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所住的小院本来就偏僻,如今更是万籁俱寂。
“不用了，我先帮你洗。”
沈亦舟沉默了几秒，张口说道,烛火在他身上跳跃了一下。他迈开步子,继续向前走。
不过走了几步，他才发现不对劲，向后一看,原来身后的人竟然没有跟上来。
顾渊渟站在身后,一动不动的看着他，眼睛里似乎有些委屈。
沈亦舟疑惑道：“怎么了？怎么不走了？”
顾渊渟垂下眸子,捏着手指说：“哥哥是在嫌弃我太脏了吗？”
这又是说的哪门子话。
谁在嫌弃？
“怎么突然这样想？”沈亦舟只能向后又走到他面前，问道。
“那为什么哥哥不和我一起洗。”顾渊渟声音听起来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
沈亦舟脸上无奈的看着顾渊渟,心想这人小时候的心思简直比现在还要敏感。
他无奈又好气的看了顾渊渟一眼：“我没有嫌弃你，这浴室里的桶太小，装不下我们两个。”
果不其然,两个人到了浴室之后,那木桶只够装一个人进去。
顾渊渟脸上露出一丝懊恼的失落,却又快速地掩盖下去,乖乖的进了木桶里。
雾气氤氲，他长发微湿,半截身子漠在水下,沈亦舟目不斜视,用小木舀向他身上浇着热水。
沈亦舟手上的动作不停,思绪却开始飘远,若是蛊虫导致顾渊渟的记忆停在孩童之时,那怎么样才能恢复过来？
或者说,以后还能恢复吗？
这个问题让他不由自主的皱起了眉,就在这时，木桶的人影却快速晃动一下。
“哥哥，疼……”
沈亦舟听到桶中人委屈巴巴的喊道，他瞬间回神，垂眼望去。
可能是水温太高，可能是皮肤太嫩，只见那冷白的背上被烫红了一小片。
“对不起，”沈亦舟慌乱的起身，用手快速地擦拭了几下，妄图去掉那块红印。
“哥哥，”顾渊渟声音微哑，换了一会儿，他快速地转身，一把抓住了沈亦舟的手不让他乱动，“别动了，我没事。”
热气沾染了沈亦舟青色的袍子。
他抬眸，房间内雾气升腾，他有些看不清顾渊渟的眉眼。
只是觉得顾渊渟的声音很沉，像是在极力压制着什么。
沈亦舟皱了一下眉，压在心中的不自然，刚想要动一下，猝不及防却被一股力道拉了下去。
几乎是被顾渊渟抱着落进到了木桶里。
“小崽子！”沈亦舟衣服瞬间湿透，他抹了一把脸，看向顾渊渟道，斥道，“你是不是想挨戒尺了？”
顾渊渟很无辜的说：“哥哥身上湿了，母亲以前告诉我，淋湿衣服一直在外会着凉的。”
沈亦舟：“……”
能言善辩的沈亦舟竟然一时语塞
这个木桶是真的很小，两个人进去之后，几乎是身子紧贴着身子才勉强装下。
当然，这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现在顾渊渟全身什么都没有穿。沈亦舟虽然没有脱衣服，但身上的薄衫湿了之后，几乎约等于无。
他尝试着动了一下腿，一不小心顶到某物。
有点……烫。
沈亦舟意识到什么之后，脖子上瞬间升起一层薄红，那红一直顺着修长的颈蔓延到他脸上。
顾渊渟像是好奇一般，凑近到沈亦舟面前，低头道，“哥哥，你脸怎么红了？”
那眼神单纯的没有一点儿杂质，被这双眼睛看着，沈亦舟竟然一时间觉得自己有些龌龊。
“热的。”沈亦舟有些尴尬的移开视线说。
顾渊渟却不许他躲开，眼睛跟了上去，“哥哥，我也有点热。”
他记得水温刚好，怎么会热。
沈亦舟抬头看向他，目光担忧。
顾渊渟却引着他的手，没入水中，单纯又茫然地说：“这里热，很热——很热。”
他的手被牵引着，触碰到的一瞬间，沈亦舟脸上一热，像被烫到了一般猛然收回了手。
他逃也似的出了木桶。“剩下的自己洗，”沈亦舟身上还在滴着水，却顾不上这些，背对着人说，“我去看看药熬好了没有。”
顾渊渟一直注视着那离去的背影，直到消失不见，他才勾唇笑了一下。
只是很快，他脸色变了一下，接着轻啧了一声，起身将一旁地一桶凉水，尽数加到了木桶。
洗完之后，穿戴好衣服，顾渊渟没有先回房，反而去了门口，找到了值班的严泽。
严泽看着顾渊渟，用一种哄小孩的语气说：“属下明日再配您玩，今日晚了，你先回去休息。”
顾渊渟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看着他。
严泽看着那深沉的眼睛，突然意识到什么，尝试着喊了一声：“陛……陛下，是你吗？”
顾渊渟这才沉声开口：“怎么样了，齐光交代了吗？”
“还没有，”严泽一秒进入状态，“用尽了所有的法子，他一直不说。”
顾渊渟皱起了眉。
难道，那玉佩不在齐光手中？这个念头刚刚闪过，顾渊渟便很快的否认。
不可能。
他排查了所有和先帝有接触的人，其他人都其他理由排除，最后只剩了齐光。
不可能出错的。
他既然不肯定说，一定是还有他们不知道的事。
“不用在牢狱看着他了，”顾渊渟思索片刻，突然开口说，“去查他之前的所有接触过的人。”
