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棠在嫁进明家前已经有了八个月的身孕。她是故意下的套,在和明正乾风流时。
带着身孕嫁进明家,她诞下了一对双胞胎,女孩叫初棠,男孩叫云雪。
可惜的是,初棠身子不好,来到这个世界没多久就夭折了。
白雪棠把希望寄托在了明云雪的身上,希望他能乖巧些,好让她在明家立足。
当上阔太太的白雪棠手里有了钱,便尽情地挥霍着。她常与其他太太打牌,攀比奢侈品,赌/博,给自己的混帐弟弟资金,甚至是在外面偷偷地包养会所的小白脸。
这是她以前梦寐以求的生活,曾经那个灰头土脸,要将自己全部的一切奉献给弟弟的悲惨女孩已经不在了。
她现在就是父母和弟弟的摇钱树,就靠着明云雪身上流淌着的明家血脉来挣钱。
这样奢靡的生活让她再也受不起任何一份苦,连给儿子换一片尿布她都觉得无比的嫌弃。
事实上其实还有另外的原因,她不太喜欢男孩,如果初棠还在的话,那她肯定会把女儿宠成一个小公主,以此来治愈她在孩童时期所受的创伤。
因此明云雪从未喊过她一声妈妈,连叫明正乾“爸爸”也都鲜少。
明正乾经常在外,这时候偌大的别墅里就只剩下了明云雪和一个保姆。
明云雪儿时十分依赖保姆,想尽可能地从她的身上找到那份缺失的母爱。
可保姆告诉他,白雪棠才是“妈妈”。
几番心理斗争后,明云雪决定把自己的星星折纸储成一罐,送给这个有些冷漠的“妈妈”。
但白雪棠没有过多理睬,只叮嘱保姆看好他,别让他出什么事。
要是明云雪出事,她往后就没钱可拿了。
明云雪又悄悄地把星星瓶子放到了白雪棠的梳妆台上,还有许多他认为很好玩也很好看的玩具和礼品。
他在尽可能地讨好这个母亲,可是他送出去的每一件东西都“石沉大海”,毫无消息。
渐渐的,明云雪就没有再送了。
他五岁生日那一年,保姆送了他一个水晶球音乐盒。
他小心翼翼地将之捧在手心里观察,玻璃球体里飘满了白色的“雪花”,随着音乐转动的小雪人脸上还画着一个笑脸。
这是他最喜欢的一件生日礼物。
生日过后,他的母亲也要走了,明正乾知道了她在外面包养男人的事,正好他的女秘书要“上位”,所以他和白雪棠谈妥了以后,明云雪就只剩下了一个父亲。
那时候的明云雪还不懂得“离开”的真正含义,他以为白雪棠还会像往常一样,打完牌后就会回到别墅里来。
但是,没有。
白雪棠一走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她一走,明正乾的秘书就嫁进了明家。
这个后妈很年轻也很漂亮,嫁进来不到一年,就又为明家添了一子,取名叫明云煜。
咿咿呀呀的小婴儿被母亲抱在怀里,受尽了宠爱。
而此时的明正乾开始对明云雪的教育严格了起来,他要把这个长子培养成合格的继承人。
明云雪虽然不怎么爱说话,但在学习上十分地投入和认真,因为取得好成绩的话,明正乾对他的关爱会比对明云煜多一些。
但事实上并不是这样,明云雪所认为的关爱其实还不到明云煜所受的一半多。
对长子严苛,对次子宠溺,好像就是明家的教育理念。
明云雪站在楼上,从上往下俯视,看着那个曾经关爱他的保姆现在正在尽力地照顾明云煜。
那时候的他还没有对弟弟动杀念,只是过度地讨厌和嫉妒。
可是后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想着要置明云煜于死地了呢?
