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过楼梯角的时候, 钱曲步被绊了一跤。
“这什么东西?”
手电筒光线扫过去,居然是一张纸。
这就有点可笑了,可以说他能被任何东西绊倒, 易拉罐、瓶子、纸壳什么的都有可能, 但现在绊他的居然是一张贴在地上的A4纸张,不觉得有点夸张吗?
“这是在搞笑吗?”钱曲步两根手指摩挲了下, 蹲下将头凑得更近:“纸挺光滑的, 可刚才的确不是滑倒,是真的感觉有东西绊了我一脚啊……”
就在他准备起身的时候, 眼皮突然重重一跳。
因为他看见——
自己的裤脚上不知何时多了一只血红的手掌印!
“我们赶紧走!”钱曲步推搡着谢迟的后背往楼梯下面冲。
“看到什么了?”
“鬼手印子,就在我裤子上。”钱曲步的手指还在抖, 手电筒的光线始终无法聚集在台阶, 到处晃动显示了此刻他本人的紧张。
“那刚才就是鬼拉了你一下。”谢迟凝重道。
钱曲步心里头十分明白,可这事儿从谢迟口中说出来,不免使他更加心慌。
“估计是想害我从楼梯上摔下去。”钱曲步咬牙切齿道:“不过我命大,抓住栏杆了。”
“是什么样的手印, 看清楚了吗?”
“小孩儿的, 跟狗爪子差不多大。”
“有极大可能是二楼的鬼婴跟着下来了。”
“我也料到了,从进公司到现在,我们不就去了二楼吗?肖薇他们不知道有没有遇到这鬼婴。”
“应该没有, 它就是针对你来的。”谢迟分析道:“崔时雨他们去的时候,鬼婴还没有显形。”
“看来要得到一个答案真的得拿命, 哪怕一个问题死一个人,我们就五个人, 还有五题怎么办?这不就是传说中的无解咒么?”
二人谈话间, 已经推开门进入了旺岭公司的食堂大厅。
卷帘门被缩在上方凹槽,门口一张桌子, 上面放着尘封已久的洗手液瓶子,看日期,是十年前生产的东西,而比较诡异的是,桌子下面歪斜地倒了一瓶酒精消毒喷雾,生产日期竟然非常新鲜。
“谢迟,你说会不会十年前有一群跟我们一样的人来到这里参加诅咒?”钱曲步没忍住还是掏出烟点燃猛吸一口,他为自己的这个想法感到十分心惊,要是真的是这样,岂不是他们谁都无法摆脱诅咒了?
“不是没可能。”谢迟轻轻踢开地上的纸杯,在偌大空旷的食堂里找题目上所说的第二个窗口。
钱曲步这边在烟云吐雾里寻找排队的影子,不禁惆怅道:“我知道大家没说,心里面都有个数,说出来就是制造恐慌,白白让人焦虑,可是这种事儿不说的话,难道要一直这么稀里糊涂地得过且过下去?”
“诅咒虽然不是只逮着一个人薅,但是人这么脆弱的生物,跟那些凶残的鬼怎么比?一次可能侥幸活下来,两次可能有高人相助活下来,那三次四次五次呢?更何况我们还有那么多熟悉认识的人都被迫卷入了诅咒之中。”
“我们的目标应该不能只局限于从每一次的诅咒中活下来,我们应该要去找到完全摆脱诅咒的方法,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回归正常的生活。否则每天提心吊胆等待诅咒降临,真的会把人活生生逼疯。”
钱曲步说的这些话谢迟都听进去了,他虽然没有怎么提过这件事,但是也想过这个问题。
重复参与未知的诅咒,本身只是在等待死亡而已。
无论是多么厉害的人,从多少个诅咒死里逃生,诅咒的难度不可估测,谁知道会不会随着参与诅咒次数的增多而变得更加困难,直到最后进入无解咒中,再无逃生可能。
许多被诅咒的人都非常年轻,有一部分人群甚至是大学生,未来的社会栋梁,他们的前途才刚刚露出一点晖芒,难道就要彻底葬送在无边无际的黑暗里吗?
