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随意是真的没想到关承酒会忽然来这么一下, 脑子里一下“轰”的炸了。
就好像刚刚还在背着三字经的小孩,忽然开口作了一篇令人拍案叫绝的文章,谈不上坏, 但的确惊到他了。
但不得不说, 关承酒的技术实在有些……难以恭维, 但这种事, 比起过程,心理上带来的满足更让人难顶。
宋随意看不见关承酒的脸,也无法想象出他的此时的表情。
他试着伸手去掀被子,但关承酒把被子拉得死死的,他这会也实在没什么力气只好作罢。
躺久了,宋随意身上熱了一身汗, 他分不清是关承酒弄的还是被子捂的, 只知道自己好像快被煮熟,骨头和大脑化掉了, 连呼出来的气都是熱的。
他好像只剩下了呼吸的本能, 但呼吸也是乱的。
直到被关承酒抱进怀里, 他大脑还是一片恍惚。
“累了?”关承酒的声音落在耳边,宋随意才缓慢回神,将脸抵在他心口,小声道,“你这也太犯规了。”
关承酒闷闷应了一声, 低声道:“乖,你再休息会, 我一会再来收拾。”
宋随意还没反应过来他的意思:“你要去哪?”
关承酒没答, 随手拿了件衣服披上,起身出去了。
紧接着宋随意就听见了关承酒漱口的声音。
他顿时一僵, 很快反应过来他的意思,忍不住捂住了眼睛。
他对刚刚的事记忆有些模糊了,现在再想想,这家伙居然还给吞了……
真的好犯规。
宋随意捂住脸,滚到床里头去了。
过了一会,关承酒过来把衣服跟被子收拾了一下。
不过说是收拾,他根本不擅长干这种事,只是把东西乱七八糟地团了一下扔到一边,便让人拿了新的被褥进来。
冯桂安进来铺好被褥,看见丢在床边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非常有职业道德地没问半句话,只是默默把东西收拾起来拿出去洗了。
宋随意穿着寝衣,面对着关承酒坐在他怀里晃着脚,小声道:“你这不叫收拾,叫甩锅。”
关承酒“嗯”了一声,手在宋随意背上有一下没一下地顺着。
“困了。”宋随意伸手勾住他的脖子,整个人靠在他怀里,“抱我去睡觉。”
关承酒应了一声,就着这个动作将他抱起来。
宋随意顺势将腿盘到他腰上,像只树袋熊似的被带去床边放下。
宋随意一沾床,立刻钻到被子里睡着了。
关承酒也跟着躺下,伸手把人揣进怀里。
一夜无梦。
第二天,要处理的事很多,关承酒早早就醒了,宋随意则睡到狩猎差不多要开始时才醒,捧着包子迷迷糊糊站在入口。
关承酒让人牵了马来,问他:“是要自己走,还是跟我一起?”
“跟你一起。”宋随意把包子吃完,目光转了转,落在关承酒的马身上。
关承酒自然是有自己的战马的,不过来京城之后这马就提前退休了,平日里也就这种日子有机会跟着出来撒野了。
这马通体是黑的,目露凶光,看着很是凶残,但宋随意知道它虽然战力很高但性子还算温顺,而且非聪明,关承酒在的情况他是不会随便攻击接近的陌生人的。
宋随意伸手摸摸他的鬃毛:“听雷乖乖。”
“连他的名字都知道?”关承酒也走过去,伸手摸了摸它。
宋随意点头,他何止知道,还骑过很多次呢。
“站好哦。”宋随意拍拍他,见听雷打了个响鼻,便熟练地上了马。
关承酒眉头挑了一下:“大部分人看见它第一眼都会害怕。”
“我不一样,我特别勇敢。”宋随意笑道。
关承酒闻言勾了勾唇角,没说什么,翻身上了马。
猎场入口虽然不小,但参加的人也多,需要分批进去,关承酒也不着急,等所有人都进去了才骑着马慢悠悠地入了场。
进了猎场,宋随意最大的感受就是冷,尤其马跑起来,更冷。
风穿过山林像是卷着未散的雪,打在脸上冻得有点疼。
宋随意立刻抬手捂住自己的脸,跟只小水獭似的,可爱得不行。
关承酒扯了扯唇角,低声道:“到我后面去?”