就在明云煜也收到了一个水晶球音乐盒开始,他就起了杀念。
明云雪和明云煜的生日只相差一天,云煜的在前,云雪的在后,为了方便,明正乾将两人的生日放在云煜那天一起办了。
这对明云雪来说很不公平,但他是哥哥,没什么可抱怨的。
拆礼物时,明云雪一直盯着明云煜的水晶球看。
他在想原来他曾经收到过的那个不是独一无二的,原来水晶球明云煜也有,而且还比他的更新也更亮眼。
回到房间,看着手里再也转不动的小雪人,明云雪把它摔进了垃圾桶。
…
几年后,明云煜九岁,明云雪十四岁。
明云煜从小就很喜欢哥哥,虽然这个哥哥总是对他冷着一张脸,但他还是十分地崇拜他。
他还喜欢甜甜地叫他“哥哥”。
明云雪摸了摸他的头,释放出友好的讯号。
明云煜更喜欢找他玩了,还找他一起写作业,可明云雪从不让他进他的房间。
“还有一个月就要过生日了,哥哥想要什么礼物?”
明云煜期待地看着他,说:“我和哥哥互赠礼物吧?”
明云雪说:“我想要一个水晶球八音盒。”
这是精品店中十分常见的礼品,明云煜想也不想的就答应了下来。
在明云煜生日那天,两人互赠了生日礼物,明云雪给明云煜送了一只蓝色的虎皮鹦鹉。
“哇,好漂亮!”明云煜瞪大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笼子里的鸟,还伸手去逗弄,他这几天的兴致全都转移到这个活物上了。
一旁的明云雪不动声色地抿了抿嘴角。
送出礼物的第三天,家中只剩明云雪、明云煜还有保姆。
上午,明云雪换了一套衣服,戴上鸭舌帽和口罩,出了一趟门。
他去了趟医院,说自己有些抑郁和失眠。
“你的父母呢?”医生问道。
“他们在外地。”
最后明云雪拿到了极少量的阿/普/唑/仑/片,不过也够了,只要能让人睡沉一些。
回到家,趁着保姆在做饭的功夫,明云雪将她的降压药替换成了安眠药。
吃过饭以后,明云雪看着她例行吃下了“降压药”,这让她的午休时间延长了两倍。
明云煜还在房中逗弄笼鸟,他上厕所的功夫,明云雪进来了,打开笼子,像之前那样训练鹦鹉出笼进笼,最后一次,明云雪让它呆在了窗户边上。
窗户大开着,鹦鹉似乎随时可能飞走。
明云煜回来时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而这时明云雪早已离去。
“你怎么跑出来了?”明云煜皱眉,心想这是哥哥送的礼物,可不能让它就这么飞走。
他企图攀上窗户,攀上的那一刻,鹦鹉又飞到了空调机上,他一手抓着窗帘,一边伸手去抓鸟,结果什么也没抓着,鸟飞了,他也跟着摔了下去,像个西瓜,头着地,摔了个稀巴烂。
另一个房间里的人就这样看着,风把窗帘带了出去,肆意飘荡。
“过来。”明云雪把鸟引了过来,喂了它几条面包虫以示奖励。
但没过一会儿,吃了面包虫的虎皮鹦鹉抽搐了几下,也在笼子里归了西。
明云雪盯着笼子,依旧用手指逗弄着什么。
有的女人没了儿子,像疯了一般;也有的女人,抛了儿子,在外面依旧快活。
明云雪杀的第二个人是白雪棠。
那一年高考毕业,他十八岁,在另一座城市找到了白雪棠的住处。
白雪棠已经离了三次婚,在生了明云雪之后又为其他人生了两个儿子和一个女儿。
现在的她一个人住,没有儿女陪在身边,因为抚养权不在她这,她也不想养。
她手头有钱,买了处带庭院的独栋别墅,庭院里栽有一棵海棠,开花时芳香扑鼻。
想不到明云雪会找到这来,母子俩终于可以坐下好好地聊一聊。
白雪棠坐在蒲团上,抽着烟,吐出一口烟圈,对对面的人说道:“你都长这么大了。”
的确,都长这么大了,她离开明家的时候,明云雪才是个五岁的小男孩。
一转眼,都要上大学了。
明云雪不说话,只看着她。
白雪棠又把视线移到了庭院的海棠树上,问他明正乾现在怎么样了。
“他很好,娶了一任又一任。”
“男人都这德性,喜欢年轻又漂亮的女人。”白雪棠又把目光放在了他的身上。
明云雪继承了她年轻时候的美貌,只不过显得有些冷清,孑然一身的模样像极了她此刻的生活境遇。
“你十八了吧,有想过找女朋友了吗?”
