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时间,张寒策在公司和医院之间往返,一直防范着任何可能对叶封华不利的因素。
叶封华一直很听话,张寒策让他不要出院,他也就乖乖地在医院待着。
只是整个人越来越沉默,经常靠在床头出神,望着窗外的景色,一望就是很久,连张伯跟他说话,他都听不见。
张寒策对这个现象很担忧,找了很多权威的医生,都只是一句话:叶封华的身体没有大碍,医得了身体,医不了心病。
于是张寒策又去找了心理医生,对方告诉他,这属于应激之后的正常反应,多多陪伴,自然就会好的。
而且叶封华的情况还算轻症,宽慰张寒策放心。
于是这段时间,张寒策分身乏术,甚至在医院待着处理公事,就是担心叶封华出事。
“你如果很忙的话,可以不来的,我没事。”
叶封华知道张寒策心慌,出言宽慰了他几句,他只是很累而已,不会想不开,更不会死,没什么好担心的。
张寒策依旧放心不下,把叶封华揽到怀里,摸着他的后脑勺,亲吻他的耳尖。
“我放心不下你,哪怕看着,也能宽心一下。”
张寒策摸着叶封华的后背,他瘦得厉害,脊骨都能够清晰的摸到,硌手,也硌心得很。
叶封华浑身都提不起一丁点力气,只是无力地靠在张寒策肩上,缓缓闭着眼睛,“我真的没事,就是累。”
“嗯,等我忙完这段时间,带你出去散心,怎么样?”
张寒策心疼地摸着他消瘦的身体,侧过头,将脸埋在叶封华的脖子处,呼吸着他身上清新的木质香气。
叶封华默默点头,心里却并没有对未来的期待。
他依旧不安着,对未来的一切,都十分不安。
“张寒策。”
“嗯?”
叶封华低声喊了他一下,撑起身子,神情恍惚地看着他。
张寒策捧着他的脸,揉了揉他明显消瘦的脸颊,静静地看着。
“你说,未来会是什么样的。”
他问出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却让张寒策心中刺痛。
未来……?
他们的未来……
张寒策说不出来,他想和叶封华一辈子都在一起,永远不分开。
为了这个未来,他努力着,抹除所有和过去有关的痕迹。
可叶封华为什么突然问出这个话?
难道他……发现了什么?
张寒策不觉得叶封华会发现什么,他做事已经足够彻底,所有事情都处理得很干净。
叶封华不会知道的。
所以张寒策拉着叶封华的手,轻声安抚他:“那也得我们一起走过,才能知道它是什么样的。”
叶封华无法预料以后会发生什么,但他知道,此时此刻,张寒策是说着真心话。
叶封华闭上了眼睛,靠在床头,他歇了很久,才再次睁开眼睛,抬手抚摸着张寒策的脸。
张寒策说不出此时的感受,他看着叶封华淡漠的眼神,却觉得叶封华是在向他求救。
他心慌,他害怕。
“会没事的,别怕。”
张寒策抱住了他,亲吻着他的脸颊,抚摸过他的眼角,指尖蹭了一下他眼尾的那颗小痣。
叶封华深吸了一口气,沉重地点点头,“还会发生些什么呢?”
张寒策抱着他,轻声哄着他,告诉他不会再有任何人伤害他。
叶封华疲倦地睡了过去。
他多数时间都在昏睡之中度过。
反复地沉入一个又一个噩梦。
张寒策看着他的睡颜,陪了他很久,才被一个紧急的电话叫走了。
一个小时之后,叶封华醒来了,坐起身,转头看到了床边的张伯,正眯着眼睛绣手帕。
“张伯……我想喝水。”
张伯连忙收拾了针线活,给他倒了温水,用吸管喂给他。
“今天对面的奶奶还问你怎么样了。”
张伯给他擦了擦额头的冷汗,轻声跟他说着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
“我感觉好多了,等……等过几天就回去吧。”
叶封华不知道张寒策有没有处理好外面的事情,等张寒策准备好,他也就不需要住在医院了。
张伯点点头,犹豫了很长时间,像是欲言又止。
叶封华看出了他的犹豫,询问道:“怎么了?是出什么事情了嘛?”
张伯不像是会犹豫的人,如果他都纠结了,那必然是大事。
“是你之前送花的那家,那个徐爷爷。”
叶封华心里一冷,连忙打起精神,“徐爷爷怎么了?”
张伯连忙把他摁住,让他好好靠在床上,保持情绪稳定。
“徐老爷子的律师,前段时间来找我了,说是他想见你。”
“律师?”
