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不由得浑身紧绷了起来, 哪怕他之前已经被对方这么扯着衣领吻过一次了。
反倒是主动的江念归游刃有余,一手拽着对方漆黑的衣领,一手抬起圈住了对方的脖颈。
水声渐渐地响起,十一低垂下眼眸, 眼睁睁地看着江念归惨白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弥漫上一层浅粉。
衣物摩挲的声音越来越大, 江念归轻轻皱着眉, 现在的这个姿势十分地消耗体力,没一会儿手就酸了。
他微微向后仰, 紧贴在一起的双唇不由得分开了些许的距离, 隐隐可见暧.昧的丝线。
十一浅灰色的眼眸微暗,在对方后仰之后下意识地下压着上身去追逐微肿的红.唇。
“呵。”
一声调侃的轻笑将他从粘稠的暧.昧之中拖回了现实, 反应过来之后连忙想要向后躲避。
“怎么?害羞了?”
江念归亲吻之后的嗓音微微沙哑,听上去像是用上好的丝绸摩擦耳朵似的。
听到这句反问之后的十一难得没有及时地回应,而是垂下头躲避着对方投过来的、没有丝毫遮掩的目光。
眼前的男子身形高大, 刚才的目光宛如一头猛兽,从平淡无波渐渐地侵入,但现在却又恢复到了平常的死人模样。
江念归微微翘起的唇逐渐地下压成一条直线, 对方低垂下头的人明显可以看见红肿的薄唇,却偏偏做出这么一副违心的样子。
“出去。”
微冷的声音响起,尽管还带着几分令人遐想的暧.昧。
十一沉默着没回话, 却听话地站起身转头离开, 离开的时候还不忘带上放在一旁的药碗。
还把用油纸包着的蜜饯留了下来。
江念归越想越气,抬手想要摔些什么东西,但举目望去竟然没有一件东西可以让他摔。
独自生了一会儿闷气,他抬眸看到了放在床头几案上的蜜饯, 于是抬手去拿。
但他的手刚举起来就愤愤不平地垂下,如此反复了好几次才下定决心拿起了蜜饯一股脑地都塞进了嘴里。
单吃一颗还好, 这么多蜜饯一起吃不免有些甜到发腻,但江念归依旧是面无表情地把这些蜜饯嚼嚼咽了下去。
咽下去的一瞬间,他感觉自己的喉咙都被甜得发涩。
江念归刚喝了药,现在喉咙已经没有那么痒了,但还是时不时地咳上几声。
阳光渐渐地消失,房间里的光线也渐渐地暗了下来。
他没点灯,就这么坐在床上亲眼看着房间里的光线变暗,直到一片漆黑。
外面又刮起了风,一声声得像是鬼泣。
十一出去之后就果真如他所说的那般没有回来,江念归气极反笑,但也说不上是对方的问题。
毕竟十一太听话了,这一点根本就不是对方的错误,只能说他们两个的身份使然。
江念归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抬手脱了外衫之后就躺了下去,脸色又恢复了往日里的惨白,只不过嘴还是红肿的。
看上去像一个刚扎好的精美纸人。
他躺着躺着就睡了过去,或许是刚喝过药的原因,只不过没过多久他就醒了。
一睁开眼睛就发觉睡前昏暗的房间变得通明,转过头之后才发现放在桌子上的烛台被点亮了。
想都不用想就知道这是谁做的,但江念归抬眸望了一圈,并没有在房间里看到那个熟悉的黑色身影。
“呵。”
江念归扯了扯嘴角,发出了一声似笑非笑的声音。
他知道对方没有离开这里,最多是正在房门外守着。
沉默逐渐在房间里蔓延,只能够听到烛芯爆裂的噼里啪啦声。
外面传来的狂风的声响,听上去好像还不小。
江念归张了张嘴,终于忍不住开口喊道:“还不滚进来!”
他的话音刚落,紧闭着的房门就被人从外面推开,狂风裹挟着鹅毛般的大雪卷进房间。
十一进来之后连忙转身关上了房门,顿时将外面的狂雪骤风阻隔在外。
江念归冷眼看着对方,搭在膝盖上的手没忍住抓紧了被面,指节都用力到发白。
对方进来之后就像往常一样低垂下眼眸,是一种看上去很是恭敬的姿态。
身上的黑衣已经落了白,肩头都能够明显地看到一层厚厚的雪花。
十一察觉到对方的目光落在了自己的肩头,于是一言不发地抬手身上的雪花拍落。
“过来。”
江念归皱着眉,语气有些不满,但能够听出来对方在强压着不满的情绪。
十一知道对方在不满什么,于是沉默地上前去。走到床边的时候还没等江念归开口说些什么,他自己就“啪”的一声跪下了。
“你!”
