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亦舟眼睛都没有眨一下,毫不留情的拒绝:“不去。”
浥轻尘似笑非笑:“当真?那可是天子啊。”
沈亦舟:“天子怎么了,比别人多个脑袋不成?”
浥轻尘听完,噗嗤一声就笑了:“周兄,你知不知道你很是有趣?”
沈亦舟瞥了他一眼,就转头看向鱼竿,不想再搭理他。
然而这个骚狐狸可能从来不知道尴尬,见人不搭理自己他又坐近了一点,神秘兮兮的看着沈亦舟喊道:“周兄。”
突然的声音把沈亦舟吓了一跳,他的鱼竿抖了一下,好不容易上钩的一条大鱼瞬间跑了。
沈亦舟:“……”
他本身的模样与原身有几分相似,虽然说在这里也不会有人会把他认成死去的国师,但是为了以防万一,出门的时候都会带上一个面具。
浥轻尘抬手,就要捏在沈亦舟的面具上。
沈亦舟下意识的向后一躲。
不过很快,他就反应过来。
这个骚狐狸这是在……怀疑试探自己,沈亦舟眸眼快速地动了一下。
与其这般遮掩,倒不如大大方方,终归不是一个人。
他也不怕浥轻尘看到自己的真面容。
沈亦舟想到此处,身子便没有再躲,反而顺势向前靠了一下。
只听“啪”一声,那张面具就这样猝不及防的掉在地上。
浥轻尘伸出手的手僵在半空中,
面具掉的那一刻,他也没有想到如此。
只见眼前的人眉如远山,眼如水墨,五官更是卓绝。虽然是于沈亦舟有几分相似,却要比他沈亦舟模样出色很多。
沈亦舟很是不悦地看着他,沉着声音说:“浥轻尘,你到底是要干什么?”
浥轻尘头一次如此尴尬,他悻悻的收回手:“周兄,很抱歉,主要是你长得太像一个故人了,所以……”
“故人?故人你就可以随意的去摘其他人的面具?”沈亦舟性格本来就是无理挣三分,更别提现在有理了。
浥轻尘:“……”
他拿起旁边的折扇快速地挡了一下脸,咳了一声说:“那个周兄,我突然身体不适,可能是刚才受了风寒,就不先陪你了,告辞。”
说完,甚至鱼竿都没有拿,转身就走。
浥大状元口才了得,当时在无数考生中拔得头筹,这大概是他人生第一次落荒而逃。
沈亦舟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唇角勾起,笑了一下。
他并不是故意瞒着浥轻尘,只是怕会对他们的人生轨迹再次造成干扰。
毕竟他们两人也算是历尽艰险才在一起的,若是为了他再出意外,他就真的有罪了。
想到这里,沈亦舟又想起了顾渊渟,也不知道这个小崽子怎么样了。
不过,应该过得很好吧。
可能下次听到消息,就是和南平王大婚了。
沈亦舟不知心中什么滋味,只觉得隐隐有些难受,半晌他才又重新甩下鱼竿,看向湖里。
顾玄穿着一身青衣,拿着书箱,比起来皇帝他倒是更像是一个文质彬彬的教书先生。
书箱是浥轻尘专门给他打造的,很轻,背起来一点儿也不费劲。
顾玄很是小心地将书箱放在书亭里,一寸一寸抚平了身上的褶皱,这才伸手推开了门。
一进门,就看到浥大状元紧皱着眉,托着腮帮,一脸颓废的趴在书桌上。
他轻轻的走过去:“轻尘,怎么了?”
浥轻尘听到声音,眼睛这才动了一下,他抬手环住顾玄的腰,将头枕在他的小腹上。
半晌,才开口道:“我今天看到周兄的面容了。”
顾玄垂眸看向浥轻尘的发顶,他不用问,差不多能猜到结果。
浥轻尘声音比往日多了几分失落道:“明明那气质,甚至说话的语气就是阿言,可偏偏……”
偏偏长得不一样。
他不是沈佩言。
顾玄知道两人关系极好,国师刚出事那会儿,浥轻尘颓废了好几天,他一直不相信沈亦舟是真的死了。
顾玄为了让浥轻尘缓解心情,于是两个人从长安,一路来到这边陲小镇。
“你知道吗,”浥轻尘轻声说,“沈佩言这个人自小很少办人事,我们两个小的时候,经常互坑对方直到两个人有一个挨上揍才肯罢休。都说祸害活千年,阿言却只活到了二十几岁。”
“他还这么年轻。”
顾玄叹气,手轻轻的摸着他的头发:“我知道,我都知道的。”
浥轻尘又缓了好久才说:“怀瑾,我不知道以后怎么面对周毅,毕竟我接近他就是抱着目的,他若是知道了,肯定会生我的气吧。”
“不会的,周兄的性格不也吸引你吗,”顾玄说,“就还像往日一样就可以了。”
被顾玄这么一开导,浥轻尘的心情好了很多,他恢复了往日情绪,抬头看着人道:“第一天去私塾怎么样?”