“暂时没有。”
“没交过一个?”
“没有。”
白雪棠忍不住笑了起来,结果猝不及防地呛了一口烟,咳个不停。
明云雪没动,等她咳完。
岁月在白雪棠的脸上留下了印记,明云雪看见了她眼角的皱纹。
白雪棠缓回神以后喝了口茶,又继续闲聊着:“你以后上了大学,要学什么?”
“学医。”
白雪棠笑了笑,有些无奈:“我还以为你要去学管理,好进你爸的公司。”
明云雪沉默了会,问了一句毫不相干的话,“如果可以重来一次,你会对我好吗?”
白雪棠抽了口烟,在弥漫朦胧的白色中凝视明云雪,像是很认真思考一般,她说道:“不会,因为我自己也过得很累。”
明云雪用手指摸了摸自己有些干裂的唇,再也没说话。
他走了,再也没有回头,白雪棠目送他离去。
…
后来白雪棠失踪了,失踪了一个月,还是牌友报的警,因为白雪棠欠了她们不少的债。
白雪棠的手机在河边被人发现了,警方开始在河岸进行搜寻,之后把搜索范围扩大到了河中,进行打捞,但是只捞上来了一半的尸骸。
残骸被装在黑色的袋子里,已经被河水泡得浮肿不堪。
而后白雪棠的别墅也经搜索了一番,结果什么也没有发现,连地都刨开了。
作为一个月前唯一一个和白雪棠见过面的男性,明云雪被请到了刑警科进行问话。
一位很年轻的实习刑警在一旁观察他的表情变化,可是明云雪脸上根本就没有什么特别的情绪。
在听到自己的生母被残忍的分尸后,甚至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虽说是怀疑有作案的动机,但是刑警们还没有发现任何的证据能够表明人就是明云雪杀的。
这成为了一起悬案,时间一长,便会不了了之了。
可那位实习的小刑警却把明云雪记在了心上,他觉得肯定是他。
人肯定是明云雪杀的。
但他没有证据,仅靠直觉。
白雪棠的别墅成为了凶宅,按照程序,这应该被她弟弟继承,但明云雪给了他一比钱,比卖掉别墅更有价值的一比钱,补上了他赌.博和借高.利.贷时留下的大窟窿。
之后别墅归了明云雪。这是他妈妈的家,别人也没法说些什么。
再次坐回原来的位置,明云雪抽起了烟,转头看向别墅的庭院。
海棠树已经被移走了,留下的空地栽上了红玫瑰和白蔷薇。
泥土翻新,有什么被埋在了庭院底下,成为鲜艳花朵的养分。
也是在这一年,明云雪遇上了谢一恒。
那天,明云雪站在江边吹风,又或者是在看什么东西,离他不远处的地方有一个小男孩,正和爸爸一起钓鱼。
早上钓的鱼,晚上又提着桶到江边放了两条。
男孩也注意到了明云雪,因为明云雪已经从早呆到了夜晚。
明云雪穿着风衣,戴着口罩,谢一恒根本看不见他的脸,只能从眼睛依稀判断这是个很帅的大哥哥。
“大哥哥你是不是没吃饭啊?”十岁的谢一恒第一次开口跟明云雪说话。
明云雪低头看着他,一语未发。
谢一恒又继续道:“我知道这附近有一家特别好吃的餐馆,叫江南名轩,你要不要去那吃?快去吃饭吧,别饿着,那的菜超级好吃。”
一句不离吃饭。
明云雪打算走了,转身时的冷漠让谢一恒愣了愣。
天色已经暗了,路灯亮起,下班放学的人群涌动着,学生成群结队地从明云雪的身边路过。
明云雪抬头扫了一眼周边的商铺,也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些什么,索性又在红绿灯口处站了许久。
秋天的风卷着枯黄的落叶,灯红酒绿的城市车来车往。
