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捆起来的山阴毫不客气地瞪了一眼何初。

  何初举手投降,“别瞪我啊,我也打不过这玩意儿,力气忒大。”

  “何初,你要和他们一起处置我吗。”山阴语气平静,仿佛被捆起来扔在地上的不是他,他略微发红的眼睛一直盯着何初。

  “别把我说的这么绝情啊宝贝儿,你没看我也被绑起来了嘛,没事,我一会和闲闲求个情,让他们放了你。”他说话声音没有刻意压低,还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另外两人听的一清二楚。

  无视掉何初一脸调笑的欠揍模样,梁故渊走到陆闲闲身边。

  “怎么着啊?总不能把他直接交给疑佛吧。”

  “当然不能。”交给疑佛就一个下场,死。

  梁故渊没说怎么处置,倒是山阴先开口了。

  “你们不就想要命格吗?我知道顾老放在哪里了。”

  陆闲闲歪着脑袋,特稀罕的看着他,“你怎么什么都知道?顾老的仙人遗骸放哪你知道,仙格在哪你也知道,你是内鬼啊。”

  梁故渊倒是不觉得意外。

  “我想单独和你谈谈,梁故渊。”

  把师兄弟俩人赶出去,屋子里就剩了山阴和梁故渊。梁故渊坐在一边的木凳上,慢条斯理的擦着镜片。

  两人这么沉默地对峙了一会,半晌之后,山阴轻笑了一声,率先开口。“镹渠和夷无咎葬在那里了?”

  “镹渠本身就是厉鬼,魂飞魄散之后什么也没留下。夷无咎的尸身被酆都带走,镇在黄泉下。”

  山阴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垂头像在思考,又像是彻底放空,“上一世,我被养鬼人威胁,无意中融合了五毒心,后来是陆柄救了我。”

  他容貌昳丽,此时笑起来更是美的雌雄莫辨,一双桃花眼含着春水似的,好看的不像真人。但凡他面前站得不是梁故渊而是别人,恐怕都要看着他的脸恍惚一下。

  “所以呢?我和陆闲闲都不会伤害陆柄。”

  “呵,你以为我要让你们保护他?”山阴虽然笑着,但眼睛却暗含杀意,“我要你们杀了他。”

  梁故渊不可置信地挑眉。

  “你以为我为什么会和嗔怨心相融合?因为他陆柄!他眼睁睁看着我任由养鬼人欺凌,看着我被打断了腿,在地上学狗爬才能勉强换一点食物,那段日子,我差点忘记了自己是一个人。我被养鬼人折磨了十七天,他就躲在外面眼睁睁看了十七天!在我终于不想活下去的时候,他又来假惺惺的将我救出去。陆柄,伪善至极,阴险至极!我要他死!”

  陆柄一共救过他两次,明明是救了他的命,但每一次都是在他决定赴死之后。

  在他拼命活着的时候无人问津,在他想死的时候偏偏来了一个陆柄,第一次救下他,他只觉得好笑,没想到自己这一条烂命居然还有人在意。

  但是第二次的时候,他看见陆柄藏在屋顶上,一直盯着他看,却没有半分想出手的打算。他从期盼到死心,也只是十几天的时间而已。那十七天,和野狗抢食不算什么,自己拖着一副残破之躯被人随意肢解研究才是最折磨人的。他那见不得人的躯壳成了养鬼人手里的一件稀罕玩意儿,他的残缺被人肆无忌惮地参观、耻笑。

  明明刚开始,被打断了腿也要拼命跑出去,可是到最后,即便大门朝他敞开,他也不敢朝外看一眼。从挣扎到麻木,也就是十七天而已。

  在被救下之后,他感觉自己好像分成了两部分,一半依旧觉得好笑,另一半则困在无休止的怨念之中,怨他来得太迟,怨他眼睁睁看着自己在外受尽折磨时冷眼旁观,又怨他此时救下他,扰了他的轮回路。

  “救与不救是他的选择,不是他必须做的。”梁故渊劝解。

  “对啊,是他的选择,我不该怨恨。”他轻轻说道。

  他们曾经一起对付妖邪,一起赏花喝酒,一起同床共枕,也曾经反目成仇,他们曾经纠缠不休,可到最后,他只能装作云淡风轻的样子说一句,救不救是他陆柄的选择,他干预不得。

  说到底,他的怨,还不是因为他爱陆柄,对陆柄总是有所期待,所以才会怨恨他见死不救。

  “可我还是想让他死,想让他知道那十七天我是怎么度过的。仙格可以给你们,来保住你的命。我也知道疑佛和顾老的弱点,他们是铸仙计划的主力,没有他们,十三人团必定撑不下去,到时候也没人会打痴子心的主意。况且,何初现在只觉醒了记忆,很好对付。现在结果了他还算容易,若等到他的实力全部觉醒,你觉得能对付得了他吗。”

  梁故渊指了指他的小拇指,“你身上还有情毒,何初要是死了,你也活不了吧。”

  山阴抬起自己的小拇指,狠狠搓了搓,直到把那一圈的皮肤都搓红了才放下手,轻轻说道,“本来就是条烂命,有谁稀罕不成。”

  门外,何初躺在摇椅上,悠哉地晃着椅子晒太阳。陆闲闲就盘腿坐在旁边的地上,无所事事地捡了根草拿在手里玩。

  “闲闲,给我算一卦,我还能活多久啊。”

