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车的长鸣盘旋于天际, 这场突如其来的事故很快就引起了警方的注意。

  跨河大桥上,几名穿着制服的警察拉起了警戒线,他们戴着手套对着唯一残留在桥上的汽车拍照检查, 而另一边的几名警察指挥着吊车去拉坠入河中的黑色汽车。

  时霁蹲坐在一旁, 面前的医生替他给小腿上不小心刮伤的皮肤消毒,带着浓郁酒精味的消毒液烧灼伤口, 时霁皱着眉轻轻吸了口凉气。

  黎忱在一旁守着他,身上除了沾了点灰之外,倒没什么大碍,只是脸色有些难看, 紧抿着唇角死死盯着给时霁消毒的医生的手。

  “好了。”医生固定好最后一条绷带后起身,一边脱掉手套扔进随身携带的医疗垃圾袋中,他上上下下打量时霁几番,接着开口问道, “刚刚给您做了个检查, 除了腿上的那条擦伤, 没有其余的伤口。”

  说完,他拍了拍时霁的肩膀:“小伙子,命挺大。”

  时霁没说话, 额角的冷汗都还没来得及干透。

  不是命大。

  他知道如果没有黎忱的系统在的话,这场车祸,他们俩谁都不可能躲过去。

  时霁紧握的双手不自觉颤抖着,刚才发生的一幕不断重复地在脑海中上演,一切都发生的太过于突然,看似是一场无人预料到的意外, 但时霁清楚的知道——

  这就是一场,针对他和黎忱的, 谋杀。

  到底是谁?

  他的眉心死死拧在一起,紧攥的手指几乎陷入掌心的皮肉之中。

  时霁掐的太狠了,直到自己的手腕被一只温热的手心捉住,他侧过头,看向身边的黎忱,少年一脸担忧地盯着他,然后用手一根一根将他的手指掰开。

  医生垂下眼眸看了时霁几眼,随后转过身离去。

  等医生走远,时霁才低声开口:“还是不愿意说吗?”

  他的嗓音有些沙哑,尾音还带着轻微颤动。

  话音一落,时霁抬起头对上黎忱的眼睛,寒潭般深邃的眸底倒映出少年的身影,他目光敏锐,落在黎忱身上时,让黎忱有一种自己即将被审问的错觉。

  黎忱身形一僵,他敛下眼睫,躲开了时霁投射过来的视线。

  “我不知道。”半晌过后,他才轻声开口,“那时我年纪很小,我只记得时叔叔和宋阿姨要带我和你出去买蛋糕,中途发生了一场车祸,时叔叔和宋阿姨为了保护我们,最后……最后当场死亡。”

  黎忱说着,嘴唇的血色逐渐惨淡,这段对他来说尤其残忍的过去再次破开云雾回忆起来,又是另一种加倍的折磨。

  时霁目不转睛地看了他半晌,黎忱的话听起来倒不像是在撒谎,他叹了口气没再多问,撑着身子打算站起来时,一名警察拦在了时霁面前。

  “时霁,时先生对吗?”

  时霁抬头看过去,只见那是一位看起来大概五十岁的警官,从肩膀上的警衔来看,他的级别并不低。

  “是。”时霁点了点头。

  “我姓田,叫我田警官就好。”田傅鸣首先做了个简单的自我介绍,他目光坚毅,不论看向谁都会有一种正襟危坐的感觉。

  “我们目前对那辆车进行了一些排查,逆行,无车牌,刹车被恶意损坏,从监控来看,你们的行驶路径毫无问题,是这辆车朝你们撞过来。”田傅鸣说着,一边低头看了看手中的记录仪,“不过很奇怪的地方是,这辆车全程无人驾驶,所以我们目前判断为——”

  “这是人为的故意伤害。”

  和他想的没错。

  得到证实的时霁感觉自己的心跳跟着沉重几分。

  “其余的我们还需要再进行调查。”说完,田傅鸣抬头看向时霁,接着冷峻的面色忽然凝滞一瞬,他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问道,“时先生认识时瀚城和宋凝吗?”

  听到熟悉的名字,时霁猛然看过去,点了点头:“认识。”

  说到这儿,田傅鸣放下手中的记录仪,常年不变的脸上扬起一抹淡淡的笑:“果然,你就是他俩的儿子,没想到这么多年没见,居然长这么大了。”

  时霁愣了愣:“您认识我的父母?”