“挺好的,”顾玄说着,又想了想开口道,“不过,上一个教书先生,好像是被人关进牢狱。”
浥轻尘皱眉:“牢狱?为何?”
顾玄道:“好像因为杀了人。”
“杀人?”顾渊渟坐在马车内,听着严泽汇报清水镇的情况。
严泽道:“已经被当地的县官关进了牢狱,人证物证聚在,齐光本人也承认了。”
顾渊渟沉吟半晌,冷声问道:“路程大概多久。”
严泽道:“最迟后日。”
顾渊渟道:“想办法拖住县衙那边,不要给任何人机会接近齐光。”
严泽抱拳:“是!”
严泽退下之后,顾渊渟强行压下的痛意终于忍不住了,他唇色变得惨白。
他手中紧紧捏着沈亦舟送给他的红尾鲤鱼,咬着牙拼命压制住心中升腾起来的那股痛意。
阿言。
你知不知道,我好想你。
沈亦舟这座小院子里种满了花草,此时夕阳正西斜,石板小路上,余晖撒了一地。
两口石缸分居两侧,荷叶斜并着菡萏。
里面养了好几条红尾鲤鱼。
沈亦舟站在院子里,手拿着小木舀向花里浇水,突然,他胸口剧烈痛了一下。
沈亦舟手下一撒,水落了满地,他伸手捂着胸口,额头上覆了一层薄汗。
浥轻尘趴在墙头,刚好看到这一幕。
两家小院挨着,中间只用了一道墙隔开,格外的方便。
浥轻尘原本只是来道歉的,看着沈亦舟的模样,也顾不上其他,焦急的翻过墙:“周兄,你没事吧?”
沈亦舟缓了好半晌才慢慢恢复过来,他起身对着浥轻尘摇了摇头。
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自从回到自己身体里,心脏时不时的痛一下。
也不是不能忍受。
可痛起来可真的折磨人。
他在石凳上坐了一会儿,看向浥轻尘道:“有什么事?”
浥轻尘又恢复了往日模样,摇着扇子道:“也没什么别的,就想问问周兄明日有什么事情吗?”
沈亦舟有些戒备的看向他:“你干什么?”
这骚狐狸难道还没有死心?
浥轻尘不急不慢地说:“我待在家里实在无聊,记得周兄每日都会去茶馆,不如叫上我一起?”
沈亦舟怀疑的看了他一眼。
看浥轻尘神色,应该已经消除自己是沈亦舟的顾虑了。
如此便好办了。
“想要一起去可以,”他上下打量了一圈浥轻尘,“若是我没记错的话,你吓跑了我好几条鱼,还怎么赔偿我?”说完,他又捏了捏手指道:“邻居一场的份上,我也不多要你的了,一口价,十两银子。”
浥轻尘:“……”
十两银子。
什么用值十两银子?
这周毅不会是掉钱眼里吧。
如此财迷程度,绝对不是沈佩言。
沈亦舟说:“怎么,不给?那算了。”说着,就要关门拒客。
浥轻尘我一咬牙,很是不情愿地掏出十两银子。
毕竟出门在外,遇到一个合自己脾气的朋友实在不容易。
不就是钱吗,他掏。
沈亦舟看了眼手中的钱,扯唇笑了。他虽然说现在不愁吃穿,却不像以前那般富贵了。
自己的银子,死之后一点儿都没有带走。
所以,他现在变成了一个穷鬼。
想起来这个沈亦舟就牙疼。
浥轻尘唇角抽了一下,摇了一下扇子问道:“方便问吗?我看周兄平日里也不出门做工,不知用何谋生?”
沈亦舟说:“靠茶楼说书人的剧本。”
这倒也没有什么可隐瞒的。
浥轻尘睁大眼睛,摇着的扇子停了一下:“茶楼话本竟然是周兄写的?”
沈亦舟瞥他一眼:“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天天去?”
现场百姓的讨论程度一向可以提供新思路。
当然,前几天那个不是他提供的。
浥轻尘现在可以确认这绝对不是他认识的沈佩言了,他又问:“那明日话本可是周兄所作?”
沈亦舟:“不一定,看说书人心情。”
他觉得明天很有可能讲皇宫后续。
他倒是要看看那个匿名投稿人到底想要如何编排他家陛下。
不过。
沈亦舟还当真说错了。
百姓们磕着瓜子,朝着说书先生道:“先生,可还要讲前几日那个?”