“不要,更冷。”宋随意往后靠了靠,整个人窝到关承酒怀里,拉过他的披风挡住自己,嘟囔道,“唉,总得有一面受凉,王爷要是能分成两个就好了。”
关承酒:“……”
他只好扬鞭加快速度,直到寻了处合适的地方才放慢脚步。
这是宋随意第一次跟着进猎场,有点好奇,同时也警惕。
每年冬狩,几个王爷都会进京,然后待到过年待过元宵,等过了一月再回封地去,现今陛下年纪小,这段时间的京城总是尤为“热闹”。
他记得以前读档的时候,关承酒还在猎场里受了伤,跟肃王有关,但详细情况关承酒从未和他说过。
“在看什么?”关承酒问他。
“肃王。”宋随意道,他跟哈尔特有点不清不楚的,王爷还是注意些好。
“不清不楚?”关承酒有点哭笑不得,“好好一句话说成什么样了?”
宋随意撇撇嘴:“本来就是,你当初到底怎么想的,把他弄到西北那么好勾结外族的地方。”
“有歪心思的人,放在哪都是一样。”关承酒道,“就算放在京城,难道他就会乖乖的了?”
“那说不准呢。”宋随意叹了口气,“他们那么怕你,你看着,他们就不敢乱来了。”
关承酒闻言,无奈道:“只有千日做贼的,哪有千日防贼的?朝中心思歪的难道还少吗?”
宋随意心想也是,虽然胆子未必有几个王爷这么大,但心思浮动的人还是不少的,关承酒盯着这些人就够累了,还要盯着那几个傻侄子,想想都心累。
宋随意叹了口气:“家人越多,责任越大。”
关承酒还想多说两句,就有人来报说发现了鹿群的踪迹。
关承酒立刻带着人过去了。
打猎这事宋随意不熟,但他胜在乖巧,关承酒去做事,他就跟着人几个负责他安全的人在远处蹲着。
这猎场虽然大,但来的人多,撞车的概率也就高,关承酒才安排好人,就有一队人跑过来跟他抢了。
宋随意探头探脑地看。
“是肃王。”野竹小声道。
宋随意闻言皱了皱眉,他记得肃王是第一批进猎场的,这么快就能碰上了?
“兴许就是在附近打转呢。”野竹听完他的纠结,小声解释道。
“不去打打猎物,在这附近打转?”宋随意挑挑眉,“这话你自己听听,合理吗?”
“那我就不知道了。”野竹老实道,“我没有王爷那么聪明。”
“看看就知道了。”宋随意笑了笑,便不再说了。
这次遇到的鹿群并不大,虽然有肃王在旁边捣乱,但关承酒很快就收拾完回来了,宋随意便跟他提了一嘴这事。
关承酒听完也道:“看看就知道了。”
这一看,就看出端倪来了。
或者更准确地说,是肃王根本没准备遮掩,就这么一天的功夫他们遇上了四次,三次都是来抢关承酒猎物的,这说没打算盘谁信呢。
野竹也看明白了,但没看懂:“他到底图什么啊?”
“图王爷的猎物吧。”宋随意逗他,“跟在王爷后面,王爷找到猎物了他就上来抢,分一杯羹。”
野竹顿时瞪圆了眼:“好阴险!”
“是吧。”宋随意笑了笑,眸子里却没多少笑意,他看向关承酒,“怕是有诈。”
“知道,先扎营。”关承酒吩咐众人停下,带着宋随意到一旁等着。
宋随意看了眼天色,还不算晚,皱了皱眉:“现在就扎营?”
关承酒点头:“你先在这休息,我再走一趟。”
“去哪?”宋随意有点不放心,“你不会想搞那种偷偷冒险的桥段吧?”
“怎么可能。”关承酒笑了,指了个方向,“他们在那边发现了虎穴,你不是想要小虎崽?”
宋随意愣了愣,他之前好像是说过这事?
“我去给你抓。”关承酒摸摸他的头发,把他交给野竹,便带着人走了。
那虎穴离他们扎营的地方还是有段距离的,宋随意坐在篝火边上等到天擦黑才等到人回来,就见关承酒手上多了几道伤口,应该是老虎弄伤的。
宋随意顿时急了,连忙起身过去,还没来得及询问,就被关承酒塞了一只小老虎进怀里。
宋随意皱起眉:“抓不到就算了,大不了我去兽园挑一只,怎么还……”
“从小养才亲,没什么事。”关承酒阴着脸,一言不发地回营帐清理伤口去了。
宋随意只好问了跟他一起去的护卫。
“是肃王。”说起这事,护卫脸色也不是很好看,“王爷本来只想带一只来给王妃,便让我们把母虎引开了,没想到肃王忽然出现,把母虎引了回来,当时王爷还在洞里,我们只好把母虎杀了。”
他说着,又指了个方向,宋随意这才注意的他们带回来的不止一只小老虎。
护卫解释道:“母虎没了,小老虎怕是熬不过冬,我们准备送到兽园去。”
宋随意闻言眉头皱得更紧了:“在洞里,你们杀了?那王爷是怎么受伤的?”