“属下遵命，”严泽快速地抱拳，周围又静了下来。
严泽抬眸，看了顾渊渟一下，张了张嘴，这才问道：“陛下，你这次的……”
“没事，不用担心。”顾渊渟冷声说。
“那这几天发生了的事情。您还记得吗？”
顾渊渟侧眸，很沉的看了他一眼，一话不发，转身离开了。
严泽瞬间如芒在背，
这就是记得了。
他反复的回想自己有没有做什么失礼的地方。
应该……没有吧。那陛下刚才那是什么表情？
就在这时，他听到前方的人影，很有威压的说：“此事绝不能让阿言知道，否则，你这条命……”
话没有说完，严泽便抓紧道：“是！保证不会泄露！”
他其实有一点同情周公子，被当成替身不说，就连名字也是非要被叫国师的小名。
哎。
顾渊渟回到房的时候，沈亦舟正坐在房间里看书，长发半湿着披在身上，又垂在青衫的褶皱里。
“哥哥，”顾渊渟走了过去，低头看着那本书说，“你在看什么？”
沈亦舟听到声音，这才放下书。
“洗完了？”声音自然而从容，一点儿看不出方才落荒而逃的是他。
顾渊渟抬眸看着人点了点头，沈亦舟很是自然的拿过一块帕子，给他擦头上的水。
他的动作轻柔，等擦的差不多了，沈亦舟才放下帕子，淡声道：“今夜早点休息，明日我们还有事情要做。”
顾渊渟睁着眼睛问他：“什么事情？”
沈亦舟说：“明日你就知道了，去吧。”
顾渊渟只能听话的躺在床上，沈亦舟在身边挨着他躺下。顾渊渟问他：“今日没有故事了吗？”
“你想听什么？”沈亦舟看向他说，
“我想再听一遍小霸王。”顾渊渟抬眸。
沈亦舟轻声道：“好。”
第二日沈亦舟醒来的时候，总觉得有一道视线落在他身上，他皱着眉睁眼，眼前的只有顾渊渟俊美的脸。
难道是感觉错了？
他皱了一下眉，拉开顾渊渟环在自己身上的手，想要下床的时候，顾渊渟醒了。
他模样虽然冷而凌厉，却因为那双眸子清澈干净，又不像之前一样爱皱着眉抿着唇，所以显得极为无辜好骗。
沈亦舟没忍住，手在他脸上掐了一下说：“去寺庙。”
两个人收拾好东西，便上了路。
顾渊渟走在路上时，看着前方的道路，这才想起来问道：“哥哥，我们去寺庙干什么？”
沈亦舟又起了逗弄的心思，他说：“让菩萨保佑你快快长大，找一个漂亮媳妇。”
顾渊渟看起来很是高兴的说：“好啊，渊儿也想要个漂亮媳妇。”
沈亦舟新奇地看向他，绕有兴趣的问道：“那你想找个什么样的？”
以前每当给顾渊渟提这事，他不是沉着脸，就是转身就走。
如今记忆退到小时候，反应可爱多了。
顾渊渟想了想说：“我想要个……”他眼睛在周围环视了一圈，最后落在沈亦舟身上，“哥哥这样的。”
“我能娶哥哥吗？”
他的目光漆黑，看人的时候很是真挚。
在这样的眼神中，沈亦舟愣了一下，他听到自己心扑腾扑腾地快速跳动着。
“胡闹。”
“不是哥哥问的吗？我只是如实回答而已。”声音听起来委屈极了。
四周的目光开始聚了过来，看向中间的两人。
沈亦舟很想把刚才的自己嘴巴给堵上，干什么不好，非要给自己挖坑。他快速地移开眼睛，转移话题道，“前方有卖糖葫芦的，给你买一串。”
他抬脚就朝着小贩走去，好像晚一会儿身后就有耗子追似的。
不过，走出去几步，听着周围小贩的叫喊声他脚步顿了一下。
不对。
他回想起刚才说的话，还有顾渊渟的神情。
顾渊渟……似乎从昨晚就不太对劲。
*
顾渊渟站在路边等着，他身高气质出众，引得很多人视线。
他谁也看不看，只静静地站在原地，等着沈亦舟。
热闹似乎以他为中心，从此处分隔开，周围人绕着他走。
片刻之后，沈亦舟终于回来了？
顾渊渟抬眸，眼眸多了一丝欣喜。
不过……回来的沈亦舟怀中多了一个东西。
只见他抱着一个大杆子，上面密密麻麻插满了糖葫芦。
顾渊渟：“……”
这是想撑死了他？还是想酸死他？
沈亦舟却没有注意到顾渊的情绪，将糖葫芦向顾渊渟怀中一按，带着一丝笑意问道：“现在开心吗？”
顾渊渟露出一个格外虚假的笑：“开心。”
从今之后，他最讨厌的东西就是糖葫芦。
“别慌，还有呢，”沈亦舟注视着顾渊渟的眼睛，又掏出一件东西。
看到这个东西，顾渊渟脸上的笑容接着就僵住了。
只见沈亦舟手中拿着的，是一套大红色的裙子，一看就是姑娘穿的。
“哥哥，这是……给谁买的？”
“给渊儿啊，”沈亦舟很是平静地说，“不好看吗？我可是挑了好久的。”
“好看……”顾渊渟好久才憋出来两个字，转移话题说，“哥哥，我们不快点去寺庙吗？。”
沈亦舟浅色眸子中带了一丝了不易察觉笑意。
张嘴就开始胡说八道：“想要拜菩萨，就必须穿这身衣服进去才能显得心诚，那些愿望菩萨才会准许。”
他将衣服放到顾渊渟怀中：“穿上这身，哥哥带你进去。”
顾渊渟：“……”
他看了那身大红色的衣裙，瞥了半晌半晌，眼神很是嫌弃的问道：“我能不穿吗？”
沈亦舟简单粗暴：“不能。”
他倒是看看，顾子熹如今到底是不是装的。
作者有话要说：
两个人都没有什么好心眼子。
看谁演的过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