叶封华疑惑地看着张伯,而张伯摇了摇头,“具体情况我也不知道,还得你去见了他才知道。”
叶封华下意识觉得这件事情不能再拖了,当即找张伯要了那个律师的电话,拨了过去。
“李律师,是我,叶封华。”
对方很庆幸叶封华终于联系他了,通知他赶紧去一个地方,用短信把地址发给了叶封华。
叶封华点开一看,居然正好是他所在的医院的九楼……
九楼……
叶封华不了解九楼是看什么病的,只是马上掀开了被子,下床就要走。
“哎!你干什么啊?”
张伯连忙扶住了他,叶封华躺久了,浑身都没什么力气,突然下床,差点摔了一跤。
“去……去九楼。”
叶封华扶着椅背,硬是站了起来,抓着张伯的胳膊,非要去九楼。
张伯拧不过他,只得扶着叶封华,“你去九楼干什么啊?那里全是危重病人。”
叶封华一愣,按了电梯,转头看着张伯,“危重病人……?”
“对啊,发生什么事情了?”
叶封华呼吸一滞,此时电梯到了,他慌乱地走进去,按了楼层,一句话都不敢说,脑子里很乱。
心里很慌张。
他脑子里不自觉地开始回想和徐爷爷相处的那些片段。
第一次见到徐爷爷,他只被对方的威严吓到了,没有注意到徐爷爷的脸色,其实一开始就不太好。
后来在相处之中,他觉得徐爷爷面冷心热,还见多识广,总是听着他讲故事,脑子里满是年轻时志得意满的徐爷爷。
再次忽略了他脸色发黄,而且越来越消瘦。
最后一次见到徐爷爷,他靠在躺椅上,给叶封华编了一条小辫子,有很多话没有说完,就赶叶封华走了。
叶封华看着楼层一层一层地跳转到九楼。
“叮咚——”
叶封华浑身发冷,仿佛掉进了三九隆冬天的冰窖。
张伯扶着他,来到了李律师发的房间号门口。
叶封华从外面往里看,而旁边长椅上的几个人站了起来,拦住了叶封华。
直到李律师来了,他们才放叶封华进去。
张伯和李律师留在了病房外。
病房里是浓厚的病气。
叶封华实在不敢往里走,他害怕见到一个命不久矣的徐爷爷。
他如鲠在喉,却连悲伤都提不起力气了。
“傻小子,我还没死呢。”
徐爷爷的声音从里面传来了,叶封华才慢慢走到了病床边,坐在他身边。
徐威宁看着他也是一身病号服,摇了摇头,“你啊……又被扯进什么事情里了?”
叶封华摇了摇头,没有再说,因为张寒策刻意对外抹去了叶封华的痕迹,没有让林沧笑的事情牵涉到他。
后续处理里,没有任何和叶封华相关的信息泄露出去。
而围观的群众拼凑不了事实,因为受惊,说的话都是各有各的添油加醋,传不出花样来。
没有人会信。
徐爷爷看着叶封华苍白的脸,那个朝气蓬勃,爱笑爱闹的年轻人,好像在一夕之间,彻底消散了。
“傻小子,我都怕,等不到你。”
徐爷爷的情况已经很糟糕了,他靠在床头,每日只能靠着呼吸机,撑过一天算一天。
“你怎么突然……”
叶封华撇过脸,难过地看着地面,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了,为什么这么多事情,接踵而至,都没有给他时间去反应。
徐爷爷倒是笑了,拍了拍叶封华的手背,“半年前就注定了,本来你第一次给我送花的那天,我就打算住进医院的,没想到还能撑这段时间。”
叶封华双眼模糊,看着徐爷爷面黄肌瘦,似乎那个跟他讲笑话的爷爷,只是他的幻想而已。
“为什么都要走……”
叶封华捂着眼睛,将眼泪逼了回去,最后只是抿着唇,皱着眉头,说不出话。
“人老了嘛,都有这一天的。”
徐爷爷给叶封华擦了擦眼泪,“大小伙子,男儿有泪不轻弹。”
叶封华叹息一声,眼泪还是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好了,别哭了,我让你来,不是要惹你哭给我看的,还有很多事情……想要叮嘱你。”
徐爷爷深吸了一口气,提了点精气神,拍拍叶封华的肩膀,“傻孩子,擦擦,哭得丑死了。”
叶封华这段时间建立的心理防线,最终在看到徐爷爷的时候,彻底崩塌。
他从来没有走出过那个遇到袭击的小巷子。
没有走出过那个永远失去叶双的雨夜。
到如今,身边堆积了一个又一个噩梦。
他只是不明白,这到底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