明云雪走上了天桥,望着底下穿行的车流。
也不知道是什么念头,可能是饿了,他看了会儿,还是拿出了手机,在地图软件上搜起了刚才男孩说的那家好吃的餐馆。
江——南——名——轩
明云雪打下了四个字,搜索出来的坐标距离他的位置很近,近到下了天桥再走几步路就能到达。
他去了,还在店外站了会儿,因为里面有不少的人,证明这家店的生意的确不错。
二楼应该还有位置,明云雪望了眼,看见刚刚给他介绍餐馆的男孩正和自己的父母坐在窗边的位置吃饭。
犹豫了会儿,明云雪还是走了进去,排了会儿队,然后带着单子上了二楼。
他选的位置离男孩一家较远,但他抬头时能看清男孩脸上的表情。
餐送了上来,明云雪点的菜较为清淡,一份冬瓜排骨汤,一份肉沫鸡蛋羹。
待他吃完再去看远处的位置时,那里已经没了人。
不知道什么时候走的,明云雪也没有过多留意。
这里的菜的确好吃,适合他的口味。
他一般很少出来吃饭,都是自己在家解决。
把纸巾无聊地撕成一条又一条,明云雪呆了会儿后起身离开。
去超市转了转,买些饭后消食的水果,明云雪又碰上了谢一恒一家。
谢一恒也在挑果子,很熟稔地就把果子塞进了袋子里。
他的妈妈还拍了拍他的手,笑骂道:“挑那么多你又吃不完了。”
谢一恒还在继续挑,一边捡果子一边说:“我吃得完,半夜起来饿了就吃,一口一个圣女果。”
还是一口一个“吃”。
不仅他妈妈无语,连明云雪都没话说。
“你吃这么多别人的小朋友还是比你高啊。”爸爸随口一句,踩到了谢一恒的雷区。
谢一恒挥舞小拳头捶在爸爸的啤酒肚上,气愤道:“什么啊,我又不是最矮的那一个!”
后面,谢一恒又自己提了一箱牛奶,嚷嚷:“我要喝奶!”
明云雪勾了勾唇角,下意识地用手掩饰了自己的笑意。
等那一家子结账,明云雪才开始挑起自己的水果,买些橘子,又买了些圣女果。
似乎是着凉了,晚上洗完澡后,明云雪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有些发热。
他发烧了,但是手头上并没有药,他昏昏沉沉地睡了一晚,早上起来时头还是欲裂地疼痛,加之还有些咳嗽。
穿好衣服出门,将自己遮严实,明云雪找了一家离住所最近的药店。
药店是华药集团的控股药房,质量应该有保证,明云雪一进门,就看见谢一恒坐在收银台处写作业。
明云雪内心挣扎了会儿,把鸭舌帽压低了些。
收银员这时不在,只有谢一恒一个小朋友。
谢一恒看见有人进来,还礼貌地说了句:“你好,需要买些什么药?”
明云雪沙哑道,“我自己看看。”
谢一恒听出了他的鼻音,还贴心地用笔指了指一个方向,“感冒药和退烧药在2区哦,就在那。”
选好了药,明云雪走到柜台前。
谢一恒熟稔地将药接了过来,把数据录入电脑里,“布洛芬一盒18块,氨加黄敏一盒28,感冒灵一盒19块,哥哥你要买这么多吗?”
明云雪看着他,“嗯,备着以后用。”
谢一恒接过他的现金,找零钱,还认真清点了两遍:“好叭,收您100块,找零35。现在换季了,哥哥注意保温啊。”
明云雪瞥了一眼他的作业本,多问了一句,“你父母不在吗?”
“哥哥摔伤了,他们送他去医院了。”
谢一恒似乎没认出明云雪就是那天在江边的人,还磕唠起来,“哥哥吃早饭了吗?吃了才能喝药哦,从这里出去左走100米左右有家早点铺,那里的饺子和肉粥真的很好吃,你试试呗?”
