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季赛最后一场比赛前的凌晨, 爆出了一个震惊全电竞圈的大新闻。
喻辰前一夜跟裴俨在排位赛里多练了两局,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青训生宿舍只剩下了他一个, 连导演组的摄影师都显得有些怠惰心不在焉,镜头好几次忘了运转。
他走到隔壁,随手拿了份早餐, 一边戳着豆浆杯的盖子一边推开训练室的门, 打眼就撞上几个眼眶红红的小孩子。
喻辰愣了一下,习惯性地问:“怎么了这是?”
因为聂海志的缘故, 他在队里人缘说不上太好, 一开始只有青芽跟陆言不避讳愿意跟他走得近些, 后来几场顺位赛打下来,队里其他孩子也存了跟他套近乎的念头。
说不上多亲近, 但总不是迎面撞见别人在哭还能熟视无睹的关系。
被他问到的人怔了怔, 扭过头, 倔强地咬了咬下唇,一个字也不说。
喻辰便觉得这是不愿意告诉他, 耸了耸肩,也不好多问,走到自己座位坐下来,瞧见一整间屋子里几乎就没一个正经在训练的, 全都低着头刷手机,一个个脸上表情都有些难测,是一种很难用语言形容的情绪在房间里蔓延。
他有些纳闷,偏过头, 看见青芽愣愣地望着自己, 眼睛里写满了欲言又止。
喻辰嘬了一口豆浆, 在嘴里含了会儿才吞下去,忍不住发笑,轻声道:“到底怎么了这是,这幅表情看我干嘛?”
青芽没吭声,陆言看不过去,直接将手机递了过来:“你起来没看手机吗,消息全都刷屏了,Polaris的。”
喻辰先是愣了一秒,有一瞬间的恍惚,以为自己马甲被人扒了,否则青芽为什么会那样望着自己,可转念一想意识到不对。
面前这两个是接受过他那些半真半假快要把自己都唬了进去的话里面几分真心的人,他们还以为现在的“夏晨”跟Polaris有着千丝万缕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于是回过了神,喻辰收起那副惯常三分笑的表情,低头瞥了一眼手机。
#Polaris 车祸#
#喻辰去世#
#拓可#
寂寂无名的边陲小镇,安静立在地图一隅多年鲜有人知,却在这样一个初秋的清晨,伴着丧钟骤然出现在世人眼中,措手不及。
喻辰看着那条实时上升的关键词热搜,竟然不合时宜地在脑子里想了一下这样有没有可能给当地带动一下旅游业发展。
旋即又意识到这样不太行,这种情绪太突兀又离奇,他仰头,在训练室里扫视一圈,后知后觉一般,问:“所以他们都是因为这条信息这么沮丧的?”
他觉得不可思议,陆言竟然给了他肯定的答案。
喻辰饶有兴致地睁大了眼睛,视线从一张张脸孔上扫过,似乎想要透过这寥寥十数人的表情窥见芸芸众生相。
可惜人心向来难以窥探,喻辰吃过单靠面相揣测人心的亏,这时候这种想法不过一闪而过,连一丝多余的涟漪都不曾掀起,便又安静淹没下去了。
他只是缓慢地咬了一口早上周姨刚蒸出来的豆沙包,慢条斯理地嚼碎吞进腹中消了几分饥饿感,然后轻声道:“真是可惜。”
青芽有些讶异于他的表现,陆言稍稍思考了一下,问:“你早就知道?”
喻辰顺手开了电脑登进账号,漫不经心地:“不是什么秘密,他早死了。”
从早上醒过来开始似乎连空气都粘稠发涩的,压得人喘不过来气,众人默契又无声地低头从宿舍走进训练室,又各自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看着这一桩匪夷所思的消息发酵。
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跟彻底接受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概念。
更遑论纵然喻辰的过去再不看,Paloris的落幕再戏剧,在这些正朝山顶爬去的年轻人眼里,他依旧是下山的神。
哪怕名字不该被唤起,哪怕名字不该被唤起,哪怕世人提及皆为贬义。
嘴上说着不喜说着耻辱,但谁又都清楚,有些人单单是站在那里就是不可逾越的存在。
喻辰是这样一个人,Paloris更是一个符号。
他们愿意接受他的陨落甚至丑闻,乐于看见这样一个人从电竞舞台上消失,可是却不代表希望看见他的死亡。
死掉的人,随之而逝的也是一个时代地印记。
陆言良久无话,喻辰点进游戏,摸进训练场压了两下枪又觉得没意思,退出来喝掉最后一口豆浆,低头看了一眼手机,裴俨恰好找他。
喻辰账号一退,“我出去一趟。”
青芽从恍惚中回过神来:“哥,你去哪?”
“栽花去。”喻辰随口道,脸上没有半分跟屋子里这群人如丧考劈的表情类似的情绪。
他走到门口,正要推开门,鬼使神差的,回过头看了一眼这间训练室。
初秋的光线暖暖的,透过云层隔着院子里松树的影子落下来,一道挨着一道,从明净的玻璃洒进晨起的训练室。
这样的画面太和煦梦幻,不该被死气沉沉笼罩,他觉得刺眼。
喻辰想了想,手掌按在门把手上,朗声问了一句:“他活着地时候你们也曾为他伤心过吗?”