“不过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谢迟道:“其他人自然也考虑过这个问题,等这次诅咒之后我们再从长计议。”
“好。”钱曲步叹气道:“你和温影我是信得过的,以前我有做的什么不对的地方,你尽管说,我可以给你赔不是,现在我唯一的念头就是带着贺洲离开这,我其实一直把他当做我的弟弟,我们父母是相互认识的,他从小就是我看着长大的,哎,改天跟你说说贺洲这性子到底是怎么来的,听了后你也怪不住他。”
“好。”
旺岭公司的食堂跟外面的食堂没有什么区别,连套的桌椅排列在一起,中间留给人行动的过道,一些光有干土没有植物的花盆挨着承重墙放,地上散乱的筷子和不锈钢碗上全是灰,看起来有些荒败。
左手边开始就是打菜窗口,较明显的数字贴在墙壁上,分了号数123直到5。
右手边是租出去的特殊窗口,什么过桥米线、套餐饭、冒菜……招牌上的字都悬在空上要掉不掉,叫人是万万不敢从底下路过的。
最叫人感到心底发凉的还是壁上挂着的老式电视,放着无声的默片,几乎没在里面找到熟悉的人脸,像是不知名的演员拍的,画质还是多年前的低像素,时不时卡出灰色马赛克,里面的好几张人脸都扭曲在一块,隔了几秒钟才又恢复了正常播放。
找到2号窗口,上方红字滚屏突的闪烁了一下,然后就是一行醒目刺眼的字体从左方滚动出来。
钱曲步脸上被印得全是红光,他抬手挡了下眼眶,身后有道声冷不伶仃地响了起来。
“老兄,让让。”
他下意识错开身,一阵冷风从右边的胳膊擦过去,让他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一个佝偻着腰杆的老头戴着草编帽子,排到了2号窗口的位置。
“这……是活人吗?”钱曲步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问这个问题,因为这个人凭空出现应该是默认为鬼的,可那个老头看起来跟正常人又没什么区别。
谢迟的目光凝在2号打饭窗口。
里面打饭的‘人’还没出现,但菜已经摆好了。
第一盆鲜血淋漓,看不出是什么动物的肉。
第二盆同样鲜血淋漓,里面流淌着一卷卷像是人类的黑发。
第三盆就能看出来是什么东西了,是被剥了皮的手指,好几十根,不知道是不是从以往参加诅咒枉死的人身上砍下来的。
后面密密麻麻摆放的第四、第五盆钱曲步和谢迟实在没打算继续看下去。
已经不需要再猜测这个老头是人是鬼了,答案已经非常明显了。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钱曲步觉得自己脑袋顶上有什么东西在动,他不敢轻举妄动,只好深吸一口气假装若无其事地喊谢迟的名字。
“谢迟,要不你帮我看看选项都有几个人?”
谢迟闻言打算去找钱曲步拿求职单,可他刚转身就看到钱曲步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
钱曲步见他不说话,贴在腿侧的手指都在细微颤抖:“怎么了?”
谁知谢迟的语气竟然出了奇地淡定,仿佛这一切都是钱曲步的多虑:“没什么,我突然觉得没什么胃口,走吧。”
“好。”听懂了话的钱曲步朝谢迟挪动脚步,谢迟双目一瞬不眨地盯着他看,这让钱曲步更加确信自己的附近有什么脏东西,要是稍一表现出不对的地方自己就会身首异处。
一步、
两步、
三步。
钱曲步每一步都万分艰难。
可只要离谢迟近一分,他内心的恐慌就会减退一分。
“我们……”
谢迟做了个噤声动作。
钱曲步的声音戛然而止,僵着脖子跟在谢迟的后面。
他原本想问谢迟接下来该怎么办,但谢迟既然让他不要出声,那他就老老实实不说话。
这个方向是……离开食堂的方向。
难道要放弃第二题了?
钱曲步有些疑惑地看着谢迟的背影。
二号窗口离楼梯间不算远,途中会遇到几个消防窗和凸面镜。身后的红光愈发刺眼明亮,好像要穿透骨肉般。可就当钱曲步的余光瞥到其中一面镜子时,后背赫然激起一片冷汗,顺着脖颈就往尾椎骨滑,喉咙里的话憋到一半那是再也说不出来了。
谢迟刚才示意他的噤声他现在终于有点明白了,就是让他头也不回地跟着走,直到走出这个食堂为止。
又路过了一面挂在柱子上的镜子,钱曲步眼珠子转到右上方,清晰地看见自己的身后的天花板上吊了几道黑色的影子。
如果只是四道黑色的影子倒不会给出视觉上的冲击,可滚动的电子屏再次出现一排红字,刺眼的红光就会将黑色完全驱散,让钱曲步吓出一身冷汗的就是那个时刻。
四只恶鬼完全显形的时刻!
钱曲步一直觉得它们非常眼熟,好像在哪里见到过,但这根本不可能啊,他来到这儿只在二楼见到过鬼婴,又怎么会对这四头恶鬼感到熟悉。
忽然,黑暗里一只易拉罐不知道从哪儿踹了出来,滚到了钱曲步的脚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