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
符穹走在去往监狱的路上,
监狱位于协会会长房间前面，巨型超聚能光磁炮正后方，是一座有好几百米高的铁塔,
机器星灵, 或者说艾莉斯, 从这趟“押送”之行开始就一直紧紧盯着符穹, 始终跟在后者身侧三步左右，保持最佳看守距离，
纵使符穹没有反抗的意思，他还是按照协会会长的意思严阵以待, 在甚至连昏迷中的拉文也不放过，他不知从哪儿拿出一根铁链, 将拉文的双手双脚牢牢锁住, 确定后者无法轻易逃脱后，才用机器臂把人提在身边,
他谨慎得几乎令符穹好奇起来，被卖了给人数钱的事情他不是没见过, 但做到这份上的还是头一次见——协会会长究竟是用何种话术给这孩子洗的脑？
他有心想问, 但不论他说什么，星灵的回答都只有一个：“无可奉告”，说得多了, 艾利斯的手就逐渐抬起, 露出掌心黑漆漆的枪口, 再明显不过的威胁。
尝试几次后, 符穹便意识到想让这孩子开口不是一件容易事, 遂暂且作罢, 双方就这么相顾无言地走到了目的地。
原来如此……
符穹抬起头, 看着面前直入云霄的“钢铁高塔”，
他说战争星上为什么会有一个用于关押人质的区域，
这压根不是什么特意打造的监狱，这是给超聚能光磁炮冷却用的！
战争星上以□□为主，除了燃料外还需要大量冷凝液，而超聚能光磁炮的体型几乎有一座城那么大，这样巨型的兵器，所需的冷凝液也是巨量的。
符穹差不多能猜出这背后的构造，这些冷凝液平时储存于战争星地面下，在他之前看见的那些管道里流转，等到需要使用时就流入兵器背后的高塔内，然后利用压强发射到空中，像人工降雨似的覆盖一整片区域，
等到正式交火，大量冷凝液涌进这个“塔”内，他就会和联邦一起毁灭，
协会会长显然打得是这个算盘。
或许是临时决定把塔改造成监狱的缘故，塔内的设备十分古老，关押符穹的牢房仅由几十根铁柱组成，甚至连摄像头都没有，简陋得和星际时代的高科技画风格格不入。
艾利斯决定把两人分开来关押，拉文留在一层，而符穹则得到了顶层待遇。星灵即将关门落锁的那一秒，符穹状似不经意地问：
“艾利斯这个名字，是协会会长给你起的吗？”
星灵动作一顿，
猜对了。
符穹心想，
宇宙广袤无边，其中所含的星球数量不可估计，纵使符穹对此十分了解，也不可能记住所有星灵的名字，
但他本能地觉得，这个名字不像是自然星球的名字，再考虑到艾利斯作为战争星的星灵，出于谨慎，协会会长八成不会用原名，
这无关阅历或是记忆力，是纯粹的直觉推断，
停顿一秒后，艾利斯立刻反应过来，他目不斜视地锁上门，迎上符穹的视线，脸上依旧保持之前那副面无表情的模样：
“……名字没有意义。”
符穹一挑眉，
“是吗，我不这么觉得，”
他紧盯着星灵的眼睛，
“名字具有特殊的象征意义，不仅能反映出起名者对一件事物的看法，还蕴含了私人情感。”
艾利斯沉默了片刻，才说：“就算你这么说，也不会改变任何事，”
说完这句话后，他就不再理符穹，站到墙角不动了，像一座沉默的石膏像，
直到收到协会会长的新指令，
艾利斯看了一眼铁门后闭眼休息的男人，皱了皱眉，
他不放心符穹，短短的相处足以让他意识到这人的不同之处，但他更不可能私自抗令，
纠结片刻后，星灵还是离开了，
艾利斯刚走，符穹就睁开了眼，
他扫了一眼周遭的环境，又等了一会，确定艾利斯不会回来后，符穹走到铁门前，从怀里缓缓拿出一个物品……
/
医疗部的标识悬于头顶，
消毒水的气味一股脑地往鼻腔里钻，在过去十年间，叶戏云曾无数次走过这条路，身体记忆早就将这些动作刻入骨髓，既视感强得几乎令人恍惚，
若要说今天和以往有什么不同，就是推开门时，他的动作比平时迟缓了些许，
莱尔跟在他身后进门，抬眼，就看见一个鬓发发白的中年男人坐在病床上。
听到动静，叶向北抬眸看向他们，
他的视线在莱尔身上一晃而过，随即便停留在另一人上，
多年不见，这对久别重逢的父子间并没有寻常父子该有的感动，正如横跨在他们之间的鸿沟并不会被时间填平，反倒越来越深。
