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戈多的婚礼宴会上回来后, 白子潇就再也没有提到过出去。
嗯,他想在深山老林中的小别墅中住上一段时间,用大自然的美景来治愈一下他的眼睛。
“冬天到了啊。”
白子潇伸出手, 一粒雪花就这样飘进了他的手心,随后就融化成了一点水。
“是啊, 气温一下子就降下来了。”
祝宸坐在他旁边, 或许是担心身边人看到冬景会寂寞难过, 他还特意操控一种魇, 在雪地上随便画画画。
很快,那些魇在祝宸的操控下, 在雪地上画出了一个类似于人脸的东西。
“这是什么?”
白子潇托腮看着雪地上的图案, 看了半天, 也没有看出来这是个什么东西。
“这是你啊。”祝宸说得那叫一个理所应当。
白子潇:........
他盯着那个雪地图案看了半天, 又歪着脑袋看了半天, 愣是没有看出来雪地上诡异又扭曲的图案和他有什么关系。
除了都有一个“白”的特点以外。
“那个.....我又没有学过绘画, 能看出来一张脸, 就已经很不错了好吧。”
或许是白子潇怀疑人生的目光实在是太过于明显,祝宸还是小声辩解了一下。
他说到最后,语气就越来越小,很显然也是明白那个雪地人脸有多丑。
“唔....不管怎么样,只要是你送给我的,我都很喜欢。”
白子潇看着心情低落但还是要强行表现出无所谓的祝宸,伸出手揉了一把对方的银色短发。
他因为对于这种情况早就有心理准备, 所以心里面其实没啥感觉, 每天该吃吃该喝喝, 过得还算是快乐。
但是对于祝宸来说......明明心里面比自己难受多了, 但还是强颜欢笑反过来安慰自己。
啧, 这个样子......看上去更可爱了怎么办。
“潇?”祝宸看着突然扯住他脸的白子潇,有些疑惑地抬起头。
“没事。”
白子潇松开自己的手,顺势就掐住了对方的下巴,随后低头吻了上去,
“我感觉我有点舍不得你了。”
“那....你就一直陪我好不好。”祝宸被吻得有些气息不稳,他靠着窗户,低声道。
白子潇没有说话,只是亲了亲祝宸的唇边。
或许是这个冬天太过冷,在漫长的三个月中,魇都没有怎么猖狂,所以祝宸可谓是在小别墅中陪了白子潇整整三个月。
在某一个阳光明媚的早上,阳光暖洋洋地照射下来,寂静的山林间出现溪水流淌的声音,如果仔细去听,偶尔还能听到一两声鸟叫声。
气温逐渐回暖,外面的绿叶也开始生长,一些早春的花也悄然开放,仿佛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除了白子潇。
比起前一年,白子潇现在的情况发生了一些变化,只不过他也不知道到底是好的方向,还是坏的方向。
他现在基本不会出现那种失去意识的情况,听上去是在好转,但实际上他依旧会有一段时间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
也就是说,以前是毫无察觉地伤害祝宸,现在是睁着眼,看着自己的身体不受控制地伤害祝宸。
这种情况他以前也体会过,在很久远的记忆中,有一个任务出了一点岔子,导致原主的灵魂没有被送走,所以他们两个就被迫一体双魂,轮流操控这段身体。
当身体被另一个人操纵的时候,白子潇也是这样,静静躲在躯壳的最深处,看着“自己”做一些事情。
不过不同的是,现在的白子潇可以确定,自己的身体里没有其他乱七八糟的灵魂,只有一个吸收世间恶念的魇。
这就更难办了,就连沟通也没有办法。
所以尽管外面春暖花开,山间小别墅里的气氛还是有些压抑。
祝宸是担心白子潇身上的魇,白子潇是看见了祝宸身上的伤。
“要不.....试试这个?”
白子潇坐在沙发上,他尝试着拉了一下手中的链子,然后就听见“嘎嘣”一声,那条被老板说是无比坚固的铁链,就这样从中间断开。
他有些郁闷,本来想借用外物,看能不能禁锢住他自己,结果可靠的外物没找到,钱倒是废了不少。
在一旁的祝宸看到这一幕,没忍住笑出声来。
“算了算了,不要想这个办法,我觉得这样挺好的。”
祝宸走上前,收走了白子潇手中的铁链,
“要是让别人看见了,指不定还以为我有什么特殊的爱好呢。”
祝宸试着扯了一下铁链,压根扯不动,不由再次感叹一下人和人体质之间的差距。
“嗯?什么特殊爱好?”