  “岂止认识。”田傅鸣长叹出一口气,“老朋友了,就连当年发生的那件事,都是我接手的。”

  说罢,他见时霁眼睛一亮,预料到对方想要问什么,田傅鸣摇了摇头:“唉,只可惜当年那件事最后也是不了了之,罪犯太狡猾了,根本找不到一点蛛丝马迹。”

  田傅鸣的眼神里染上几分哀伤,看向时霁的目光中隐约带着对老朋友的怀念。

  “找不到?”时霁蹙了蹙眉,“怎么会找不到?”

  田傅鸣再次抬手捏了两下时霁的肩膀,脸上的表情变换一瞬,他奇怪地皱了下眉:“这些事,我以前不是跟你说过吗?”

  时霁整个人滞顿一秒,偷偷吸了口气。

  他又不是原来的时霁,现在跟没存档之后重新开了场游戏似的,怎么会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现在得马上回局里,如果后期你有别的问题想问我,可以随时跟我联系,”不远处的同事开始催促,田傅鸣没过多询问,他再次回归严肃,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名片递给时霁,“这两件事的手段极其相似,很有可能是同一人所为。”

  “所以这次,我一定会把他抓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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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件事过后几天便再无动静,除却中途有警察来找时霁再次询问当时事故发生的过程外,其余时候就跟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一切如常。

  只有时霁连续几天心事重重,他站在门口给田傅鸣打了电话,约定了周末见面的时间,然后再一转身,正好看见站在他身后的黎忱。

  时霁扫了他一眼,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随后,他的目光落在与少年不太相符的那身正规西装上,时霁突然反应过来,这几天里最不对劲的人就是黎忱。

  这小子也不知道是被什么东西附了身,不但每天把他额前的刘海梳了上去,还时不时穿着西装在时霁面前晃荡,甚至有时候时霁还无意间看见他蹲在自己衣柜面前,往自己脖子上对比应该打怎样的领带。

  太怪了。

  倒不是说黎忱穿这些衣服怪,这小子长得好看,平时随便穿都跟朵花似的,现在整个人又长开了不少,穿上西装,反而多了一股锋利的帅气。

  可时霁就是觉得有点别扭,他来来回回看了黎忱好几眼,最后把想要说的话吞了回去。

  而黎忱也不开口,他跟在时霁身后上楼进屋,看着时霁脱掉衣服准备洗澡,露出的白皙皮肤在眼底下晃来晃去的时候,黎忱才猛然回神。

  他立马抬起手遮在眼前,交错的指缝之间漏出一点可疑的绯红,时霁回过头看了眼黎忱的动作,对方局促的模样莫名让他觉得好笑。

  “这有什么不敢看的?”时霁裹上浴袍,细腻的绒毛贴着羊脂一般的肌肤,他几步走到黎忱身前,伸出手拉开黎忱遮挡住脸庞的手指,让对方将自己泛红的脸颊彻底暴露出来。

  黎忱咬了咬自己的下唇,目光不自觉往时霁胸口处晃荡。

  时霁挑了下眉,他早早摘掉了眼镜,面前的画面略微模糊,需要凑得近些,才能看见黎忱脸上的窘迫。

  “穿得人模人样,还是这么容易脸红。”他上上下下打量对方一番,语气里带着点逗弄的意味,“你最近真的很奇怪,天天打扮成这样在我面前晃,该不会是喜欢我吧?”

  藏在心底的小心思一下子被眼前的男人戳破,黎忱睁大双眼,神色中渐渐染上一丝无措,他紧张地抓紧自己的衣摆,喉结滚动几番。

  时霁眯了眯眼,试图看清黎忱的反应,少年的眼神四处乱飞,他咽了口唾沫迟迟没回答,但急促的呼吸似乎出卖了他的想法。

  一股奇怪的气氛在两人之间暗波涌动。

  下一秒,黎忱松开自己的衣摆,掀起眼帘迎上时霁的目光,他面红耳赤,显眼的红晕几乎要把他烧灼起来,看向时霁的眼睛里带着点慌乱,更多的却是预料之外的认真。

  “对。”黎忱直言不讳地承认了,“我是喜欢你。”

  简短的五个字脱口而出,很快湮没在空气中,黎忱说完后整个人紧绷,手心早就被汗水打湿了。

  他没想过自己会这么快跟时霁坦白心意。

  时霁听他这么说,半天没什么反应,他就这么看着黎忱,黎忱也一脸紧张地盯着他,雾蓝色的瞳孔轻轻颤动,丝毫不敢放过时霁脸上的每一个情绪变化。

  可时霁始终没给他任何回应。

  沉默,沉默,沉默。

  黎忱从没觉得这个房间这么安静过,安静到似乎只能听见他一个人心脏跳动的声音。

  像是玩了一场刺激的高空坠落,陡然飙升的心律在漫长的等待中最终归为平静。

  时霁眼睫一颤,许久过后才动了动薄唇。

  “开什么玩笑。”

