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这个家,小喇叭付出了太多,像等候在产房外期盼母子平安的老妈妈,她坐立不安地来回踱步,终于那扇紧闭的房门打开,沈蔷薇带来好消息:“小叶老师不走啦。”

  “耶!耶!我就知道,妈妈超厉害!”小喇叭欢呼尖叫,扑进叶莺怀里,然后飞一般跑走,待叶莺随沈蔷薇走到紫藤萝花架时,捧来冰镇瓜果讨好地献给她。

  叶莺心说你妈妈何止是厉害,她简直阴险狡诈!还十分的理直气壮!毫无愧疚之心。

  阳光下,沈蔷薇双颊雪白发亮,笑意嫣嫣,肩背笔直身无半分苟且,“小叶老师,去试试车子吧。”

  叶莺还能怎么办,一切回到原点,她可悲发现,她最在意的不是沈蔷薇的无所不用其极,而是那无法言说的可耻的占有欲。

  逃离只为避免陷入和她单方面的复杂情感纠葛,纵使沈蔷薇对她和高正佑很不一样,沈蔷薇与那人事实的婚姻关系却像一面灵活的荆棘墙,妄念丛生时百般阻挠,避无可避,只能吃痛缩回双手。

  这种复杂的情绪来自叶莺从小对待万事的认真态度,她不想只是玩玩,无关钱财,她贪心想求一个善果。

  朋友劝她别太认真,沈蔷薇想玩就陪她玩好了,到时拿钱走人,从此一别两宽。

  但人之所以为人,正因为人类复杂多变的情感,人的有趣之处,正在于人的劣根性。

  在平坦的沥青路上,淙淙流淌的小河畔,柳条款摆的微风里,当沈蔷薇柔软雪白的手臂缠上她腰肢,脸颊贴在她后背,叶莺梦回少年时。

  电器厂的刘爷爷热爱绘画,闲暇时在楼道里摆开画架免费教小区里的孩子们画画,他儿子美院毕业后就开了画室正儿八经开始收学生,面对同小区的孩子价格非常亲民。

  叶莺在两位老师的陪伴和教导下长大,他们都是性情温和且热爱生活的人。

  周末或寒暑假,老师常常带孩子们出去写生,找同小区的叔叔阿姨借自行车,叶莺个高腿长,常常是前面控车把子那个,后座带个小她几岁的弟弟,两手矜持地抠着车座,坚决不挨着她一星半点。

  江边堤岸,满目浓翠,风哗啦啦吹,白衬衫鼓成一面帆,蓝天白云和飞驰树影是她的少年。

  原来那时候的叶莺就在为今天暗暗努力,苦练车技,才有了今天顺理成章与她亲密无间的机会。

  否则何种境遇下,沈蔷薇才会像这样从后面抱住她的腰呢。

  “妈妈,你怎么只买一辆车,我也想骑啊。”小喇叭在后面追,累得实在跑不动,一屁股坐路边草坪上,生气地甩手蹬腿,发脾气的小模样跟沈蔷薇有八分神似。

  沈蔷薇捂嘴嚯嚯笑,只顾自己快活,车子很快就在林荫路上没了影,气鼓鼓的小喇叭被冯姨牵回家去。

  叶莺弓身费力蹬车,明明几个小时前沈蔷薇坑得她差点亲妈都不认识,现在居然还任劳任怨表现上了。社畜的品德啊。

  “怎么样?还要再快一点吗!”叶莺都不敢相信这话是从她嘴里说出来。

  理智告诉她要远离,身体却不由自主地接近,她割裂成了两个,缠绕在腰间的细软手臂是沈蔷薇悄无声息的侵略。

  在公园玩了一下午,沈蔷薇脸晒得红红,皮肤由内而外浸着粉,汗湿的鬓发贴在腮畔,眼神熠亮,唇角笑意不绝,苹果肌健康饱满。

  叶莺偶尔在网上刷到沈蔷薇当年的剧照和视频,虽然沈蔷薇说过不准她看,但那是大数据自己推送,跟她没啥关系,便问心无愧翻来覆去看。

  少女时代的沈蔷薇真是五月的红樱桃一样甜美多汁,走路习惯性垫着脚尖,小步蹁跹如蝶,长发柔顺披散双肩,说话的时候眼睛要躲不躲,不时捂嘴偷笑,脸蛋还有点婴儿肥,稚气可爱。