明云雪点了点头,也没什么要问的了,道谢之后他还真的往左拐,在谢一恒说的那个早点铺子买了份粥。
肉粥加上少许葱末,香气扑鼻,明云雪出门时并没有什么食欲,但现在又觉得有些饿了,头痛的症状也缓解了不少。
回到住所,明云雪先喝了粥,舀起一小勺试了试口感,不咸不淡,正合他的口味。
吃着吃着,他又将药拿了出来,视线在每盒药的名称上停留了几秒。
他想到刚刚买药时候,男孩对他说的那些话。
抽了张纸巾按在鼻下,明云雪眼眶湿润,脑中变得一片空白,他花了很长的时间来调整自己的情绪,他差点要在那一瞬间失控。
过了几天,明云雪准备离开这座城市,在去机场前,他又到那家药店买了一盒药,可是柜台收银的人却不是那个善良的孩子。
结账时明云雪还是忍不住说道:“你好……之前几天这里有个小朋友捡到了我的身份证,我还没来得及谢他呢。”
说着,明云雪从口袋里摸出了一块巧克力,“一点小礼物,请您转交给他吧?真是谢谢了。”
收银员露出笑脸,“您客气了,那孩子贪玩,现在又不知道蹿哪去了。”
收银员应该是男孩的妈妈,挺热情的,还问明云雪是不是在这座城市读大学。
明云雪摇了摇头,说自己在某医大。
“医大啊!我们家亦鸣也打算考那所学校呢!真是太巧了!”女人有些激动,问明云雪是大几的。
“刚上大一,还没学什么呢。”明云雪抿了抿唇角,思索女人口中的“亦鸣”应该是男孩的哥哥。
“怎么会没学什么,学医那么累,你们这些年轻人平时一定要注意保护好自己的身子,别整天熬夜打游戏的!”
“嗯。”明云雪点了点头。
“唉,希望明年亦鸣能考到理想学校吧。”女人叹道。
明云雪想了想,留了一个联系方式,说如果谢亦鸣明年考上的话,可以联系他,这样在学校有什么困难的话他可以帮忙照料照料。
“那太谢谢了!”女人高兴极了,“等他放假回来我就跟他说说!”
…
飞机上,明云雪摘下眼镜,有些疲倦地捏了捏眉心。
他忽然又有些后悔了,后悔把联系方式留在了那。
想不通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明云雪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感觉之中。
之后的一年时间里,有个锲而不舍的小刑警一直利用空闲的时间来调查他。
小刑警叫江彦,初入这行有着一腔的热血,性子上有些执拗,但直觉却十分犀利。
环境幽雅的西餐厅,两人面对面坐着,明云雪一边切着牛排一边听江彦的“杀人假想”。
“你是这么做的吗?明云雪?”江彦盯着他的双眼。
明云雪低眉垂目地专注于品尝西式美食。
“告诉我。”江彦将上半身凑近了些,语气强硬。
明云雪抿了口红酒,淡淡道:“我说不是,你会信吗?”
“别想狡辩。我知道你把那栋别墅买了下来,如果人不是你杀的你为何要买?她从你五岁时就离开了你,你根本没道理会因为亲情把房子买下来思故。”江彦说得有理有据,掷地有声。
“为什么不能是因为感情?”明云雪看着他,眼睛里毫无情绪波动。
江彦被噎了一口,又重复刚才的话,“她在你五岁的时候就……就……”
如梗在咽,后面的话单独成句怎么也不妥。
明云雪继续切着牛排,“如果你找得到我杀人的证据,那我就受相应的惩罚,但是你一直没有证据,那她的死就与我毫不相干。”
江彦面如菜色,他面前的人从容又冷静,似乎真的与那起命案毫不相干。
…
盛夏,各个大学都基本录取完了新生,明云雪当年埋下的“线”也收了回来——谢亦鸣考到了他所在的学校。
录取结果出来那天,谢亦鸣加了明云雪的微信,第一句话就发来了一个笑脸。