护卫愣了愣,连忙道:“王爷出来的时候我们还没杀掉,不小心让它伤到王爷了,请王妃恕罪。”
宋随意抿了一下唇,没再追问,改口问道:“那肃王呢?”
护卫答道:“肃王说是来打老虎的,老虎没了,他就走了。”
宋随意嗤了一声:“他这借口找得可真高明。”
宋随意抱着虎崽转身回了营帐,大夫正在给他清理伤口,刚刚隔着衣服没看出来,这回宋随意才发现那伤口有多深,落在手臂上隐隐能看见骨头,看得他头皮有些发麻。
他垂下眼,歉意道:“害你受伤了。”
“与你无关。”关承酒尽量缓和着脸色,轻声道,“老虎,喜欢吗?”
“嗯?”宋随意愣了愣。
“特地挑了只最胖的。”关承酒道,“一看就很会抢吃的,像你。”
宋随意皱起脸:“我哪里抢了,明明是正大光明地吃。”
“嗯。”关承酒笑了笑,那也像你。
宋随意顿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护卫那套说辞漏洞百出,乍听还好 ,一推敲就漏洞百出,明显是编的。
宋随意又不傻,他知道,以关承酒的身手真的想跑应该是跑得掉的,大概是还惦记着给他带虎崽回来才会搞成这样。
对关承酒来说,这就是小虎崽是用来讨好他、让他开心的。
他当时就是那么随意一说,也没多想要,但一想到这份心意,他又觉得手上这小东西的分量都沉了不少。
宋随意伸手戳戳它的小肚子,手指就被小老虎抱住啃了一下。
“不准咬。”宋随意弹了它个脑瓜崩,让人拿了点生肉来喂它。
等小虎崽吃完饭,关承酒的伤口也包扎完了。
他走过去,问道:“喜欢吗?”
“嗯。”宋随意把还在咬他衣服的虎崽拎起来给关承酒看,“刚长牙不久,看着傻乎乎的。”
“傻乎乎也是最壮的那只。”关承酒接过虎崽,将他放到地上,“别总抱着,脏。”
“洗洗就是。”宋随意笑道,“怎么,王爷吃醋?”
“没有。”关承酒蹙眉道。
“也是,毕竟我本来也不怎么抱你。”宋随意朝他揶揄地笑了笑。
关承酒:“……”
虽然是事实,但听着有些刺耳。
“下次别这样了,怪让人担心的。”宋随意伸手拉了拉关承酒,轻声道,“这次冬狩,我特别担心你受伤。”
“我心里有数。”关承酒伸手捏了捏他的脸,“不给它起个名字?”
“要,毕竟是王爷给我的。”宋随意想了想,笑道,“这么难得,那不如就叫三十九吧。”
关承酒微微一愣:“为什么叫这个名字?”
“意义深刻。”宋随意没有解释太多,只是唤人准备了热水,把全身脏兮兮的小崽子洗干净了,放到床上晾着,自己也去换了身衣裳。
等他再次回来的时候,就发现三十九正咬着关承酒的衣袖往床上拖,一副要拖去做窝的气势,完全无视了关承酒那张冷若冰霜的脸。
宋随意看得好笑:“它胆的确很肥,连你都不怕。”
关承酒抬眼看他:“那不是跟你一样?”
“你可别冤枉我,我哪不怕你了?”宋随意走过去,在关承酒身旁坐下。
三十九见来了别人,立刻松嘴,去咬宋随意的衣服。
“呵,还知道捏软柿子。”宋随意弹了一下它的脑袋。
三十九发出一声细弱又委屈的声音,飞快跑到床角躲起来了。
“傻乎乎的。”宋随意笑了笑,看向关承酒,“换身衣服然后睡吧。”
关承酒闻言,摇摇头:“今晚不安宁。”
“怎么说?”