  这样的美,最终被圈养在权势的樊笼,无缘不得目睹。然而她不曾衰老枯萎,扎根土壤,疯狂汲取养分壮大自己,试图有朝一日破笼而出。

  叶莺能做什么呢?她无权无势,口袋比脸干净,唯一能给的就是自己,拿她寻开心也没什么的,她无数次这样劝慰自己。

  “啊!今天好开心,我第一次骑自行车,感觉好好玩!”沈蔷薇快走几步超过她,背着手倒退着走,裙摆轻盈扫过脚踝,“小叶老师,谢谢你。”

  七八年,她一点没变老,依旧是乌发雪肤,唇红齿白,眼底如阴云下酝酿着风暴的深沉海面,与她不经意间显露的少女娇俏都同样蕴含危险,也诱惑着狂妄自大的冒险家。

  “不用谢,这是我的工作。”叶莺推车上坡,垂眼盯着脚下。

  沈蔷薇目光不时流连在她骨节分明的细长手指,美术生特有的稳健,她不自觉地舔唇。

  “叶莺。”沈蔷薇忽地停下脚步,红唇微张,贝齿莹白。

  车胎压过一片青黄的梧桐树叶,叶莺猝不及防被握住右手,她倏地一惊,掀眼,沈蔷薇牵引着她的手抚上面颊。

  她鼻尖一点晶莹汗珠,眉头轻蹙,眼尾下垂可怜巴巴的模样,“我的脸是不是很红,我感觉可能晒伤了,怎么办。”

  叶莺拇指不小心擦过她唇畔,已被风干透的后背又被汗湿。

  “回,回家,敷面膜好了。”

  叶莺的手被控制着往下,在汗涩的皮肤上缓慢游动,抚过她轮廓分明的下颌,食指擦过耳垂,最终覆在沈蔷薇纤弱细长的天鹅颈,掌根摁在锁骨,拇指落在咽喉正中。

  随她吞咽的动作,叶莺手指敏锐捕捉到骨骼和皮肉的移动轨迹,呼吸莫名粗重。

  “我想……”沈蔷薇声音莫名沾染了几分燥渴的哑。

  叶莺一只手撑着车头,一只手被迫覆在她锁骨下方。八月酷热蒸红脸颊,她紧抿着唇,呼吸急促,心跳剧烈,感觉难捱。

  “小叶老师——”沈蔷薇软着声唤她,尾音低低转了两个度。

  “干嘛。”叶莺艰涩开口。

  “小叶老师——”

  沈蔷薇只望着她,一劲儿唤她,似乎下一秒身子就要化为一滩水汪进她怀里。

  越来越近,不知道是谁先迈出的第一步,叶莺握住车头的那只手也汗湿了掌心。

  女学生睫毛长长盖住眼睛,可能是最近没睡好,眼下有淡淡的青黑,高个女孩脸貌大多偏中性,她双腮饱满略带婴儿肥,冷着脸的时候还好,一做大表情,尤其笑起来,极显幼态,憨憨傻傻很好骗的样子。

  相由心生是真的。

  “你别——”

  在可以感受到彼此呼吸和心跳的距离,叶莺艰难抽回手,头偏向一边,羞赧道:“大白天的。”

  “大白天怎么了。”沈蔷薇追问。

  “别那样。”叶莺委屈万分,沈蔷薇又在戏耍她。

  沈蔷薇退后一步,好似也因她的退却不满,委屈噘嘴,“只是想让你试试人家的心跳嘛。”

  这口气叶莺再熟悉不过,抬眼偷觑,沈蔷薇双手抱胸好整以暇,果然是一幅没安好心的样子。

  叶莺推着车往前走,没好气,“我带你上坡下坡,自己推车,你一分力没出,不用试,心率一定稳。”

  “小叶老师真是不解风情。”沈蔷薇甩手跺脚地跟上,“那我不能仅仅是因为你心跳加快吗?”

