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霁睁开眼睛, 盯着漆黑的天花板发呆，他又做噩梦了，脑袋混沌到甚至分不清楚自己一晚上到底做了几个噩梦。
窗外的天色依然暗沉, 丝毫看不出是要天亮的模样, 剧烈的风撞击在玻璃上，发出“啪嗒啪嗒”的轻响。
时霁伸出手按揉几下自己酸疼的太阳穴, 由于连续不断的失眠，导致他精神疲惫的要命，两只眼睛像失去了眨眼的能力一般干涩，他用指腹用力压着自己的眼眶, 直到逼出几滴眼泪来湿润干燥的眼球。
整个大脑都是沉重的，时霁保证自己如果像现在这样出门的话，外面的人大概会以为自己遇到了转不了世的孤魂。
莫名其妙的想法把他自己逗笑，时霁无奈地叹口气, 喉咙里宛如烧着了火似的, 他撑起身子, 顺便下意识摸了把身旁，却只碰到一片冰凉的床铺。
时霁愣了愣，转过头看去, 只见原本躺在他身旁的黎忱此时消失得无影无踪，柔软的被褥上连余温都没有，证明黎忱已经离开了很长一段时间。
可0373用来缓解缓解他身上疼痛的能力并没有消失，那就说明黎忱在离他不远的地方，想到这里，时霁回忆到, 自从回到学校之后，黎忱好像总是会半夜不见, 但过不了多久又会回来。
这是时霁无意间察觉到的，黎忱起身的时候他能感觉到身旁的动静，然后再次因为迷迷糊糊的思绪陷入无头无尾的梦境。
像今天这样离开这么久的，那还是第一次。
时霁不由自主地有些不安，他连忙起身，双脚落地时还差点因为发软无力而跪倒在地，时霁连忙扶住床的边缘稳住身体，等两条腿逐渐恢复力气后，直径走到门边。
门外是安静的，只能听见风卷过时的声音，时霁扭开门把开门，强烈的飓风直接迎面而来，吹乱了他脸颊旁的黑发，时霁眯了眯眼打量一圈周围，没找到黎忱的影子。
到底跑哪儿去了？
他一步一步走到窗边，打开旁边的冰箱打算从里面拿出一瓶冻过的汽水，就在这时，时霁的余光不小心瞄到了窗外，正好在他视线能看见的地方，站着一个人影。
时霁被吓了一跳，他睁大双眼，扭过脑袋看过去，只见那人站在窗口的斜下方，唯一用来照明的路灯灯光洒在他的肩膀上，对方缓缓抬起脑袋，将自己的脸朝向时霁，在看清那人的长相后，时霁皱了皱眉。
黎忱？
怎么会是黎忱？
对方停着脊背站在风中，身形看起来极其单薄，他神色平静地抬起头，即使看不清他的眼神，但时霁还是感受到了，他在和自己对视。
时霁轻轻启唇，下意识想要喊他，就在声音漏出来的前一秒，时霁猛然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黎忱离开的太突然了，他从来不会在不通知自己的前提下擅自离开那么长时间，现在又奇奇怪怪地站在楼下，按照黎忱的性格，这种荒唐又诡异的事他绝对做不出来。
时霁咽下一口唾沫。
那真的是黎忱吗？
这个问题一瞬间席卷了所有思绪，时霁只感觉自己的脊背开始发凉发麻，目光直直地盯着楼下的身影。
而后，“黎忱”突然往后退了两步，将自己完全暴露在路灯下，莹白的灯光落在他漂亮的脸上，此时在时霁眼里却显得格外惊悚。
他看着对方扬起唇角，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紧接着红润的嘴唇动了动，做出几个看不懂的唇形，时霁紧蹙起眉，疑惑地歪了下脑袋，然后在下一秒，他一瞬间感觉自己的身体动不了了！
时霁睁大眼睛，急促地呼吸着，他的视线在无法控制身体之后变得异常敏锐，一下子能看清相隔几十米的东西，楼下的人依然抬起头看他，嘴唇一张一合地在说什么。
对方的嘴唇似乎在自己眼中不断放大、放大，快速闭合张开的唇瓣也像是按下了减速键一般，原本看不懂对方在说什么的时霁莫名其妙读懂了他的唇形。
——看着我。
时霁浑身一怔，想要移开视线不去看楼下的人。
不能看他。
绝对不能看他。
可他根本无法控制自己，额角不断地冒出大颗大颗的冷汗，对方的眼睛大概是有催眠的能力，而自己在不知不觉间被他控制了。
周身卷过的冷风让时霁不自觉开始打颤，他感觉自己浑身上下变得格外僵硬，自己像是附着在了一只没有生气的木偶里面。
楼下的“黎忱”脸上的笑意渐浓，他眨巴一下眼睛，对时霁下达了第一个命令。
——下来。
时霁顿时头皮发麻，心底有个声音在发疯似的抗议着——不能下去！不能下去！
下一秒，时霁眼前一黑，等他眼前的视线再次恢复时，自己已经独自一人站在了楼下。