江念归看到这一幕之后简直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四下张望了一番之后反手抓起身后的枕头摔到了十一的身上。
“除了跪你还会什么?”
十一任由枕头砸到自己身上,甚至还伸手接住了往下落的枕头。
“属下愚钝,请主子责罚。”
他沉默了片刻之后低声说道,肩上已经被融化的雪花洇湿,在漆黑的衣衫上有些显眼。
“责罚你什么?揍你一顿?还是抽你几鞭子?”
江念归垂下眼眸,目光泠泠如月。
轻飘飘的目光落在十一的身上时却仿佛有万斤重,压得他险些喘不上气来。
“你大可放心,我不会认真的。”
江念归身子向前倾,伸手抬起了十一棱角分明的下颌:“你只需要满足我。”
他说话时放轻了声音,甚至还拉长了语气,听上去的时
候宛如下山诱.惑书生的精怪一般。
清冷的面容如月,眼尾的一点红痣宛如银针刺破肌肤后溢出的鲜血。
“你不就是担心这个吗?“
江念归笑了笑,但十一分明在他的眼中看不见任何的笑意,反倒是冰冷一片。
仿佛他说的不是风月事,而是在商谈明天吃什么似的。
“是。”
十一哪怕被强迫着抬起头,但依旧恭敬地垂下了眼眸。
他应和着江念归的话,暗自在心里胡思乱想。
“主子也不会用心,身为暗卫,理应满足主子的一切需求,哪怕是身体。”
江念归笑出了声,微凉的指尖轻轻剐蹭着十一凸起的喉结,声音蛊惑:“你最好是,不会动心。”
他这句话说得颇有几分恼羞成怒的感觉,但十一也只是怀疑了片刻,很快就打消了自己的这个想法。
“主子这么说只是在警告我罢了,毕竟主子又怎么会对着一个工具动心呢?”
好在他没有把这番话给说出来,不然江念归听到之后说不定又要大怒。
“起来吧。”
江念归说完这句话之后就松开了手,他没用多少力气,但十一的肤色实在是太白了,以至于他松手之后对方的下巴上赫然出现了一个小小的红痕。
几乎是他话音刚落,原本跪在地上的十一便听话地站了起来,高大的身影压迫性极强地落在了他的身上。
时间还算早,十一把烛台点上之后就去厨房给江念归弄了些东西吃。在对方吃饭的同时,他又马不停蹄地烧了些热水。
这般积极的样子,看样子是想洗刷掉江念归刚才的不满。
只不过江念归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几乎是吃完饭之后心情就已经恢复了原先的平淡。
但他并没有告诉十一,而是单手托腮看着对方忙来忙去,等到时间差不多了才挑破了现在寂静的气氛。
“行了。”
江念归懒洋洋地打了一个哈欠,抬眸看向旁边被氤氲水汽遮挡住面容的十一:“不用什么事情都亲力亲为。”
他说着说着就拉长了声音,同时还放柔了语气,乍一听还多了几分诱.惑的感觉。
“还是说,你还想要帮我沐浴?”
