这种丑样子?
——不能想了,不能再想了,别再来一次了,别再犯病了!
程乾拼命将脑子里那些不该有的念头挤出去,看着宋塔司的眼睛,好让自己不要去想不该想的东西。
“程乾——”
“你刚才说你喜欢我——”
程乾再一次打断了宋塔司的话。他不敢听下去,只怕宋塔司问到他不能说的事。
因为程乾的话,宋塔司果然停了下来,顿了顿后,他点点头,就很认真的点了点头。
“真巧啊宋塔司。”
程乾扬起了笑颜,说:
“我也喜欢你。”
话音落地,程乾拽着宋塔司朝自己的方向一拉,身体凑过去,在因为那个动作太用力,而引发了心脏又一次的剧痛中,吻住了宋塔司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