明云雪躺在床上,先看了一遍他的朋友圈。
谢亦鸣的朋友圈发布了很多张照片,看得出来他现在的家庭很是和睦。
但明云雪要看的不是他,而是他的弟弟谢一恒。
每一组照片,谢一恒都多多少少的露了脸,有和谢亦鸣的自拍合影,也有在乡下老家玩闹时的抓拍。
有时谢亦鸣会单独发一张谢一恒的照片,看上去还是抓拍,谢一恒回头时的表情恬淡又乖巧,还带着一丝疑惑,可能想不到自己的哥哥会把镜头对准他吧。
“一恒真是难得乖巧!()”谢亦鸣的文案处处都透露着宠溺。
明云雪把谢一恒的每张照片都存了下来,放在私密相册中。
做完这一切的明云雪呼出一口气,觉得自己有些荒唐,起身去洗手间洗了把脸。
看着镜子中的人,明云雪想了很久。
他觉得自己没救了,从他把降压药替换成安眠药那一刻起,从他杀死明云煜的那一刻起,亦从他问出那句“如果重来一次,你会对我好吗”开始……如果没有这一切的“顺水推舟”,他就不可能对一个孩子有好感。
手上似乎沾了血,怎么洗也洗不掉,明云雪深吸一口气,用力地关上了水阀。
他把自己关在厕所,冷静了一个晚上。
早上推门走出去的第一件事就是把私密相册的内容全部删除一空。
世界似乎平静了,明云雪躺倒在床上,将自己蜷缩了起来。
…
新生开学的第一天,谢亦鸣就找上了明云雪。
第一次见明云雪,谢亦鸣还愣了愣,似乎惊艳于明云雪禁欲冷淡的外貌,不过只是简单的欣赏。
回过神的谢亦鸣从背包里拿出了一罐小熊软糖,五颜六色的什么口味都有,每颗软糖还有精致的包装。
谢亦鸣说到之前送巧克力的事,而这盒软糖是谢一恒托他带给明云雪的礼物。
“这么久了,还记得啊。”
“他知道我是买药的那个哥哥吗?”
明云雪心想着,目光放在软糖上,他正犹豫着要不要接过来,结果谢亦鸣大咧地往他怀里一塞。
后面还有很多礼物,有的是谢亦鸣自己要送的,也有的是谢母送的。
谢亦鸣一边说着“不要客气”,一边说着“以后相互照料”。
两个人就这么成了朋友。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当初明云雪刻意留下的联系方式。
看着那一罐软糖,明云雪的心又乱了起来。
只要稍微往前挪几步,他就又可以见到那个善良又温暖的小天使了。
那天晚上,明云雪又反复地做着同一个梦。
他梦见自己在那座城市所经历的一切。
他梦见自己在人群里茫然地走着,周围的一切都没有色彩,只有灰白,每个人都像是涂鸦线稿,荒诞又离奇,混乱又怪异。
他抬头,看见有谁在天桥上朝他朝手,那个人是他所见的唯一一个有色彩的人。
有时候那个人就近在咫尺,他想伸手碰一碰他,但又忽然发现自己的手上沾满了鲜血。
他急忙收了回来,然后找了个深潭一头扎进去,死了一了百了,让这些血腥的,肮脏的,污秽的东西都沉进水底吧……
纠结的情绪整整持续了一年,当谢亦鸣跟他提出要回那座城市逛逛的时候,他不带一丝犹豫地答应了下来。
要去见重要的人,像是去约会,极尽可能地隆重一些。
最开始的时候,明云雪将自己放在了很高的位置上,他没有恋爱的经历,只有自己慢慢地摸索。
以至于谢一恒再次看见他时没认出他来。
即便是休闲款的西服也让人觉得有些疏离,这让明云雪有些伤脑筋。接着他又当着谢一恒的面,不经意地取下了腕表,举手投足之间的随意是他精心练习过的。
谢一恒的目光果然被吸引了过来,眼里有着对“成熟”这一词的憧憬和向往以及欣赏。
“哥,你朋友好帅啊。”谢一恒拉了拉谢亦鸣的衣角。
谢亦鸣却笑出了声,“什么我朋友,你们不是之前早就见过面了吗?你还捡过人家身份证还有送小熊软糖呢。”
谢一恒一脸震惊:“啊?”