白子潇转过头来,托着腮看着祝宸。
“就是那种不太健康的........”
祝宸一提起这种话题,白皙的脸就微微泛红,直到他看见在那里忍笑的白子潇,突然明白过来,
“你是不是故意想看我这个样子?”
“怎么会呢?世界上怎么会有那种恶劣的人呢?”
白子潇忍笑忍得咳嗽了好几声,才恢复了正经的表情,
“哪里不健康了,我明明觉得健康得很。”
“你这家伙........”
日子一天天过去,尽管两个人都不提那些刻意被压下的事情,但其实心里面还是一直会在意,所以即使是偶尔的玩笑,也缓解不了日渐沉寂的气氛。
在这个夏天转向秋天的时候,一个算是好消息的消息传了过来。
白妈妈又怀孕了。
“也算是一个好消息吧,最起码以后也算是有个保障。”
白子潇将信纸收起来,语气带着一点点轻快,
“毕竟有过练大号的经验,练小号就容易多了。”
祝宸正在给白子潇剥石榴,听此倒是抬起头看了后者一眼:
“这段日子也没有回去看看妈妈,抽时间过去一趟吧。”
“好,不过我觉得你现在还是专注于你的石榴比较好,石榴籽马上就要滚落到地上了。”
“!!!我的石榴!”
祝宸不是很擅长弄这种麻烦的水果,但是白子潇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喜欢吃石榴,所以他也就买回来十多个石榴,一个一个练手。
“咳,第一次的成果,不要嫌弃。”
几十分钟后,祝宸有些尴尬地端着一个碗坐在白子潇旁边,而那个碗中则是剥好的石榴籽。
但是在白子潇记忆中,石榴籽应该是一粒一粒饱满如同红宝石,祝宸可能不是很熟悉这种水果,石榴籽被他的指甲划破了不少,不仅看上去毫无美感,白瓷碗还被红色的汁液染红了大半。
“我觉得很好啊。”
白子潇倒是不在意这个,他非常理所当然地把脑袋伸过去,嘴一张,
“快,喂我,我要吃。”
祝宸失笑:“懒死你算了。”
但修长的手指还是捏起了一粒石榴,扔进了白子潇嘴里。
“就当是我教你的学费好了,我剥石榴的技巧可是很高的。”白子潇道。
“这还用你教吗?我多剥几次就会了。”
祝宸说着,又捏起了一颗石榴籽,然而下一刻,他的右手手腕突然被握住。
祝宸望着突然靠近的某人:“你这又是要干啥。”
该不会是又发病了吧。
“不是,只是想告诉你一件事,石榴不是这么吃的。”
白子潇以一种非常正经的表情说到。
“嗯?”
祝宸表情迷惑了一瞬,下一刻,他就感觉指尖的那颗石榴籽被卷走,与此同来的,还有指尖传来温热柔软的触感。
祝宸没忍住睁大了眼睛,玫瑰一样的红晕迅速从耳根往前蔓延,说话都有些不连贯:
“你你你你........你这算什么吃水果的方式啊。”
分明就是调戏别人吧。
“怎么不算?”
白子潇舔了舔唇角,窗户外面的阳光照射进来,显得他格外像一只餍足的大猫,
“正经吃水果方式,和不正经吃水果方式,有什么区别呢?”