“肃王今天一直跟着,应该是想找机会置我于死地,但他做得实在太明显了。”关承酒道,“如果我没猜错,怕是摸清我们的位置才是他的目的。”
宋随意皱起眉:“那他完全可以偷偷跟着。”
“太容易被发现了。”关承酒道,“一旦暴露,他很难找到合适的解释。”
宋随意了然:“到那时候你想对他动手,他也不好解释,还不如像今天这样,用劣质的借口搪塞,把你的注意力吸引走 。”
关承酒点头:“其实结果差不多,只是这样对他更安全一点。”
宋随意:“……他的危险不就是你带给他的。”
宋随意皱了皱眉。
他倒是不担心肃王,关承酒不可能会输,他就是不想关承酒受伤。
“顾好自己就行。”关承酒轻声道,“我有分寸。”
“我知道。”宋随意道,“我知道你厉害,知道你不容易受伤,所以你只要好好享受我的担心就好了,我这是心疼你呢。”
关承酒愣了愣。
“干嘛那副表情。”宋随意笑起来,伸手抱住他,整个人靠到他怀里,“我今晚会乖乖睡觉。”
“嗯。”关承酒把人在床上放好,盖好被子,“睡吧。”
宋随意点点头,伸手把还在床角吃爪爪的三十九拎过来,塞进被子里。
三十九起初还不乐意,后来发现这地方暖和得很,便不挣扎了,只是在被子里咕涌了一会,最后探了个头出来,便不动了。
“没心没肺。”宋随意想笑着拍了一下它的小屁股 。
三十九抿了一下耳朵。
关承酒在床边守着,等到宋随意睡着了才走出了营帐,低声问道:“人呢?”
“还昏着呢。”答应的是关承酒带来的暗卫。
关承酒沉着脸,说:“弄醒他,今晚都守好,别吵到王妃。”
暗卫应了一声,飞快去做事了。
关承酒这才让人牵了马过来,去了离这有段距离的一处营地,一个满脸络腮胡的强壮男人被捆得跟粽子一样丢了在火堆旁,一个侍卫正把水往他脸上泼。
如果宋随意在这,就能认出,这人就是他下午提醒关承酒要小心的哈尔特。
哈尔特被泼了水后,缓慢转醒,目光有些茫然,在看见关承酒后目光才猛地锐利起来,眼神中带着浓浓的仇恨,用有些不太标准的大齐话说了三个字:“关承酒。”
“好久不见。”关承酒声音很淡,好像真的在跟许久未见的朋友打招呼是的,“怎么,关玉林那种货色都能看上。”
哈尔特轻蔑地笑了一声:“你也软弱了,跟在你旁边那个男人,很美。”
关承酒眸色骤然冷了:“这话是你想说的,还想你替关玉林说的?”
哈尔特没有回答,只是死死地盯着关承酒。
“仇恨会蒙蔽你的眼睛。”关承酒看他,“如果你肯再等两天,说不定就成功了。”
提起这件事,哈尔特气得眼睛都红了。
他的兄长,草原最勇猛的战士,就是死在关承酒刀下的。
“哈克尔是块硬骨头,当初我也啃下来了。”关承酒说着扫了他一眼,眸色比冰还冷。
暗卫立刻过来把人拖走了。
关承酒这才解开手边的酒壶,慢慢地喝了几口。
是漠北来的烈酒,他一直喝不惯,但漠北的天很冷,不喝点酒日子有些难熬。
宋随意之前跟他说几个王爷有问题时他就查得七七八八了,下午的事也不是肃王动的手,而是哈尔特没忍住出了手,结果被他抓了个正着。
他慢慢喝完一壶酒,等再去看时,哈尔特已经变成个进气少出气多的废人,暗卫走过来,小声禀报道:“王爷,都招了。”
关承酒微微颔首。
暗卫便把哈尔特跟肃王的约定以及后续的计划都说了。
关承酒听完也没说什么,只是道:“留他一条命,让陈前去见见古乐,把他好儿子做的事跟他说说。”
暗卫应下,关承酒这才回了营帐。
帐内的灯已经熄了,关承酒能听见小老虎在咬东西的声。
他走过去,循着声音抓住小老虎,丢到地上,刚想脱衣服,就听宋随意的声音迷迷糊糊响了起来:“王爷?事情都处理完了?”