死后再来做这些,难免虚假。
裴俨已经从楼梯上走了下来,臂弯搭着一件外套,并不走近,安安静静地站在大厅中央抬眼望向这间屋子,眼睛里凝了笑。
喻辰不再多想,也不去看这些青训生的反应,推开门走了出去,自然地接过裴俨带下来的衣服,给自己套了上去。
今天的气氛不适合训练,死了一个该称为电竞黑历史的人,无法庆祝、也不能哀悼。
连情绪都多余,只是过了一天,才粉上这个圈子的小粉丝们突然意识到这一天没有任何一家战队官宣、也没有一位职业选手直播。
更像是一种无声的默哀,并非致敬,也非吊唁,具体是什么,谁也说不清楚。
直到这一刻,大家才意识到原来真的有那样一个人,就算他丑闻满身,就算他低入尘埃,仍旧是令大多数人仰望的存在。
·
裴先生在A城置办了一处房产,市中心最好的地段,医疗跟交通都便捷,32层的大平层,天气好的时候站在阳台能看见极遥远的海平线。
喻辰倚着门垂眸,说是要栽花,实际上从基地出来的那一刻开始,前前后后便全都是裴俨一个人在忙活。
开车去花鸟市场,选营养土选花盆,连浇花用的小喷壶都重新挑了一个,而喻辰做的所有事也不过是结账的时候打眼瞧见一盆开得正好的长寿花,顺手捎带了回来而已。
至于到了这,他倒是想动手,裴俨压根没给他机会,自己一个人给那盆仙人掌换了土,前前后后折腾了半个多小时,终于给它好端端地移栽到了阳台上。
喻辰拿着根冰棍,看看那棵孤零零的仙人掌,又看看它旁边开得灿烂漂亮的多重花卉,随口说了一句:“挺好,有个伴了。”
裴俨起身的动作一顿,回过头瞧了他一眼,也不言语,只是将纸巾盒递了过去,让他擦擦手上快要滴下来的冰棍液。
喻辰闷闷地笑了出声,阳光落在百米高空,洒在身上的之感格外厚重,他再瞟了一眼那盆仙人掌以及底下混在一起分不清土壤来源的花盆,收回视线,懒懒地伸了个懒腰:“队长,我可以申请今天不回宿舍了吗,我想睡你这,给我放个假呗?”
裴俨收拾花铲的动作一顿,偏头瞥向他:“明天决赛,你别招我。”
喻辰乐道:“比完赛就可以招你了?”
裴俨看着他不说话,没两秒,先逗乐的人扛不住,耳尖渐渐爬上了一点热意,喻辰挥挥手往屋里走:“当我没说。”
怂,还爱撩。
裴俨没忍住笑了笑,再收拾好东西进去发现喻辰坐在他沙发上低着头回消息。
裴俨走过去,顺口问道:“中午吃什么?”
“随便点个外卖吧。”
“都回家了。”裴俨说,“我给你做点吧。”
“别了,你明天决赛,小心手给刀划了。”喻辰没好气道,裴俨一哽,笑得半天停不下来,“怎么这么小气啊,哥哥。”
他笑够了起身,在厨房里找了找:“下碗面吧,我上个月回家带了卤牛肉过来了,切好了码上去应付一顿?”
喻辰本来也没多在意吃什么,随口一怼罢了,给个台阶就往下走。
只是在吃饭的时候没藏着,问裴俨:“联盟那边给你下任务了吗?”
说是煮面条,裴先生顺手还煎了四个蛋,给喻辰夹过去两块:“国内地比赛没什么好找的,太假了说出去也没人信。”
喻辰先是松了口气,紧接着提起了神,不由地皱眉:“那你以前……?”
小队长眉梢一挑,脸上带了几分独有的桀骜:“去年我是冠军。”
喻辰这才彻底放下心:“那就好。”
“今年跟我一起吗?”裴俨问。
“什么?”喻辰没听清。
裴俨:“跟我一起去打世界赛?”
喻辰甩过去一个白眼:“你不退役了?”
裴俨一顿,半晌没吱声,理亏得不行:“哥哥……”
“别撒娇,不好使。”喻辰埋下头吃面,生怕多看一眼小队长那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就忍不住心软忍不住嘴角上扬。
手机突然在一边响了一声,喻辰瞥过去一眼,眸光微动,情绪霎时间都冷了下来。
裴俨意识到什么,径直伸手过去将他的手机反扣:“先吃面,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毫无悬念的决赛、要演的戏,裴俨不怎么期待明天,可也不想因为明天毁了现在的心情。
他想了想,给陈威发过去一条消息,然后跟喻辰说:“我请假了,明天直接从我家去场馆吧。”
喻辰微怔,旋即笑了:“你来招我?”
裴俨瞧他一眼:“电脑配好了,午睡起来就开始训练。”
“……”喻辰撇撇嘴,小声嘟囔:“没劲。”
作者有话说:
宝们注意身体,做好防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