  “小孩儿。”

  他的语气平淡,好像刚才黎忱说的话对他来说毫无冲击力,或者是只是听到了什么小孩子过家家般的玩笑话,黎忱眨巴几下眼睛,诧异地注视着时霁。

  眼前的男人保持着他平日里的模样,清冷矜贵,即使浴袍的扣子没扣紧,露出一片白花花的皮肤,浑身上下仍然散发着一股禁欲感。

  真讨厌。

  时霁就像是将他引入笼中然后轻易抽离,只留下他一个人在囚笼里作茧自缚的游刃有余的猎手。

  黎忱磨了磨自己的后槽牙:“我才不是小孩。”

  “我已经成年了。”他凑近时霁,少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比时霁高了许多,他垂下脑袋,鼻尖几乎快要怼上时霁的鼻尖,眼眸里藏着一团熊熊燃烧的烈火,“我甚至有了标记你的资格。”

  黎忱说得信誓旦旦,时霁眨了下眼,密长睫毛下的双眼宛如一潭漆黑的死水:“你不是Omega吗?”

  “Omega也能标记?”

  “别小看我啊哥哥,只要我想,没有什么我做不到的。”黎忱笑了笑,眼神愈发冷淡,他伸出手企图抓住时霁的脖子,却被时霁灵活地躲开。

  差点忘了,这小子现在有了金手指系统,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

  刚刚黎忱的指尖不小心从时霁脖子上蹭过,被触碰过的皮肤泛起一阵诡异的热感,时霁垂下眼眸,烟黑色的眼瞳中总算有了一些多余的波澜。

  时霁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脖颈,不远处的黎忱情绪起伏很大,全身散发的危险信号让时霁一下子警惕起来。

  在他的认知里,黎忱此时属于顶级Omega,顶级Omega理智失控时的样子他是亲眼见识过的,时霁默默往后退了几步,悄无声息靠近门边,就在他悄悄探出手要握住门把的时候,放在床上的手机冷不丁响了起来。

  猝不及防炸响的震动直接打破了房间里僵硬的气氛,时霁被这阵来电铃声吓得不小心撞在了门把上,突出的金属制品直接戳中时霁柔软的侧腰,一阵剧烈刺痛直袭头顶,他睁大眼睛脸色一白,接着强忍痛意抬起腿往床边走。

  时霁咬着牙。

  他绝对不会放过这个时候给他打电话的人。

  正这么想着,离床边最近的黎忱却突然迅速跑过去抢过时霁的手机,他垂眸看了眼来电人,然后高高举起手,面无表情地盯着时霁。

  时霁皱着眉:“还给我。”

  黎忱歪了下脑袋,不为所动。

  时霁仰起头看向自己的手机,震动已经重复响了好几遍了,急促的“嗡嗡”声暗示着对方的急切,可黎忱直挺挺站在时霁面前,一副小孩抢了玩具不愿意归还的模样。

  他抬起手试图去够,眼前这小破孩确实窜了不少个子,时霁踮着脚甚至都碰不到黎忱的手腕。

  该死的青春期。

  时霁愤愤想道。

  他之前就不该给黎忱疯狂投喂!

  “快点。”时霁瞪着他,“还给我!”

  黎忱偏偏敛下眼睫睨他,继续不为所动。

  固执地像头倔驴,时霁气得牙痒痒,他伸出手抓住黎忱的衣领往下一拖,强迫少年弯下腰来,接着他成功抓住黎忱的手臂,对方完完全全跟他干上了,微微鼓起的薄肌暗示他在偷偷用力,所以时霁半天都没把他的手臂掰下来。

  不对劲。

  时霁皱眉。

  他的人设不是身娇体弱一推就倒吗?

  虽然黎忱早就和原来的剧情背道而离了,时霁依然在用原文的人设来试图安慰自己。

  时霁困惑地捏了捏手底下明显的肌肉。

  然后小心翼翼问道:“你举铁了?”

  “举铁?”黎忱眨巴眼睛,过了许久才反应过来时霁的意思,“没有,我只是让江墨带着我一起晨跑锻炼。”

  而后,他反问道:“你不是喜欢像江墨那样身材好的Alpha吗?”

  黎忱贴近他,那张脸看着依然像只小狗崽。

  时霁呆滞。

  原文中可可爱爱的主角受在那一瞬间彻底烟消云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