有种认错人的尴尬。
三个人又约在了江南名轩吃饭,这是明云雪印象最为深刻的地方,他还记得当初吃冬瓜排骨和肉沫鸡蛋羹时的口感。
谢一恒坐在他的对面,看见他点了那么素的菜,不由得说道:“哥哥,你不吃多些肉吗?”
明云雪还没答,谢亦鸣就说:“你当人家像你一样天天吃肉还不长个啊。”
谢一恒:“???”
小少年大大的问号大大的疑惑。
明云雪看着他幽怨的小表情,有些想发笑,但是他最后还是忍住了。
谢一恒又虎头虎脑地对他说,“待会儿我的大鱼大肉给你吃,才不给谢亦鸣吃。”
谢亦鸣:“嘿?!你这兔崽子,这饭谁请的?你居然还这么嚣张?”
谢一恒摇头晃脑,学着蜡笔小新的语调:“回去我就告诉麻麻说阁阁不让我吃饭~”
谢亦鸣正想敲他,他就速度飞快地往明云雪身边一坐寻求庇护,“略略略~”
被谢一恒抓着一条胳膊,明云雪身子一僵,有些不敢动弹。
似乎全身的感觉都汇聚到了手臂那处,异常地清晰。
谢一恒反应过来,还十分抱歉地跟他说了一声对不起,然后小心翼翼地帮他展平褶皱。
“没事。”明云雪轻轻地说道,就怕把他吓着。
晚上留宿在谢家,明云雪被一家人热情地款待了一番。
这户人家还养了一条乖顺的金毛,叫阿呆,因为它的性格有点呆呆的,反射弧比较长,可能是比较老了吧。
谢一恒没事就喜欢给它梳毛。
明云雪坐在沙发上,电视也看不入眼,就愣愣地盯着谢一恒发呆。
之后的几天,如果谢亦鸣有事不在的话,明云雪就陪在谢一恒的身边。
谢一恒十四了,还要被二十二岁的明云雪拉着衣袖过马路。
明云雪出门有涂防晒霜的习惯,谢一恒说我也来点,但是他自己抹不均匀,还要明云雪亲自上手一点一点地给他抹好。
“待会去哪里呢?”谢一恒说道,“我带你去动物园吧?水族馆也行~”
反正去哪明云雪都会陪他一起去叭?
这个比谢亦鸣还要对他好的帅哥哥,眼神真的好温柔啊。
明云雪顿了顿,似乎想到了什么,“要不……”
要不去那个地方吧?
“去看花吧?”明云雪说道。
后来他们真去看了花,事先栽下和打理好的红玫瑰和白蔷薇。
谢一恒第一次来这个地方,他感觉这里似乎有些阴森,可能是长期无人居住的缘故吧。
明云雪摘下了几朵玫瑰和蔷薇,将它们插进了花瓶之中。
小心翼翼地捧着花瓶,谢一恒说自己第一次被人送玫瑰花。
“你喜欢什么花呢?”明云雪问他。
谢一恒的眉毛拧在一起,纠结道:“好像都可以,没有最喜欢的……不过只要是别人送的我都喜欢叭。”
“你不喜欢的人送你花你也高兴吗?”
“那当然不啊,不喜欢为什么要高兴。”
明云雪感觉到了甜味,糖果的甜味。
“既然你收下了我的花,那是不是也意味着你喜欢我呢?”
话没有问出口,明云雪只淡淡地笑了笑。
“这个问题,还是等你长大了再问吧。”
…
短暂的假期就要结束了,谢一恒可怜惜惜地问明云雪下次还会过来陪他玩吗?
“如果你想我来的话,我会来的。”明云雪摸了摸他柔软的发顶。
这般亲昵的动作让一旁的谢亦鸣感觉到了一丝异样。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谢一恒对明云雪的依赖程度逐渐加深了。
每次打来的视频通话,都吵着要跟明云雪说上几句话。
谢亦鸣有些生气,“他是你哥还是我是?”
谢一恒说道:“你是暴躁老哥,他是温柔小哥哥。”
谢亦鸣心说什么温柔小哥哥,明云雪对其他人可一点都不温柔。
这家伙对别人是一惯的惜字如金,冷若冰霜。
谢亦鸣掐掉了视频,认真回想了一下明云雪的不对之处。
说不上来,就是感觉明云雪有些……
危险?