十一的手一顿,瞬间规规矩矩地往后退了几步,低着头不敢看抬头直视江念归:“属下在外面守着。”
“哼。”江念归站起身,略有些宽松的衣衫松松垮垮地搭在身上,“去吧。”
十一假装没有听到那声调侃的哼笑,低垂着眼眸出了房间,关上门之后就果真如他所言地站在了门口守着。
房间里的一角逐渐升腾起热气来,江念归咳了几声之后就把脱下来的衣服搭到了一旁。
惨白的肌肤在烛光的映照下像是涂了一层薄薄的蜜,只不过看上去依旧没什么血气。
水温略有些烫,估计是十一感受到的温度和江念归感知到的不同,
热水舔舐着苍白的肌肤,没一会儿就染上了一层浅粉,看上去像是三月枝头刚刚绽放的桃花。
江念归的动作幅度很小,但架不住十一的听力敏锐,哪怕是脱衣服是的衣物摩挲声他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不知道是不是刚才那些话的缘故,听着房间里的水声,十一不由得喉咙发紧。
没过多久,房间里的水声变大了,紧接着就是一道沾染上了几分暖意的声音。
“进来吧。”
十一转身推开门,映入眼帘的就是衣服没穿好的江念归,对方浑身散发着热腾腾的水汽,鸦黑长发沾了水之后略显凌乱地披在了身后。
仿佛是没有察觉到对方的目光似的,江念归慢条斯理地将搭在臂弯的衣服穿上,随后才抬眸看向早已垂下了头的十一。
“时间不早了,休息吧。”
淡淡的声音唤回了十一的思绪,他下意识地回应了一声,随后便挽起袖子去收拾。
而刚刚沐浴完的江念归,惨白的脸被热气一熏,现在看上去有气色多了。
他就坐在床边擦拭着湿发,分明畏寒,却不好好穿衣服,松松垮垮地露出来了些许的风光。
十一出去之后有一会儿没有回来,等他回来的时候江念归已经困得快要睁不开眼睛了。
看到侧躺在床上的人已经盖好了被子,十一在经过桌子的时候俯身吹灭了蜡烛。
房间里一片黑暗,只不过并没有影响到十一。
江念归闭着眼睛,但能够听到对方的脚步离自己越来越近,直到在床边停下。
现在不用他主动开口,十一就会习惯地翻身上.床。
随着对方小心翼翼地掀开被子进来,江念归明显地感觉到了对方身上传来的淡淡冷意,以及冷冽的水汽。
往日里他都会在对方上.床之后立刻往对方那边蹭,但现在他却犹豫了。
十一身上还带着淡淡的湿润气息,只不过没多久就恢复到了平常的炽热。
这个时候江念归才往对方的身边蹭,伸出手指试探了一番之后才放心地贴了过去。
“身上好凉。”
抱上去之后江念归低声说道,一边说着还一边伸手往对方的衣领处摸。
十一喉结微动,强忍着身上的痒意,安安分分地任由江念归对他上下其手。
和他因为常年练武而布满剑茧的指腹不同,对方的手指微凉,柔软细腻,像是被上好的绸缎摩挲着一般。
“睡了。”
江念归明明已经拨开了对方的衣领,都在锁骨处轻压指腹揉了好几圈,最后就突然拿开了手。
他翻了一个身,但后背还是贴着十一:“好困。”
十一睁开了双眼,此时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受,只觉得锁骨处像是被蚊子叮了似的,一阵瘙痒。
只不过江念归已经准备入睡了,他也便沉默地再次闭上了双眼。
安静下来之后的房间静到可以听见舒缓的呼吸声,偶尔会响起几声闷咳。
江念归没一会儿就睡了过去,睡着之后的他顺从着自己的感觉,一直往热气腾腾的方向蹭去。
等第二天睁开双眼的时候,他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一大片苍白且带着伤疤的胸膛。
漆黑的衣衫被蹭得凌乱不堪,松垮到只要冲着那里吹口气就能将衣服给吹落。
江念归的意识还没完全清醒,清晨的温度有些低,他下意识地贴上了那片胸膛。
但刚贴上没多久他就回过神来了,一边假装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似的往后扯,一边抿着唇缓解自己的尴尬。
尽管大部分时间江念归都是调.戏对方的那一方,但这并不代表他对这些事情很擅长,偶尔也会感觉到些许的不好意思。
他自以为放轻了动作,实则十一都知道,只不过是没有开口说明罢了。
躺了片刻之后,江念归才打着哈欠一副没睡醒的样子起来,在他旁边躺着的十一早就睁开了双眼,只不过是碍于主子还没有起来,所以也一起躺着罢了。
“快过年了啊。”
江念归穿好衣服之后又披了一件厚厚的斗篷,他站在窗前推开窗户看了一眼,外面已经变得一片雪白,出了树木的褐色之外就只剩下白了。
“还有四五天。”
十一思考了片刻,但由于对过年这件事没有那么得关心,因此也只给出了一个大概的天数。
关上窗户之后,江念归拢紧了身上的斗篷,掩唇轻咳了几声之后才开口说道:“看来今年还是要在江家过年呢。”