**
又隔了几天,两人一同去看了白妈妈。
由白子潇的身体原因,他们也没敢在白家多呆,只是住了一小段时间就离开。
接下来的日子,祝宸就像是放弃了研究白子潇身上的魇一样,开始拉着后者各处乱逛。
当然,还都是在一些人迹罕至的自然美景中。
在祝宸的计划下,两个人绕了好大一个圈子,几乎将周围有名的美景都看了一遍,最后赶在冬天之前,回到了那个山间小别墅。
“又是一年冬天。”
白子潇站在窗户前,无聊地看着外面飘落的雪花。
不知道为什么,他感觉自己越来越厌恶冬天,就好像是在这个季节......发生过什么十分糟糕的事情一样。
但是,记不起来了。
“嗯,感觉时间过得好快啊。”
祝宸在旁边换药,他对着客厅的镜子,认真处理脖颈上的伤口,时不时低声吸气。
这个伤口是两个星期前,白子潇没控制住自己,用一旁的水果刀割的。
从此以后,水果刀也被搁在了柜子里,索性祝宸早就解锁了徒手剥石榴的技巧。
“希望冬天的时间也过得快一点,快一点到春天更好。”
白子潇无所谓地回了一句,说完才突然想起来,这个冬天,他二十岁了。
二十岁的那个冬天,啧。
祝宸倒是没有察觉到白子潇的不对劲,只是耸肩:
“冬天也很好啊,有新年,还可以许愿。”
白子潇转过头:“祝宸你会许什么样的愿望呢。”
祝宸包扎完伤口,摸着下巴想了想,突然笑出声来:“愿望这种东西,说出来就不灵了。”
白子潇点点头表示理解。
结果下一秒,祝宸就走上来,把他的脑袋放在白子潇肩膀上,低声笑了一下:“不过是你的话,我可以告诉你哦。”
“大概就是希望,每一年都能和潇潇度过吧。”
“现在说出来没有关系,等到新年时再说一次就好了。”
但是祝宸最后还是没有等到过新年的那一天。
“白子潇,你冷静一下。”
祝宸死命拽着白子潇的胳膊,然后就被碎玻璃浇了一头一脸。
别墅的玻璃窗被打碎,外面的寒风混着雪,雪化成水,水又混着血,顺着祝宸的身体往下流。
“我控制不住!”
白子潇咬牙说道,其实他自己现在连咬牙这个动作也做不了,只能看着自己的手拽着祝宸的头发,直接用后者的脑袋撞碎了玻璃。
他身体里的魇好像聪明了一点,找不到刀,干脆就用尖锐的玻璃。
白子潇就这么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手捡起了地上的碎玻璃,一块又一块插进了祝宸的皮肤上。
温热的血流了一地,之后又被冻成猩红色的冰。
“这次又要在床上躺很久了。”祝宸长长叹了口气。
早就熟悉这种情况的他反应倒不是很大,只是尽力躲开致命处,但随着时间的流逝,他的脸色也变得凝重起来。
这次的伤,太严重了。
但是他又躲不开,白子潇的膝盖压着他的右腿,根本逃不了。
只能说,不愧是被外人称为六尺之内无敌的存在吗?
风好像越来越大了,祝宸的脸色也白得跟一张纸一样。
一方面是失血过多,一方面则是因为.....白子潇的右手拿着一块尖锐的玻璃,抵在了他的胸口处。
“潇潇.......”在寒风中,祝宸的声音听上去有些颤抖。
尖锐的玻璃一点点刺进去,在深入一厘米的时候,白子潇的手停了下来。
祝宸艰难地抬眼,在风雪中,他勉强能看见白子潇的眼睛好像恢复了一点神采,于是顿时松了口气。
“现在结束了吗?”
然而白子潇没有说话,他只是低着头,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眼中的神色,漆黑的眼瞳倒映出此刻祝宸的样子。
满身血肉外翻的伤口,里面镶嵌着不少玻璃渣,在对方身后,深红色的血凝聚成了一个冰血潭,倒映出山间的满天大雪。
“我觉得....可以到此为止了。”
白子潇很轻的声音在风中飘散,祝宸脸色又白了一个度,他伸出手,想去拽白子潇,但又因为失血而根本动不了。
“潇潇,你不要———”
“够了,我大概.....也是觉得有些累了。”
白子潇疲倦地闭上眼睛,右手的尖锐玻璃倏然转了个方向,快狠准地刺入了他自己的心脏。
无数鲜红的血液涌出,溅了祝宸一身,后者就这样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怀中抱着白子潇,任由风卷着雪花飞舞过来,像冰雕一样,一动不动。
怀中人的体温彻底流失的那一刻,祝宸的眼眸倒映出远方烟花的样子。
“砰!”
新年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