静静对视几秒后，叶戏云率先移开眼，
“我不会久留，”
难以想象，他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居然是这个，
“联邦现在正值危险时刻，战场需要我。”
“我知道。”
听完他的话，叶向北开口，
“我向医护要了最新型光脑，你来之前就在看，现在的情况基本上都了解了，”
他的声音还有些嘶哑，但语气却十分不客气：
“我不得不说，叶戏云，你真的太让我失望了。”
莱尔惊呆了，
他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怔了两秒才确认自己刚刚听到了什么，一时间汗毛倒竖，
他用余光去瞟叶戏云的表情，就见后者的瞳孔剧烈收缩了一瞬，
但他很快镇定下来，移开视线，使自己的语气尽量保存平静：
“我现在没时间听你说教。”
叶向北冷哼一声，
“也好，我现在也没有时间和你谈论这些，”
他抬手按了下开关，病床的一角就自动分离开来，变成了一把简易轮椅，
叶向北操纵着轮椅来到前者面前：
“把总指挥权给我，我要去和协会会长和谈，”
苏洛&叶戏云：“？！”
“我知道你们怎么想的，打都还没打，为什么要先投降，哼，所以说你们这一批人还太年轻，”
将两人的反应尽收眼底，叶向北抬起手臂，指了指天花板：
“最大的威胁就在头顶，而我们对此还一无所知，这其中的信息差是致命的，所以眼下最需要的东西，是时间，”
“……不需要。”
沉默片刻后，叶戏云深吸了口气，
“战争星体型庞大，压迫感十足的同时也便于我方观察，据侦查小组传来的消息，除去那个不知名的超大型主炮外，其余大部分都是改装武器，联邦的智能主脑具备分析这些武器的能力，我们能打。”
叶向北：“我不信你培育的侦查小组，我只相信我自己的判断！”
他一点情面都不讲，
“以退为进，牺牲部分利益保全大局，你我都知道敌方不会就此收手，但足以拖一段时间，这样做，能最大可能地保存联邦。”
随着话音落下，房间气氛陡然降至冰点，
“哈，”
叶戏云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
“所以，你又打算用这一招？”
他的语气比先前更轻，但他身旁的莱尔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为了更高的成功率不惜牺牲一切，对吧。”
叶向北知道他在影射什么，
提到牺牲的爱人，他的表情有一瞬间的不自然，但又很快恢复原状，
他说：“联邦的利益始终高于一切。”
牺牲一两个人，换来更稳妥的成功，作为曾经的当权者，他早就学会了如何权衡利弊并催眠自己，
但另一个人显然没有，
叶戏云：“我不同意。”
叶向北盯着他的眼睛：“……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联邦现在的总指挥是我，”
叶向北眯起眼：“我是联邦主席……”
“是前任，”
叶戏云打断他，
“虽然现任主席之位空缺，但联邦现在处于战时，总指挥的命令高于一切，”
“所以，我不同意。”
说完，叶戏云便转身，准备离开病房，强行结束这场对话，
“到现在还不肯认清现实，放弃幻想，始终被这些不切实际的情感左右，哪有一点合格领导的样子！”
叶向北严厉的语气定住了他的脚步，
“你看看你把联邦管理成了什么样子，如果能在我出事的时候就把星灵这种危险因素扼杀在摇篮里，也不会让协会壮大至此。”
莱尔听得两眼一黑，饶是他都有几分火气上来了，更别论正面遭受攻击的叶戏云，
这话说得也太过了，
红发上将担忧地看了自己友人一眼，本来心情就够烦躁了，又被叶向北这样说教……他觉得叶戏云怕是快按不住刀了，
“……母亲她是主和派，”
出于意料的是，叶戏云深吸一口气，居然忍住了没有当场拔剑，