他说完之后就低垂下了眼眸,一副神情恹恹的样子,仿佛是不想在江家过年似的。
十一看着他这幅样子,从自己的回忆里搜刮了片刻之后才发现,江念归却是很少在江家过年,每逢年关他都是去了城外的一处庄子。
只不过江向流并没有让对方在庄子上孤身一人,等到和江家那些族老们推杯换盏之后就会赶到庄子上和江念归一起过年。
身为江念归暗卫的十一自然也会跟上去,他只记得向来情绪低落的主子在那一天会稍微高兴一些。
这些事情十一想过之后就没有再开口对江念归说了,唯恐讲出来之后对方再想起来什么不愉快的事情。
而他所想的这些事情,江念归并不知道。
站在窗边沉默了许久之后他便转
身回到了桌子旁边坐下,抬手在一旁随意拿了一本书就看了起来。
两个人之间话多的应该是江念归,他安静下来之后周围便真的安静了下来,毕竟向来沉默寡言的十一也只有在他说话的时候接上几句。
今天的阳光还不错,从窗户纸透进来之后变得柔和明亮。江念归就坐在阳光照不到的地方,身边一寸位置就是在阳光下纷飞的浮尘。
十一站在一边,难得地没有隐匿在暗处。他抬眸看向了低垂着眉眼的江念归,心底竟然生出了些许岁月静好的感觉。
*
果真如江念归所想的那般,临近年底的前一天,江莫回就派人来请他回去。
理由是族老们让他回江家一起过年,毕竟是嫡系。
可能是看在族老们的面子上,江莫回这次请江念归回去的时候还派了轿子,看上去一副关心病弱侄子的样子。
只有十一知道,上了轿子之后,刚才还一副平淡脸色的江念归就勾出了一抹讽刺笑意。
前几天下过的雪化了七八成,踩上去的时候硬硬的,因此也变得滑了不少。
那些抬轿子的轿夫万般小心,生怕一时不察脚下一滑摔了坐在轿子里的人。
听闻这位江公子稍有不顺心就会拿鞭子抽人,不把人抽得皮开肉绽都不停歇。
这些人几乎是一大早上就来了,等到江家的时候都快中午了。
明明都请人过来了,但当江念归在江府正门下轿的时候,门口出了守卫之后就没有别的人了。
这幅情况不管怎么看都有些不在意江念归,但看到这一切之后的江念归脸上却没有丝毫不满的情绪,反而是表情平淡地从正门进了江府。
他在这里住了十八年,哪条路通向哪里他几乎是一清二楚,哪怕他因为常年卧病在床很少出门。
只不过江念归不过是去了荒山一两个月,江家几乎快要换了一副模样。前任家主不喜奢华之风,江家处处都是一片简约雅致。
而现在,不仅是风格变了,就连路边都多了些彰显身份的嵌夜明珠的灯台。
江念归进去之后只是大致地扫了一眼,表面上什么都没有表现出来,只是在心里嗤笑了一声。
“少爷,您往这边走。”
尽管江念归已经不再是少主了,但表面上还是要对他恭敬一些的,只不过他们是这么想的罢了。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条路是通向云涌园的。”
云涌园,江家的客房所在之地,一般是用来安置前来做客的客人的。
“这……”
领路的仆人只是按吩咐办事,既不敢得罪面前的公子,又不敢得罪管事,只好踟蹰地站在一旁满脸难办。
“呵。”江念归倒也不至于为难一个奴仆,他冷眼一扫,“带路吧。”
领路的小厮这才松了一口气,天知道,刚才他都害怕这位传说中的少爷掏出鞭子抽他。
还好,还好,对方并没有这么做。看来失去了家主父亲之后对方倒是安分了不少。
江念归在客房住下,只不过他并不准备在这里长住,尽管自己不在意这些,但江莫回这么做,无疑是向所有人表明自己如今只能算是客人。
真期待那些迂腐的族老们知道这个消息之后是怎么想的。
想到这里,江念归笑着说道:“想办法把这个消息传到江沉那里。”
江沉,江家最有威望的一位族老,一些小事还好,但凡涉及到江家利益的事情,不管是谁做决定,一定会恭恭敬敬地告诉对方一声。
和权势相应的便是对方几乎刻在骨子里的礼义廉耻了,对方把江家的面子看的比生命都重要。
恐怕这次让他回江家过年还是对方的主意,要是让他知道自己来了江家之后只是住在客房,恐怕又要为难江莫回了。
一想到江莫回吃瘪,江念归不是特别美妙的心情就得到了些许的缓和。
“是。”
自晦暗处传来了一声低沉沙哑的声音,下一瞬就看到一抹快如鬼魅的漆黑身影从江念归的身后离开。
十一对江家的布局几乎是了然于胸,哪怕是闭着眼睛走都能清楚地找到想要去的地方。
看着十一离开的身影,江念归在窗边的榻上坐下,他抬手去倒水,不出意料地发现桌子上的水壶里并没有水。
江莫回倒是做的一副心地善良爱护幼子的好样子,不知道内情的人估计还以为对方是什么勤勤恳恳的好叔叔呢。
十一没过多久就回来了,回来之后低声汇报了一下情况之后就又沉默了下来。
好在江念归已经习惯了他的性格,并且现在也没多少兴致来调.戏他,便任由对方去了。
“让我猜猜,一会儿会是我那个叔父来,还是堂兄来呢?”