关承酒一愣。
“王爷?”宋随意坐起来,在黑暗中伸出手,循着模模糊糊的轮廓摸过去,轻轻搭在关承酒身上,“怎么不说话?受伤了?”
“没……”关承酒几息后才反应过来,轻声问他,“你知道我会出去?”
宋随意含糊地“嗯”了一声。
“怎么知道的?”关承酒问道。
“可能是因为我很了解王爷吧。”宋随意笑道,“还特地让人说了一个那么拙劣的谎,生怕不会被我拆穿似的。”
关承酒再次愣住。
“怎么又不说话了?”宋随意顿了顿,迟疑道,“你把肃王杀了?”
“不是。”关承酒低声道,“关玉林没有那么莽撞,是哈尔特没忍住……或者说他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跟关玉林好好合作,他目的就只是报仇而已。”
宋随意哑然:“肃王就不能挑一个好点的对象?”
关承酒闻言低低笑起来:“漠北以前是我的地盘,那里的部落首领哪个没跟我交过手?只要有我在一天,他们绝不敢再找大齐的麻烦。”
宋随意闻言也笑了,伸手勾住关承酒的脖子,凑上去在他脸边落了个吻,软声道:“我就喜欢王爷这自信的样子,迷死人了。”
黑暗中关承酒的耳朵微微泛起红,很快转移了话题:“所以你一直在等我?”
“你想得美。”宋随意轻哼了一声,“我这不是心里惦记着这事,睡得不熟,所以你一碰三十九我就醒了。”
“刚刚还说担心我。”关承酒道。
“我那是关心你的伤势。”宋随意道,“我可从来没有怀疑过王爷的能力,我知道王也可以处理好肃王的事,那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办?”
“接下来?当然是睡觉。”关承酒说着把宋随意抱起来,重新放回床上,利落地脱了外衣跟着上了床,将人搂进怀里,“既然知道我有能力处理,就不要操心太多,你就继续当我摄政王府里每天吃吃睡睡的小猪就好。”
宋随意闻言在被子里踢了他一脚:“我是小猪,那你是什么?”
“你说是什么就是什么。”关承酒拍拍他的背,“快睡,明天要起来的,不准赖床。”
宋随意乖巧地应了一声,完全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事实上关承酒也的确没有硬把他拉起来的意思,宋随意,第二天依旧睡到日上三竿才醒,还不是自然醒,而是被三十九一屁股坐醒的。
“你肚子饿,找我有什么用?又不是我给你准备吃的,你找野竹去。”宋随意把自己蒙在被子里,只露出一个脑袋,试图给三十九讲道理。
三十九“嗷呜”一声,扑他一脸。
野竹只好上去把三十九拎起来,说:“还好有我,不然按王妃这么照顾,三十九离饿死可能就几天的时间吧。”
“那不会。”宋随意晃了晃食指,“只要有我一口饭,我就会分给三十九,以后他就是我们王府的世子爷了。”
“我觉得三十九可能对做世子爷没兴趣。”野竹把三十九抱起来,带着他找吃的去了。
宋随意爬起来洗漱,换好衣服后便出去了,就看见其他人正在清点着什么,于是凑过去一看,发现又是鹿,这一次猎得比昨天还多。
宋随意有些惊讶:“这么早就打到这么多啦。”
“王妃,不早啦。”清点的人表情有些一言难尽,“王爷早上带着人去打回来的,还有两只兔子,说是等王妃醒了,让我们问问王妃要不要吃。”
在宋随意这里就没有不要的选项,他说:“我要吃麻辣兔。”
“那带回府吧。”那人道,“这里工具太少,做出来没那么好吃。”
宋随意同意了,又溜溜哒哒去厨子那讨了顿早饭,又交代他晚上要吃烤肉卷饼,然后便回了营帐等关承酒回来。
关承酒看宋随意很怕冷的样子,便没让他跟着自己满山跑,带着人出去狩猎,一不留神走得有些远,等回来时天已经黑透了,宋随意捧着一个肉卷饼,正坐在篝火旁跟其他护卫一起讲鬼故事。
关承酒走近的时候他正好讲到高潮,说一个被人抛尸惨死的书生,在夜半时回到害死他的那家人门口轻轻敲了敲门,声音诡异。
“在做什么?”关承酒冰冷的声音冷不丁插进来,顿时把所有人吓得一个哆嗦。
连宋随意都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说话的是关承酒,顿时哈哈大笑:“不愧是王爷,杀伤力好大啊,你看看你一开口把大家都吓蒙了!”