“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协会确实是在星灵的基础上发展起来的，但如果你当初没有突然打压星灵的研究，传统派和新兴派的矛盾就不会激化到不可调和的地步，”
“如果当初你没有放弃，如果母亲活下来了，联邦也不会走到今天这个局面，”
“造成联邦现状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你自己，叶向北。”
叶戏云盯着面前男人的眼睛，想从其中找到一丝悔意，但他注定要失望，
他的父亲依旧坚持己见：“没有事实依据的推论不足以作为证据。”
“这也是我认为你不合格的另一个原因，叶戏云，联邦和新创组织不同，她的规模乃至牵扯到的势力都太大了，管理这种组织，需要的不是创新，而是循规蹈矩！”
“太新的技术只会导致现有框架的毁灭，你能承担得住经济权利乃至利益关系三座大山的变化吗？！”
叶戏云气得差点一口气没上来：“那也比一味止步不前啃老本好！”
叶向北也被他激怒了：“除非你拿出实质性的证据，否则我永远不会认同你的观点！”
“我不需要你来认……！”
就在场面即将失控之际，莱尔的光脑忽然响起，打断了这场争吵，
在另外两人的注视下，红发上将头皮发麻地打开免提，一个欣喜若狂的声音从扬声器中传出：
“好消息上将！实验部那边传来消息，新材料的加入使研发取得了突破性进展！干扰型防护罩已经通过测试，可以投入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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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利斯走在离开监狱塔的阶梯上，有些心神不宁。
他还在回想符穹说的那几句话，
“名字很重要对吧？”
名字当然很重要，
艾利斯清楚自己的身份，他是战争星的星灵，是会长实现夙愿的重要工具，而会长是救过他的大恩人，所以即使身躯改造很疼，即使要长久地背负孤独与罪孽，艾利斯都能忍下来，
只是，唯有名字，这个会长给予的，独属于他一人的东西，对他来说不一样，
艾利斯的眼神黯淡了几分，
“你在苦恼吗？”
熟悉的声音响起，星灵下意识回头，看见了一张十分熟悉的脸，
正是几分钟前还和他隔铁窗相望的符穹，
艾利斯的表情空白了一瞬，
若是寻常星灵，此刻一定会惊奇地问符穹是怎么逃出来的，但艾利斯的脑回路不同，
时时以协会会长的要求为主的星灵第一反应是抬起手，把掌心炮子弹调成麻醉模式：
“不管你是怎么出来的，我都会重新把你关回去。”
话音未落，一道麻醉子弹就冲着符穹的脸飞去，却在离后者几米外就被一层银光屏障挡了下来，
“怎么可能，”
艾利斯那张始终面无表情的脸此刻终于显露出一丝意外：
“你的精神力应该被‘圣光’封住了才对！”
……那个光柱居然叫圣光。
符穹没忍住在心底吐槽了一句，他眯了下眼，反手拿出自己的武器，
后者眼睛瞪得更大了，他完全没注意到符穹是什么时候把白银长枪捡回来的！
难不成，是被会长摔到地上的那个时候……？！
“我想，现在我们应该能好好交流了，”
仗着有精神力屏障挡子弹，符穹举起枪，和艾利斯针锋相对，
“做个交易吧，一个问题换一个问题如何？如果能知道我是如何逃出来的，就能更好地看押我不是吗？”
他看着星灵的双眼：
“我保证我说的一定是真话。”
艾利斯沉思了片刻，
他不完全相信符穹，身为工具多年的经验在脑海内疯狂提醒他，现在最好的做法就是拒绝。
但……
“我答应你。”
艾利斯抿了抿唇，
“我想知道，你对我的名字……是怎么看的。”
符穹微微弯了下眼：
“那么我的问题就是：协会会长和你说了什么，让你愿意为他卖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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