江念归端坐在床边,哪怕进了屋子都没脱下身上的斗篷,一副畏寒的样子。
客房是干净的,甚至称得上是富贵的,只不过这么好的一个客房竟然没生炭火。
想必这种幼稚的法子也是他们想出来的了,江念归勾了勾嘴角,颇有些不屑一顾。
在他看来,江莫回能够当上江家的家主只是运气罢了,全屏父亲对许介的信任。
一想到许介,江念归的脸色就变得极差,但他很快就收拾好了自己的心情,抬手拿着一个空水杯把玩着。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外面就传来了一阵脚步声,听上去来的人还不少。
江念归依旧坐在榻上无动于衷,轻敛着眉眼坐在那里,旁边的窗户开着,精致的雕花窗棂刚好把他框住,望过去的时候像是一副画般。
“堂弟来了也不去我哪儿看看,我可是一直念叨着你呢。”
江行寂今天穿了一身宝蓝色镶银丝的长衫,与萧鹤匀穿蓝衣时的芝兰玉树不同,他眉眼带着笑,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只不过这阵春风吹不到江念归这里,他即没有站起来往外走,也没有开口让江行寂进来。
“念归?”
江行寂见他这幅态度,心里难免有些不满,但表面上还是一副兄友弟恭的样子。
既然对方没有让他进房间,那他便自己主动进去。
而江念归对此依旧没有任何的反应,只是转过头垂眸看着握在手里的茶杯。
“今日是怎么了?心情不好?”
听到这句问话之后他才堪堪抬起头:“我为何这般,兄长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说完之后还轻笑了一声,带着显而易见的嘲讽意味,就连眼尾那颗鲜红的痣在江行寂的眼里看来都是十分得刺眼。
“念归说笑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旁边还有别的人在,江行寂称呼起他的时候喊得挺亲密,让他心生嫌弃。
“堂兄千里迢迢而来就是为了来看我开不开心?”
江念归眉目冷淡,抬手拎起桌子上的茶壶意欲为对方倒杯茶,可惜拎起茶壶之后却什么都没有倒出来。
“哎呀。”他挑了一下眉梢,一副不知情地模样,“竟然没有水,那就麻烦堂兄就这么坐着呢,是我待客不周。”
江行寂放在膝盖上的手指紧紧地攥着衣衫,表面还是一副无懈可击的温和:“没关系。”
他说完之后就立刻转过头去:“你们怎么办事的?竟然这么招待?哪怕念归现在不是少主了,你们也不能这么敷衍了事!“
江念归在一旁神色毫无波澜,并没有因为江行寂的这番话而感到不满。
只不过还没等旁边的下人惶恐地开口回答,外面就传来了一声苍老但威严的呵斥声:
“念归乃是江家嫡子,回来也该是住在内宅,怎么安排的?!”
