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君。

  薛砚舟已经许久没听人这么称呼过他了。在那个世界执行任务时,他整个人几乎处于完全与世隔绝的状态。

  修真界的顶尖修炼狂人,生活中自然除了修炼不会有其他内容。唯独在门派大选之时,他会出现一段时间。

  他停下来,慢慢转身。

  不远处,灰色的雾气散开些许,地面翻出一个古怪的池子。

  池中翻涌着血水,森森白骨手在其中招摇。随后,血水退去,只余下累累白骨越堆越高。

  白骨倒下之时,里面走出一身形高大的男人。

  他穿着黑色长袍,左脸带着白骨面具,黑漆漆的眼眶中有幽蓝火焰跳动。

  仇慎。

  他依旧是那副不人不鬼的样子,只看上一眼就凭空让人生出些畏惧来。

  薛砚舟没有说话。

  仇慎上前一步,又唤了句:“道君,你不记得我了?”

  他停下来,似乎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抬手想要脱下脸上的白骨面具。尝试数次之后,白骨面具依旧牢牢贴在脸上,只有丝丝鲜血顺着他的下颚流下。

  “道君,我忘了,这面具只有您……能取下。”

  薛砚舟眉头微皱,明白过来为何仇慎坚信道君的残魂在自己身上。根源在于巍嵬县副本中时,他揭开了仇慎的面具。

  此时,倒是方便了他的计划。

  主神借仇慎之手入侵这个副本,那薛砚舟也可反过来,借仇慎找到被限制力量尚未恢复的主神。

  关键在于,获取仇慎的信任。

  他眨了眨眼睛,踉跄几步,眼神一变:“你,你怎么会在这!”

  “这个阵法,是你摆的?”

  薛砚舟一脸迷茫:“你在说什么,我不明白,我不知道,我怎么会在这……”

  他脸色苍白,摇着头,十分惶恐。

  仇慎的声音愈发冷淡:“你们的世界,已经和寂灭之地融合了,像你这样的人,大概活不了几天了。”

  随着他声音落下,道路两侧那些高大而沉默的建筑露出了真面目。

  每一处建筑之上,都挂着尸骨,随风招摇,像是荒谬的装饰品。

  “这是什么!”

  薛砚舟声音都差点劈了叉。

  只是,他的脑海中,却在和沈丘对话。

  [沈丘,仇慎到底和主神做了什么交易,他居然能完全掌控西城区的变化。]

  沈丘:[仇慎的世界,已经毁了。]

  薛砚舟:[你是说,仇慎的交易物品是那个小世界?]

  沈丘:[不,主神不会这么在意一个小世界。三千世界,每分每秒都有新的小世界诞生,也有新的小世界消失……这么说来的话。]

  [186号小世界,到底有什么主神如此在意的东西?]

  薛砚舟接着说了下去。

  仇慎和主神的交易在此时已经变得不重要,重要的是找到主神想要的东西。

  寂灭之地的主神,实际上是那个世界的规则集合体,本身并没有意识,只会遵照规则而运行。

  主神有意识针对186号世界的话,那是否证明,它产生了意识?

  薛砚舟脑中的想法已经到了寂灭之地的本源规则,脸上的表情却还维持在惊慌失措上。他眨巴着眼睛,看向仇慎:“仇首领,上一次您说过的,随时可以加入神降派的话,当作数吗?”

  仇慎轻声笑了笑:“作数,只是,需要你证明你的诚意。”

  “诚意?”

  薛砚舟轻轻歪头,一脸不解。

  白骨面具中的火光微微跳动着,仇慎的语气依旧是那副冰冷无机质的感觉。

  “你毕竟是谢亦明的人,我不信任你。你应该知道,我们是敌人。”

  他说的坦白,在这种情况下,倒是容易取得旁人的信任。

  薛砚舟垂下眼睛,抖着声音问了一句:“那你要我做些什么?”

  “签订一个小小的协议。”

  “需要纸笔吗?”

  仇慎轻轻笑了笑,倒是显得没那么可怕了:“不必。”

  他停顿一下,继续说了下去,“只需要闭上眼睛,不要动。”

  仿佛被蛊惑般,薛砚舟慢慢闭上了眼睛。

  额头有一点冰凉的触感,随后,薛砚舟觉得意识有些模糊。

  他很想睡觉。

  [小舟!他在用摄魂之术

  要掐灭你的意识!]

  薛砚舟被唤醒,声音却很冷静:[我当然知道,这正是我的目的。]

  仇慎是个疯子,但也曾经是小世界的最强修真者。他为了寻人,一心钻研各种同魂魄有关的奇门异术。

  薛砚舟,恰好也懂这些道法。

  仇慎并不觉得现在的薛砚舟是曾经的道君,即便转世,也不会是同一个人。他只想通过聚魂之术,找到曾经的道君。

  而薛砚舟的魂魄,最有用的地方便是作为聚魂阵的阵眼。献祭这个灵魂,找回曾经的道君。

  一直以来,这便是仇慎在做的事情。

  薛砚舟三言两语,便同沈丘解释清楚仇慎的目的。他现在是难得的悠闲,意识被封印,身体被仇慎操纵着向前走,完全不需要自己操心。

  此时,他倒是更能沉下心来思考目前的局势。

  顾远洲在他眼前和副本一同消失,让薛砚舟心情有些沉重。他明白,对方还有生命,因为副本没有崩塌,小世界也没有崩塌。

  可是,薛砚舟无法控制自己胡思乱想。性命还在和人活着在某些时候,并非是同一个概念。

  魂魄散落天地间,以另一种形式活着,在某些小世界也是生命存在的一种形式。

  “首领。”

  薛砚舟回过神来,意识到他应该到了仇慎在西城的驻地。意识被封印的状况下,他看不见外界的情况,控制不了身体。

  本也听不见声音,完全无法感知外界,但薛砚舟曾经修习过秘法,可在这种情况下听到外界的声音。

  声音很模糊,无法分辨性别年龄。

  不过这些已经不重要了。

  “把他带到四号房间。”

  “是。首领。”

  随后的很长一段时间,薛砚舟都没有听到任何声音,仿佛进入无声世界。这不对劲,从他掌握的信息来看,仇慎的神降派有许多玩家加入。

  涉及到主神的重要任务,他不可能只带几个人进来。

  嗒——

  轻微的关门声响起,薛砚舟等了片刻,才屏住呼吸,睁开了眼睛。

  房间内很黑,没有任何光线。不过在加强身体素质之后,他的眼睛有了一定的夜视功能。

  十几秒后,房间内的景象慢慢清晰起来。

  房间里……站着很多人?

  或者说是尸体,一具具整齐地靠墙站着。

  薛砚舟也是其中的一具“尸体”,他暂时不能动,只能看到视线范围内的几具尸体。越看,却越觉得渗人。

  因为那些尸体的脸,都有些熟悉……

  薛砚舟还没想起在哪见过这些脸,却听脑海里的沈丘说了一句。

  [咦?这些尸体的脸,长得都挺像你在修真小世界用过的那张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