  女学生白T下薄瘦的肩背微不可查一僵,很无语地左右甩一下头,“呵呵。”

  沈蔷薇飞快捂嘴偷笑,“干嘛啦!”

  叶莺爱极她的宝贝车,在花园空地上打了水细致擦洗不小心蹭到的脏污,抹去车把手黏腻的汗水,沈蔷薇看她蹲在地上转车轱辘,后腰因过瘦隆起指长的椎骨,微微眯了眯眼,手指虚虚点两下。

  她一点不着急,待夜间入睡时,叶莺主动躺到床上,手抱住后脑负气地背过身,沈蔷薇手指终于如愿以偿按在那截椎骨,细致以指腹描摹形状。

  “为什么总想着离开我,难道我待你不好吗?”

  “好,特好。”叶莺抱着脑袋刷手机,研究适合的骑行路线。

  沈蔷薇笑笑,手指在她后背行走,“小叶老师真是恃宠而骄,最近跟我说话口气都变冲了。”

  “我哪有恃宠而骄!”叶莺震声。

  沈蔷薇:“你敢这样跟我大声说话,难道不是恃宠而骄?”

  “那我错了。”叶莺小声。

  她其实已经很累,太久没骑车,载沈蔷薇一下午,腿根酸痛难忍,但沈蔷薇每晚睡前必然少不了一通调戏,叶莺强撑着眼皮等她洗澡和保养脸蛋,只盼着她快点尽兴,好放她睡觉。

  然而沈蔷薇今夜出奇的安静,收回手缩到床的另一边,两个人之间像隔了一条河。

  久等不来,叶莺心生诧异,灯突然“啪”一声灭了,房间里只有空调微弱的吐纳声。

  事出反常必有妖,叶莺回头望去,庭院灯朦胧照亮房间,沈蔷薇背对她侧卧,黑色的剪影像一条妖娆的美女蛇,叶莺可以想象到薄被下那条冰冷腻滑的蛇尾盘缠着她的要死的感觉。

  在乳胶床垫上缓慢挪动身体,靠拢,叶莺小心问询,“你怎么了?”

  随后她听见极细微的、努力压抑却无法克制的抽泣声。

  “沈蔷薇?”叶莺支起半个身子,“你哭了?”

  她瞬间噤声,叶莺手握住她肩膀,轻轻转过她的身子,担忧问道:“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淡淡玫瑰香笼罩,眼睛已经能够完全适应黑暗,叶莺偏头细看一阵,沈蔷薇眸中细碎星光闪动,她手指轻拭过她眼角,柔软而湿润的,果然是泪。

  “对不起。”叶莺小声。

  不管怎么样,先道歉准是没错的。

  “小叶老师——”

  猝不及防,沈蔷薇张开双臂环住她脖颈,叶莺手臂一软,跌进她怀中,香热像一面网将她套牢。

  叶莺没由来想起小时候观察屋檐下蜘蛛捕猎,飞虫落网一瞬间,蛛网震颤,捕猎者迅速赶来,吐丝将猎物裹缠成茧,再注入麻痹的毒药,慢慢享用。迅猛而优雅。

  妖女多变,不过片刻,万般姿态。

  “我已经习惯你在我身边了。”沈蔷薇语声哽咽,半是撒娇半是埋怨,吐息羽毛般轻搔过她耳廓,“你为什么总是想着离开我呢?我可以给你很多钱的,只要你能留下来,怎么样都好,要不我再给你涨工资吧……”

  “不用。”叶莺双手暗暗较劲试图挣脱,却感觉她越收越紧。沈蔷薇常常健身,当然不像她外表看起来那么柔弱,小胳膊小腕有的是力气。

  “那你想要什么呢?”沈蔷薇问。

  太近,叶莺什么也看不清了,但她的每一寸皮肤和每一个毛孔都细致感受到了她。

  “什么也不想要。”叶莺回答。

  “那我呢?也不想要吗?”

  唇瓣一凉,触感软滑,是沈蔷薇伸出舌尖飞快舔了一下。

  叶莺好半天才意识到她做了什么,脑袋“轰”一声,炸了。

  作者有话说:

  叶嘤:“她舔我——”(捂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