关承酒:“……”
他有些无奈地看着宋随意,问道:“坐在这里不冷?”
“不冷啊,这不有篝火呢。”宋随意抬起头,朝关承酒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容,“王爷今天特地不带我,原来是怕我冷啊。”
关城酒绷着脸没答他,而是看了一起围在篝火旁的几人一眼。
几人一开始还想看热闹,被关承酒一看,立刻怂了,起身就跑,速度比撞鬼了还要快。
宋随意还是笑,关承酒有些无奈,朝他伸出手:“笑够了就起来吧,回里头去,夜里风大。”
“不要。”宋随意揣着手,有些不情愿,“我难得跟你来猎场一回,你就让我在这里坐着,很无聊诶。”
“跟着我去狩猎也没什么好玩的。”关承酒道,“狩猎这种事就是要自己动手才有意思,你若感兴趣,等回去了我教你拉弓射箭,明年你也可以自己试试。”
宋随意还是拒绝:“不要,就我这细胳膊细腿的,拉弓都要学很久,等到我能打猎,怕不是七老八十了。”
关承酒一时无言:“所以就不学了?”
“对,我最大的优点就是能看清自己的实力。”宋随意理直气壮道,“像我这样的小废物,就应该做些和小废物的实力相匹配的运动。”
“比如?”
“比如散步。”宋随意道,“我觉得这个运动就挺激烈的。”
关承酒本来想说这运动哪里激烈了,但想想,宋随意在府里时那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日子,忽然觉得这运动对他来说好像是挺激烈的。
他叹了口气:“那我陪你走走。”
“这才对嘛。”宋随意开心地站起来,挽住关承酒的手,“我今天睡了一天,实在有点睡不着了。”
关承酒:“……”
所以这才是真正的原因?
两人在林子里慢慢的走着,脚踩在树叶上发出“咔嚓咔嚓”的声响,给这寒冷而又死寂的冬夜添了几分让人平静的安宁。
“以后别总这么睡。”关承酒缓声道,“觉得累了就跟我说。”
宋随意奇怪地看了关承酒一眼:“王爷在说什么?”
关承酒想了想,还是把王慈当初说的那一番话告诉了宋随意。
宋随意一愣。
其实他没有细想过,他读档后觉得很心累是真的,不想面对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也是真的,所以他选择美美睡觉,虽然睡得是有那么一点点久,但他没想到这事还能扯上生病。
“可能是有那么一点吧。”宋随意皱了皱眉。
他不是不愿意面对自己的“病情”,只是这个心结他解不开。
因为他面对的不是关承酒一个人,或者说根本就不是人,而是某一些不可言说的、套在他身上的、只属于他一个人的规律——或者说枷锁更合适。
他只要一天过不去这该死的剧情点,他就难以安宁。
而这个剧情点很快就要到了。
宋随意感觉现在的自己像在等死,又像在等活,这种感觉很怪,一种说不出来的怪。
他朝关承酒笑笑:“王爷知道真相后可能会很难受。”
“那你一定更难受。”关承酒道,“你才是那个经历一切的人。”
他什么都不知道,但依旧能从宋随意的语气里感受到那种难以言说的沉重。
宋随意却只是摇头:“王爷有时候会梦到一些事吧?”
关承酒点头。
“那些都是真的。”宋随意说着忽然顿下脚步,看向远处,那里有一条安静流淌着的小河,在往上,便是被树叶挡住的一小片一小片的星空。
关承酒也看过去,迟疑道:“你是想说,你这一辈子是重新开始的?”
“何止一辈子。”宋随意的声音变得很低,“但那是我印象最深刻的一辈子。”
关承酒的心突然被重重砸了一下,他一直在想,宋随意想瞒着他的究竟是什么,他的确也曾想过宋随意是重生而来,但没想到比他想的要更加沉重。
他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发现自己做过那么多梦,却依旧对宋随意口中的那一辈子,一无所知,他不知道宋随意的结局,也不知道自己的结局,就好像他在此时突然看不清他们两人的未来了。
良久后,他才缓声开口:“你是不是恨我?”