他垂在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冷汗打湿了整个手心，时霁转动着眼珠打量周围，之前站着另一个人的地方此时空无一人。
强烈的不安感让时霁一个劲想逃，可他的双腿仿佛被钉进了地里，根本无法动弹。
心脏跳动地快要从胸腔里蹦出来了，全身的血液极速倒流，让时霁浑身的体温直接下降了好几度。
随后，一阵刀刃划破空气的声音从时霁身后响起，只听“噗”一声闷响，锋利的刀剑直直刺破皮肉，时霁瞳孔一缩，等他回过神时，自己的胸口已经开始剧烈疼痛了。
他缓缓低头，看着从自己身体里穿过的刀，暗红色的血液覆盖了整个刀面，一滴一滴滴落在灰黑色的地板上。
一双冰凉的手轻轻握住他的肩膀，慢慢从背后靠近时霁，“黎忱”一只手握着刀把，另一只手拂过时霁的胸口触碰刺穿过来的刀尖。
时霁的脸色瞬时失去所有血色，浑身蔓延开来的疼痛让他眼前不断发黑，紧接着，他双腿一软，跪在了地上。
“扑通。”
他整个人倒下去，浓稠的血液在他身下汇聚成一片血泊，时霁张开嘴，吃力地呼吸着，眼前的画面突然崩塌，再一眨眼转化成屋内的景象。
时霁垂下眼眸，盯着自己握着刀的双手，血液染红了他的手腕，浓郁的血腥味一瞬间在封闭的屋内炸开。
是幻觉。
是控制。
除了黎忱的系统之外，还有谁能做到这个，时霁已经心知肚明了。
他还是没能逃过去。
任务失败之后被惩罚的命运。
时霁吃力地撑起眼皮，腹部起伏的弧度逐渐变缓，就在他最后一缕气息从鼻间消失之前，时霁听到了系统的声音。
【叮咚。】
【第012352号穿书者任务失败，系统已按照要求对该宿主进行惩罚。】
【检测到宿主的生命值为——】
【0。】
【很遗憾，该世界任务彻底终止，即将封锁所有通道。】
【数据同步中……数据同同同……】
机械的声音突然卡壳，断断续续的电流格外刺耳，不知过了多久，这阵声音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整个房间里只留下一片寂静。
半秒后，系统的提示音再次将这抹沉寂打破。
【……同步失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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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听到齐归的话后，黎忱的动作一滞。
而后面前的男人突然仰头，以一种极其扭曲的姿势死死盯着黎忱，漆黑眼瞳里似乎裹挟着一团看不清的黑雾，黎忱被他的眼神吓了一跳，手里的动作一抖，刀尖不小心划破了对方的皮肤。
齐归本就病态的脸色在灯光下映得更加惨白，他直勾勾看着黎忱，薄薄的唇角微微扬起，带着一抹奇怪的笑意。
黎忱皱紧眉心：“你说的……是真的？”
“你有办法救时霁？”
齐归挑了下眉。
“最简单的方法我早就告诉过他了。”男人耸耸肩膀，“可他不愿意。”
黎忱愣了一下：“什么……”
接着他又反应过来，诧异地看向齐归：“你的意思是……死亡？”
齐归不容置否地看着他。
黎忱这下明白过来，难怪之前时霁总爱对着他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那时的黎忱还以为他是在担心自己与世界融合的事，没想到他竟然是在犹豫这个。
那现在时霁仍然待在他身边，是不是就说明时霁为了他，放弃了要回到现实世界的意愿。
黎忱咬紧了自己的下唇，齐归沉默地盯着他眼底一闪而过的神色，接着冷笑道：“你以为让他留在这里，对他来说是有利的吗？”
“他在和世界融合。”齐归道，“这一点，你应该也清楚吧。”
黎忱掀起眼帘，对上齐归的眼睛。
“你明白融合意味着什么吗？”
黎忱没说话。
眼前男人一双眼眸深沉的宛如一片死气沉沉的潭水，倒映出一个动摇的自己。
“融合，意味着世界在尝试接纳属于外来者的他，但代价是，他的灵魂会彻底消散。”
“简单来说，就是即使他成功和世界融合，那个时候站在你面前的时霁，已经不是你爱的那个时霁了。”
齐归突然转过身，两只手抓住黎忱的衣领：“想把他留在这里的你，其实是在杀他。”
“明白了吗？！”
黎忱瞪大双眼，齐归说得每一个字都狠狠地砸在了黎忱的心脏上，他握着刀把的手一瞬间脱力，锋利的小刀“啪嗒”一声掉落在地。