说书先生微笑摇了摇头。
百姓们失望的啊了一声,“太后那个我们还不知道后续呢。”
说书人神秘兮兮的说:“我保证,你们更喜欢听今天这个。”
百姓们好奇:“什么?”
他们不知道还有什么比杀太后这种宫中秘事更吸引人。
“今日咱们就讲,国师和当朝皇上的禁忌关系。”说书人压低声音,用一种复杂不可言说的语气说。
沈亦舟:“……”
这算不算吃瓜吃到自己头上。
百姓们这下激动了:“先生快讲,快讲,这国师和皇上到底是什么关系?”
说书人拍案,抚尺一下道:“要讲这些,就不得不提一下国师之前的住所,昆仑境了。”
“皇帝未成登基之前,同太师一起居住,你们想想这么大的院子,两个人住在一起,每天同寝而息,不擦出点感情都不正常。”
沈亦舟心说放屁,千御千灵两个活生生的人让你们吃掉了?
“不然,这皇上登基的第一件事,也不会是将国师直接接到养心殿内。皇宫这么大,难道连个空房子都找不吗?还非要住一个屋子,同一张床上,对外说的好听,说是先生辅导帝王,其实不过就是夜夜恩宠,日日笙歌罢了。”
“据说,两个人晚上的动静,羞的宫女们都不好意思在门口守着。”
“那承景皇帝更是,据说前几年就是因为国师亏空了身子,现在派人到处便访明医。”
沈亦舟听着这些,捏着杯子的手收紧,最后忍无可忍,瓷杯啪的一声拍在桌子上。
养心殿从来不留宫女伺候。
这群人竟然胆敢如此污蔑他的陛下。
原本一楼在说书先生讲起来之后就寂静,如此动静,引得说书先生一顿,百姓回头。
还是往日那个带面具的年轻人。
坐在对方的浥轻尘皱了一下眉,消下去的疑惑突然升腾起来,他看着沈亦舟怀疑的问道:“你怎么了,周兄?”
沈亦舟说:“没事,听得入迷,手抖了一下。”
浥轻尘半信半疑的看了他一眼:“这个也是周兄写的?”
沈亦舟咬牙切齿冷声道:“不是。”
让他知道是谁,他非让那个人直到造谣诽谤是什么代价。
二楼的屏风后面,一个黑衣年轻人听到沈亦舟声音,身子很明显顿了一下。
可不正是顾渊渟。
严泽问道:“怎么了,主子?”
顾渊渟眼睛眨了一下:“没事。”
可能是出了幻觉。
他竟然方才听到了阿言的声音。
严泽以为是因为那个说书人,冷声道:“主子,需要不需要将那个说书人捉来?”
顾渊渟道:“不用,你下去吧,我自己在这待会儿。”
说书人只是顿了一下,又继续道:“还有太后,都被承景帝折磨的不成人形了,据说也是为了国师。”
“这叫什么!”
“色令智昏啊!”
“昏君!”
沈亦舟终于听不下去了,起身走到说书人面前,冷声问道:“据说,据说是到底是据哪里说的,有证据吗?”
说书人蒙了一下:“什么?”
“我说你说陛下是昏君有证据吗?”沈亦舟看着他的眼睛,很认真的问道:“承景帝自从登基以来,灾区再也没有出现过大规模□□,难民减少了接近一倍,百姓们粮食税更是一减再减,这样就是你们眼睛的昏君?”
说书人被震了一下,有些慌乱道:“这不是……说书吗。再说了,刚才也没有讲其他,这不是再讲国师吗。”
“将国师葬入皇陵,”他似乎越说底气越足:“你敢说承景帝对国师一点儿其他感情也没有吗。”
周围百姓也起哄:“是啊,你谁啊,你知道真相吗?”
沈亦舟面色一愣,瞬间无话。
有没有其他感情他最清楚不过。
浥轻尘也没有想到沈亦舟会直接起来,他看着眼前身姿如竹的侧影,一双弯着的狐狸眼里满是怀疑。
沈亦舟也知道自己失态。
周围的喧闹声吵的他头疼,他松开拳,瞥了说书先生和周围百姓一眼,转身就要离去。
——这时,从二楼突然落下来一道身影,紧接着,他的手突然死命被人拽住,那几道像是把他骨头捏碎。
沈亦舟身子一僵,猛然回头,他的身影就落进了一双阴沉又熬的通红的眸子里。
作者有话要说:
有点头疼,然后睡过头了。
现在才码完,实在抱歉(跪倒Orn。
(前边改了一点儿小设定,在小镇沈亦舟都是带着面具出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