谢亦鸣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这么想。
这个想法在心底里萌生以后,谢亦鸣逐渐减少了和明云雪的接触,这也间接地中断了明云雪和谢一恒的联系。
明云雪察觉到了谢亦鸣对他的疏离,而他此刻也在进行着一场心理斗争。
他想告诉自己——现在收手还来得及。
可是他发现他离不开那种感觉了,那种感觉就像是身边拴着一个小太阳,当你感觉到冷的时候完全可以把自己挪到小太阳的身边汲取热量。
他现在不能没有小太阳,不能没有。
浴缸里的水哗哗地流着,明云雪把自己泡在水里,练习憋气。
憋不住算了,就这样死了吧,把那些肮脏血腥的东西通通带进深不见底的黑暗之中。
明云雪自暴自弃地想着。
…
新年到了,可是谢亦鸣没有再邀请他去那座城市。
明云雪手机里可以联系的朋友少之又少,即使每天都有那么多的人给他送情书,搭讪他要联系方式。
他开了自驾,像个孤独的流浪者,穿梭在城市与城市之间。
兜兜转转,又转到了幽静之处,那开着红玫瑰和白蔷薇。
他在这度过了新年,又在热闹非凡的时刻走上街头,窥看那家人过得如何。
谢一恒又长了一岁,活泼的少年郎,肆意挥洒着青春。
“你还记得我是谁吗?”明云雪站在远处,望着那头的人。
一面是明处,一面是暗处,中间的界限分明得刺眼。
谢一恒想到了什么,跟母亲要来了手机,拨通了明云雪之前留下的号码。
他开心地对他说,哥哥新年快乐呀。
明云雪张了张嘴,起初什么话也说不出口,眼泪凭白地往下落,久久才道一声:“新年……快乐。”
…
往后再次相见时,谢一恒看见了他眼底的疲倦。
谢一恒问怎么了。
明云雪又说没什么,然后带他去吃饭。
两人面对面坐着,明云雪却不敢再去看他的眼睛,他害怕自己眼底的情绪会流露出来,那些悲哀的喜欢的疯狂的又肮脏的东西。
谢一恒看见他始终低头,慢吞吞地将鸡蛋羹一勺一勺地往嘴里塞着,还红了眼眶。
抽了几张纸巾,谢一恒倾身向前,为他擦拭眼泪。
此刻两人无话可说,但又有许多的东西在心中涌动着。
于谢一恒来说这种感情是朦胧不清的,于明云雪而言这种感情又是罪孽深重的。
最终还是谢一恒先开了口,他说:“我哥不让我跟你见面。”
苦涩在心里蔓延开来,明云雪哑声道:“他是对的,你听他的吧。”
这一次见面还是被谢亦鸣知道了,他把谢一恒锁在了家里,不让他为明云雪送行。
明云雪开着车子,在一个雨夜停靠在谢家的楼下,直到谢一恒的房间熄了灯。
荒唐的感情似乎就这样结束了,毕业后的明云雪听从父亲的安排去了德国深造。在这几年的时间里,他读了很多书,也试图用忙碌淡忘之前的一切。
可他看什么都像“爱情”。
他甚至写起了长诗,从一个执刀的恶魔变成了一个多愁善感的爱情诗人。
他把诗放进了信封里,认真地封好,趁着自己还没后悔时寄回了乡国,寄到那个人的手上。
当时已经上高中的谢一恒想不到自己会收到这么厚的一封信。
信中的明云雪,像是喝醉了酒,爱慕的,抱怨的,嫉妒的,愤怒的,悲伤的,兴奋的,喜悦的……通通都倾倒了出来。
“玫瑰和蔷薇”
“我总分不清我喜欢谁”
“玫瑰是红的”
“血一样的颜色”
“蔷薇似你”
“白得纯洁”
可惜最后的话,谢一恒读不出深层次的含义。
他只知道,三年之后,待他成年,明云雪会回来跟他告白。
那时他有接受的权利,也有拒绝的权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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