“不、不可能……”黎忱的声音都在颤抖，“你在骗我！”
他咬着牙关，一个字一个字地从牙齿之间挤出来，可落入空中时语气又变得有气无力，他根本没有立场去证实这是齐归哄骗自己的谎言，因为时霁近期的情况，让他很难不把它归结为事实。
是融合，不是驱逐。
不是离开这里后回到现实世界。
而是永远消失。
残忍的真相在黎忱的心脏上划出一道道伤口，他无助地往后退了两步，惨白的路灯落在他身上，让他整个人变得更加可怜。
他怎么没有早点意识到呢。
时霁在这最后为他做的一切。
说过的每一句话好像都是在告别。
他捂着胸口，似乎想要撕破皮肉去安抚发疼的心脏，面前的齐归又靠近几步，低声道：“信不信由你。”
“不过这是时霁最后的时间了。”男人无所谓地叹了口气，“既然到了故事结尾，那我也该告诉你一些事情。”
“我是这本书的作者，而你，包括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人，都是我创造出来的。”
“我爱我写的每一个故事，和每一个角色。”
“但是有一天，我无意间遇到了一个系统，它告诉我有一个穿书者，肆意破坏了我的剧情。”
齐归的声音在夜色里慢慢放大。
“它给了我一个任务，找到这个穿书者，并且让他离开。”
“要知道，我是一个无神论者，它跟我说的话本来对我来说毫无意义，可惜的是当我看到我写下的每一个故事都被打乱之后，我产生了想要见一见他的想法。”
黎忱咽下一口唾沫：“难怪在你出现之后，哥哥会突然遇到这么多事，他的系统还能这么轻易地找到他。”
“这一切……都是你干的。”
齐归摆摆手：“如果这么说的话，那实在是太冤枉我了，我除了将他的系统带进来之外，什么都没做。”
“甚至还给了他该怎样回到现实世界的提示。”
“毕竟作为新时代青年，我是不会杀人的。”
“要是他一开始就听我的话。”齐归顿了一下，“那也不至于落得这么可怜的下场。”
他又往前走了几步，接着弯下腰从地上捡起小刀，指腹摩挲着光滑的刀面，随后迈开腿朝黎忱走来。
黎忱下意识往后退，眼前男人的目光很危险，看起来似乎下一秒就会做出什么大事，齐归的目光略过黎忱，注视着楼上的某处窗口。
紧接着，他说了句意味不明的话。
“时间差不多了，你的哥哥应该遇到了他无法逃脱的事。”
齐归刚说完，黎忱猛然觉得自己胸口一疼，像是被人用刀刺穿了一般，他条件反射地低头去看，却看见自己的胸腔完好无损。
自己的心脏跳动的频率快得不太正常，隐隐的不安将黎忱紧紧裹挟得透不过气，他双手捂在胸前，痛苦得快要窒息了。
好奇怪的痛感……
黎忱紧皱着眉，不断地倒吸凉气。
齐归停下脚步，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最后再给你一个忠告吧。”
“想要救时霁，你就得做出一个选择。”
黎忱听到这个，抬起头看过去，只见齐归拿起小刀，抵在了自己的喉咙上。
“世界和你的哥哥……”
“你会选谁呢？”
最后一个字的音节落下，齐归毫不犹豫地用刀割破自己的喉咙，暗红色的血液一瞬间喷涌而出，甚至溅到了黎忱的脸上。
黎忱僵在原地，眼睁睁看着齐归倒下，血水顺着割破的地方溢出来，浸入脚底的泥土里。
“再见，黎忱。”
齐归苍白的嘴唇轻轻嚅动，声音从破掉的喉咙里漏出来，断断续续。
“……我期待和你再见。”
说完，齐归停止了呼吸。
黎忱呆滞在原地，他紧紧盯着齐归的尸体，整个人的大脑彻底蒙掉了。
他下意识想走过去查看，可胸口源源不断传来的疼痛让他不得不警惕起来，黎忱咬了咬牙，最后转过身飞速朝宿舍楼奔去。
狂风从他耳边肆意卷过，咆哮着像是在夜色里藏了一只凶猛的野兽，黎忱几步跨上楼，在开门之前，他竟感觉自己的手有些发软无力。
他盯着眼前紧闭的房门，手指握住冰凉的门把，缓缓转动。
“嘎吱——”
生锈的锁扣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黎忱推开门，伫立在门口，凝视着眼前这片无尽的黑暗。
鼻间蔓延的血液腥味在告诉他，这里一定发生了什么。
黎忱抬起腿走进去，脚步声在寂静的房间中显得格外震耳。
紧接着，他看到了躺在地上的人。
黎忱只听到自己脑袋里“轰隆”一声巨响。
……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