宋随意一愣,有些愕然的看着关承酒:“你怎么会这么想。”
“猜的。”关承酒道,“我总归了解自己。”
宋随意闻言却是笑了:“那你就是不了解我。”
关承酒默然,此时他的确没办法说出自己了解宋随意这种话。
“不恨。”宋随意道,“如果真的恨你,我一开始就不会再跟你产生这些交集了,如果像王慈说的那样,我真的病了,那也只是病了,我没疯。”
“这么说我没有伤害过你?”关承酒问他。。
“怎么没有。”宋随意笑道,“王爷下旨抄宋家满门的时候,我可是被连累了好几次。”
关承酒再次默了,他皱起眉,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抿着唇没有开口。
“我知道,谋反是诛九族的死罪,你没有做错什么,你杀我是因为你是摄政王。”宋随意道,“但也恰恰因为你是摄政王,有些事你才更加做不得。”
“宋随意。”关承酒轻轻唤他,“不用理解我。”
宋随意闻言笑了,伸手捏了一下他的脸:“谁理解你了?我是在开导自己好不好?”
关承酒想了想,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于是伸手给了宋随意一个拥抱。
温暖的,将他整个人牢牢的包围着,让宋随意感到安心的拥抱。
宋随意眼泪忽然就下来了,他说:“关承酒,我真希望你能想起所有的事情。”
关承酒“嗯”了一声,哑声道:“我也想。”
宋随意道:“你答应过我,这辈子会让我寿终正寝的。”
“答应过。”关承酒道,“只要我活着一天,这个承诺永远都有效。”
宋随意闻言小声哭起来,后来觉得这样不过瘾,干脆放开嗓子哭,哭累了就靠在关承酒怀里休息一会儿,然后继续哭,直到睡着了才被关承酒抱回了营帐。
哭得太累,宋随意这一觉睡得很沉,第二天醒的时候又是过午,但这回关承酒没有走,而是在床边守着。
“王爷。”宋随意抽着鼻子,哑声叫了他一声,“你怎么还在这里?”
关承酒关心的话顿时被他噎回了喉咙里,犹豫道:“不放心你,所以守着。”
“有什么好不放心的?那么多次我都挺过来了,难不成还会在快成功的时候想不开吗?”宋随意拉过被子,将自己的脑袋蒙住,有些不好意思。
昨晚气氛到他顺势就说了,现在想想觉得自己好像有那么一点点傻,还哭的那么大声,怕是整个营的人都知道了,他倒是不怕被人看笑话,但要是那些人问他发生了什么,他要怎么回答?难不成跟他们说我昨天晚上心情不好,所以趴在你们王爷怀里哭得歇斯底里,你们不要问我,让我安静地丢人吧。
“他们不会乱说。”关承酒安慰道。
宋随意把被子蒙得更紧了,声音从里头传出来,闷闷的,听上去越发不开心:“你这样说只会让他们更加浮想联翩,说不定还会往什么奇怪的方向想,谣言的力量,王爷你可不是没有见识过。”
“不会。”关承酒把被子拉开,“别闷着了,出去吃东西吧。”
听见吃东西,宋随意才不情不愿的挪了窝,好在那些侍卫都被关承酒打过招呼了,真的半句话都没有问。
狩猎还在继续,宋随意知道关承酒会偷偷出去打猎后便要求他带着自己,跟着关承酒跑了两天后才回去。
不过他们运气不好,没有猎到什么大的猎物,所以第一名让孟见山拿了,宋随意也无所谓,本来他就对着狩猎的名次就没有什么兴趣,他跟过去一来是去凑凑热闹,二来也是不想让关承酒受伤罢了。
冬狩结束后还有个庆功宴,但并不是在这边办,所以他们便打道回府了。
至于肃王跟哈尔特是怎么处理的,宋随意也没问他,只知道关承酒似乎准备把他们跟端王一网打尽。
而牵扯到端王,就势必会牵扯出宋云华,牵扯到宋家,从而牵扯到他。
虽然关承酒不会杀他,但他实在怕了这要命的剧情了。
回去后,宋随意想了想,叫来野竹,吩咐道:“我要你去帮我买点东西。”
野竹看他神色认真,也跟着认真起来,说:“王妃请吩咐。”
宋随意从怀里掏出一沓纸,随手一抖,上头密密麻麻写满了字。
他递给野竹,说:“王爷现在正在筹谋大事,我觉得我也要趁早做准备了,你去帮我把这上面的东西买齐,记得都要最好的。”
野竹闻言,严肃地点了点头,正要看看上面写的是什么,就听宋随意道:“以防万一,我觉得我应该先给自己准备一个豪华一点的葬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