  陆闲闲把草丢到他脸上,“我会帮你找到传承的。”

  找到陆柄的传承,虽然重新达到陆柄的水平有些困难,但至少能保证何初这一世能像个平常人,不至于连一甲子都挺不过去。

  “嗐,毕竟做了错事,找不找都一样喽。”

  陆闲闲不想听他胡说八道,要是能续命,谁想年纪轻轻就死了。

  “师哥。”

  陆闲闲有些恍惚地抬头,不管是陆柄还是何初,几乎从没叫过他师哥。

  “我得赎罪去,要是哪天师弟我真不在了,你也别怪我走得早。”

  陆闲闲皱眉,“你在说什么!我说了会帮你找到传承的。肯定会的,你别不信。”

  “好好好,”何初大笑一声,“等着你给我续命呢。不着急,就我这体格子,再活个二十几年不成问题。”

  “你自己的传承,自己不记得在哪里吗?”

  何初很无辜的眨眨眼睛,“我这么热爱师门和师父的人,当然是把一切都奉献给了门派啊。”

  陆闲闲好好计算了一下时间,如果仙格的事情能顺利解决,到时候回一趟师门旧址,挖一挖没准能找到些什么,这么一算,时间还挺紧张。

  镹渠已经死了,他上一世的故人除了梁故渊就只有何初一个,他还不想何初最后也死去。

  两人又吵闹了一会儿之后,梁故渊和山阴出来了,山阴被解了绑,低着头跟在梁故渊身后。何初挺开心地蹦起来,一边咕囔着老婆一边朝山阴凑过去。

  山阴对他这副无赖样子已经习惯了,躲不过也就不躲了,随他闹腾。

  倒是陆闲闲也很开心的贴在梁故渊身边。“谈完了?我们回家吧,我饿了。”

  梁故渊好笑地握住他的手,“好。”

  山阴隐晦地瞥了一眼梁故渊,两人交换一个眼神。何初笑着和陆闲闲挥手告别,不动声色地挡在山阴前面,在场的四人,心思各异。

  嗯,还有一个缺心眼只想吃饭。

  ——

  和何初他们告别之后,只剩了他们两人时,陆闲闲才悄摸摸凑到梁故渊耳边。

  “梁故渊,你们聊了什么,和我说说吧。”

  梁故渊看他一眼,“这次怎么这么好奇?”

  陆闲闲挠挠头,他向来不是会主动探究的性子,但是这次出乎意料的多嘴问了一句,居然立刻被梁故渊捕捉到了。

  还不是因为何初想知道。当时被关在门外的两人百无聊赖,何初就撺掇他去偷听,被他制止之后居然还抱着他的胳膊哭,嘴里直嚷嚷。

  “我那么大一个老婆万一被梁故渊拐跑怎么办!”

  “梁故渊人面兽心,我不信他!也就你绝对他是好人。”

  “不行,我老婆已经离开我二十三分钟三十六秒了,我要吃醋啦!”

  好说歹说,最后陆闲闲被他逼的只能答应他,回头打听一下两人在屋子里单独聊了什么,好让何初这货安心。

  当然,这种离谱理由陆闲闲是不会说出来的。其实,他也有点好奇。

  “嗯……不能说。”

  梁故渊看他的样子也能猜出来,多半是何初的把戏。

  要说他和山阴在里面聊了什么,他还真不好说。

  在听到山阴的条件是杀死何初的时候,梁故渊虽然没立刻拒绝,但是心里打着算盘。按照陆闲闲对他那师弟的维护,他是断然不可能真的去害何初。

  山阴继续诱惑着他,“我知道,上辈子你和陆柄也有争执对吧,你难道不讨厌他吗?不想弄死他吗?他知道你的秘密吧,没有他,你的秘密永远都不会公之于众。”

  梁故渊想到上一世,他与陆柄的争斗,如果真的没有陆柄,他也就不必担心他做的事情会被人说出去。

  看着梁故渊眼神晦暗,山阴得意一笑,“所以,我们才是合作者。怎么样?”

  “好。”

  “还有,别想着糊弄我,我手里自然有威胁你们的东西。如果敢骗我,我一定有办法先一步弄死陆闲闲。”山阴艳丽的脸有些扭曲。

  “那你想要我们做什么?”

  “我需要你们先去海市,我专门为他修了一座坟墓,陆闲闲不用担心,他不需要出手,我会把何初死的伪装成一场意外。”只要他们到了那里,山阴有把握彻底杀死何初,并且让他也常常自己被折磨十七天的滋味。

  “陆闲闲一定会护着何初,你有办法?”梁故渊语气一如既往的平淡,好像被威胁的不是他。

  山阴冷笑一声,“那就是你该思考的问题了。不过,我倒是可以给他留一条生路,如果何初能活着离开海市,那我和他的恩怨一笔勾销,我可以放过他。”

  梁故渊收回思绪,看了看陆闲闲。山阴手里威胁他们的东西,他不知道是什么,但是山阴绝对不是说大话的人,恐怕他还真有可以拿捏住他们的本事,所以对于山阴的威胁,梁故渊不怕,但是相信。

  这种事情还是有必要和陆闲闲通个气的,还有何初。

  “回家再和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