话音刚刚落地,一位拄着拐的老人便缓缓从外面走了进来。
江行寂脸色微变,连忙起身向对方行礼,周围的下人也是一样,甚至还有些瑟瑟发抖。
在场的所有人中,只有江念归面不改色地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仿佛是没有看到江沉的到来似的。
“你竟然……”
一旁的随从看到之后愤愤不平地往前迈了一步,开口想要训斥江念归
,却被身边的江沉抬手打断:“算了,就由他去吧。”
江沉对这个自出生以来就缠.绵病榻的前少主没什么好印象,就连当初反对前任家主让对方成为少主时,也是他的反对最激烈。
而且他此次前来也不是为了给江念归出头,只是不想在外人面前丢了江家的脸面罢了。
江念归也知道这一点,所以才会一来就让十一把自己被亏待的消息传到了对方的那边。
和想象中的威风得意不同,江行寂被江沉训斥了几声,在这么多下人面前丢脸,他险些维持不住脸上的温柔表情。
“兄长也是没办法,毕竟整天都在忙着家里的铺子。”
江念归在一旁说着风凉话,一边说着还一边叹了一口气:“想必也是因为兄长太能干了,所以叔父才会从我手里要母亲留下来的铺子。”
他这番话一出,不仅是江行寂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就连江沉的有些尴尬。
毕竟江家又不是什么缺钱的家族,一直惦记着前任主母的嫁妆,说出去岂不是让人笑话。
可还没等他们开口辩解,江念归就又开口补充了一句:“毕竟前几天我铺子里才被一个外人搞得乱七八糟。”
为了让江念归在众人面前丢脸,江行寂来的时候喊了不少人,而江沉又是这里最具威望的长辈,出行时自然也有不少人跟着。
因此,在大庭广众之下,江念归就把这件事情这么风轻云淡地讲了出来,淡然的样子仿佛真的不觉得这件事情对于对方来说有多么的丢脸。
在这里的大部分奴仆都不是家生子,因此听到这个消息之后都不动声色地面面相觑,尽管现在没有说什么,但指不定离开之后会在外面怎么说。
“竟然有这种事情?”
江沉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冷着脸看了在一旁不作声的江行寂一眼,随后又试图打断江念归的开口。
“你放心,这件事情我会处理。”
他说完之后就甩袖离去,看样子是害怕再继续待下去会被江念归给气昏头。
哗啦啦的,刚才还挤在屋子里的人眨眼间就走了一半,只剩下江行寂和身后的下人还站在这里。
“慢走不送。”
江念归勾了勾唇角,眼尾的红痣都生动了起来。
说完之后他还装模作样地拿起空茶杯对着对方举杯,这幅样子简直让江行寂恨得牙痒痒。
他分明已经不是江家的少主了,竟然还这么一副瞧不起人的样子。
离开的时候,江行寂蓦地转过头看了一眼坐在榻上低垂下眼眸的江念归,心里冷笑一声,看样子是在算计着什么。
只不过江念归懒得理他,在江家,对方对他下手的机会很多,只不过唯一的好处就是,对方会顾忌着那些族老们。
再说了,要是他真的命丧江家,恐怕对江莫回他们来说也不是一件好事。
江念归放下手里的空水杯,站起来抬手“啪”的一声关上了窗户,外面的那队身影被遮盖得严严实实。
他关上窗之后便起身走到了放着包袱的桌子旁,从里面拿出来了一张帕子之后掩着口鼻闷声说道:“一会儿别打扫了,江莫回会让人来换房间的。”
“是。”
低沉的声音从暗处响起,随后又再次恢复了安静。
江念归咳了几声,神情恹恹,用帕子擦了擦椅子之后就坐了下来。
或许是想表达自己的不满和迫于无奈,来通知江念归换房间的人临近傍晚才过来。
江念归之前住的那个院子现在已经成为江行寂的了,碍于江沉,江莫回只好把一处没有人住并且没有那么寒颤的院子分给了他。
等他收拾好东西住进去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不仅中午没有厨房来送饭,就连晚饭都没有。
江念归冷笑一声,站起来准备往厨房去。
夜晚起了风,他出门的时候还披上了斗篷,只不过依旧可能感受到些许的寒意。
这个时间江莫回应该还在正堂用餐,和他那一大堆的莺莺燕燕。
路上遇到了几个下人,看到他之后下意识地弯腰行礼,等反应了过来之后才立刻往正堂的方向去。
江念归并没有在意这些通风报信的人,他目不斜视地继续走着,还没走到正堂就听到了屋里面其乐融融的声音。
和从未纳过妾的父亲不同,这个叔父年轻时的风.流债不少,再加上成家之后又陆陆续续地纳了几房妾室,现在算来,江莫回如今已经有了一正房和七位妾室。
因此江行寂能从一堆兄弟姐妹中得到江莫回的喜爱可不单是大房所出的原因。
“砰。”
江念归不顾守在外面的下人阻拦,直接上前推开了紧闭的房门,撩开了门帘就进去了。
“叔父这里倒是热闹,倒显得侄子那里冷清寂寞。”
他进去之后也没有往前走,只是就站在门口的位置笑吟吟地看着围坐在一起的一大家子人。
江莫回伸出的筷子都停在了半空,略带着不满地看向突然闯进来的江念归:“贤侄这是哪里的话?难不成是下面的人怠慢了你?”
他一边说着一边装起了好人:“你们是怎么做事的?都让念归少爷找了过来。”
前任家主还活着的时候,府中上下都称呼江念归为少主,但现在少主已经换了人,怎么称呼他就成了一种麻烦。
二房的少爷小姐们不少,喊他大少爷大公子什么的又不行,最后也只折中称呼为“念归少爷。”
江念归双臂环抱在胸.前,他即没有说自己的不满,也没有回答江莫回的话,只是冷冷地感慨道:“若是父亲泉下有知,说不定晚上会来找叔父好好谈谈话呢。”
他这番话无疑是戳到了江莫回的痛点,对方自己也知道能够杀掉江向流是全屏运气。
现在突然听到江念归说这番话,江莫回顿时感觉一阵寒意自脚底升起,仿佛对方说的都会成真似的。
“我现在就教训他们一顿,当真是惯得他们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心虚,江莫回今天格外好说话地派人往江念归的院子里送了一些丰富的佳肴。
江念归原本都做好和对方争论的准备了,但现在早就想好的一些话顿时卡在了喉咙里。
无比顺利地回到房间之后的江念归望着面前几乎快摆满了一桌子的菜肴轻挑了一下眉梢。
“他这是心虚了?”
“嗯。”
江念归看着面前的“满汉全席”,拿起筷子随意地吃了一些。
他的胃口不大,吃了没多久就撂下了筷子。
“出来吧。”
话音刚落,一道黑衣身影就出现在他面前,宽肩窄腰,腰间挂着一柄乌鞘剑,看上去浑身寒意,不仅没有一丝一毫的生气,甚至连目光和表情都如死人一般。
江念归咳了几声,擦了擦嘴角:“吃。”
他简短有力地说着。
十一听话地坐下,吃完晚饭之后就坐在对面抬眸看向了正单手托腮看着他的江念归。
“属下去熬药。”
天色以及不早了,江府大部分的人都已经休息了,十一刚好吃完饭,便提出来要去给他熬药。
江念归倒是没想到对方把这个事情记在了心上,惊讶之后就微微颔首:“去吧,小心些。”
他以为现在这么晚了,不会有多少人看到十一,但没想到不仅被人看见,甚至看到的人还是江行寂。
原本想出去看一眼的江念归几乎是刚出门就看到了在远处面对面的两个人,宝蓝色衣衫的正是江行寂。
尽管十一很快就摆脱了对方,但江念归却感觉心里像是被扎进了一颗刺。
“主子。”
十一推开门进来,敏锐地感觉到对方的情绪有些不对,但他又说不出来是什么感觉。
“嗯。”
江念归微微颔首
,清冷的脸上仿佛是覆上了一层冰霜。他抬首示意对面把药放在一旁,随后又抬手示意十一坐下。
尽管心里不解,但十一依旧是坐在了江念归的对面,等坐下之后才发现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很近。
“许介当时说了一句话。”
江念归微微向前倾身,淡淡的玉兰香萦绕在他的身旁:“他说主仆情深也比不过骨肉血亲。”
“属下无父无母。”
“不。”江念归开口打断了对方,随后伸出手指抓住了十一的衣领,低垂下眼眸,声音又柔又低,“我的意思是,你不许背叛我,知道了吗?”
十一抬眸,向来冷淡的浅灰色眼眸中难得出现了一抹错愕。
面前的人站了起来,略显松垮的青衣宛如脱落的花瓣一般,露出来了里面的苍白身躯。
江念归不顾一切,他像是着了魔一般,伸出食指勾住了十一的衣带:“忠于我,服从我,我就是你的,嗯?”
他的声音分明是清冷的,像是清晨竹林里的浓浓雾气,却偏偏充满了蛊惑意味。
十一喉咙发紧,他明白的对方的意思,既是服从命令,又像是被蛊惑似的伸出手圈住了眼前人盈盈一握的腰。
“是,属下为您而生。”
话音刚落,衣衫半褪的人便被拦腰抱起,青与黑交织落下,帷幔垂落,遮盖住了一室春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