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厌病惶恐的走进去, 茫然的被送出来。

  他感觉整个人都不知道走着一趟是来干什么,说了什么。

  只能小声的问忠洪:“忠洪公公……我没说错什么吧?”

  忠洪还是那副笑眯眯的样子,也小声学着戚厌病的样子, 凑近说:“小郡王啊,这个老奴可不知道啊,陛下的心思谁能猜呢。”

  戚厌病只能满心忐忑的离开。

  殿内, 戚拙蕴松开手中的碎末。

  掌心有细小的血痕。

  他面无表情, 下颌线绷紧, 漆黑的眸子浓沉的像是浓稠的墨汁翻涌。

  无数的画面在他的脑海中衔接起来, 有了首尾, 展露出一个被他忽略多年的真相。

  他的禾禾不是此间人,是未来的人。

  所谓能载人的天上飞鸟, 地上的长龙这些东西,乃是人造出的工具。

  一如他们现今能够做出来的发条风扇, 无人摆弄而自动,无数年后,能够上天入海恐怕也非是难事。

  就如再往前几百上千年, 先祖们茹毛饮血的时候, 大多人也难以想象千百年后的如今, 宫灯马车高等物什。

  他的禾禾从千百年后来,所以会无数与众不同的东西。

  戚拙蕴想到更多,想到报上来的消息, 沈禾主动与戚乐咏身边的隋云行接触,而后让隋云行离开戚乐咏身边, 沈禾从不沾权柄, 他接触隋云行的时候,戚乐咏尚且没全心全意信任隋云行的能力。

  何况……隋云行是当年庞止衍的偷藏起来的儿子。

  戚拙蕴不确定沈禾只不知晓这一点, 但既定的事实已经摆在眼前。

  本该跟随戚乐咏一起反叛的人,如今便货真价实的,冒着被清算旧账的风险,留在了京都,拒绝了为戚乐咏做事。

  若是戚乐咏一行不被处理干净,许久后,隋云行恐怕会遭到戚乐咏手下人的报复——这点,他自己怕是最清楚不过。

  即便如此,隋云行还是做出了选择。

  是因为沈禾。

  还有无数的种种……他的禾禾自小喜欢的人与讨厌的人,都有迹可循。

  他尚且是个无实权在手的小太子时,沈禾还是不及人腿高的雪团时,东宫中的一应官员,沈禾喜欢的讨厌的,都恰中他的心思。

  外人何曾知晓他与太子太傅之间有嫌隙,不过是面上恭敬,实则与宋临安才是真师徒情义?可沈禾极小的时候,便不大喜欢太傅。

  戚拙蕴忽地也生出惶然来。

  他以为他从小养大的孩子,实则与他所认为的,有许多不同。

  他能莫名来到此间,可否有一日会突然消失?

  戚拙蕴的心脏狂跳,整个好似被抽走了什么东西,有种手脚虚弱的错觉。

  他站起身,面上仍旧是淡然无比的,只是撑了一把桌沿,大步往外走。

  他要回东宫,去看一眼。

  若是不看一眼,他无法安心。

  戚拙蕴理智半生,却在现在轰然倒塌,急促匆忙的像个无能的普通人。

  在这样的事上,他与普通人没有区别。

  他可以将人绑在身边,可以日日抓着他的手,可以夜夜拢在怀中。

  可若是魂体离去,他看不见摸不着,他能如何?

  戚拙蕴耳中响起尖锐的鸣叫声,他绷着下颌,疾步出门备车回到东宫,忠洪不明所以,只能紧跟在皇帝身后,看见他脖颈与额角不受控制浮现出的青筋,心惊胆战的想,不知道小郡王到底同陛下说了什么,才会让陛下变成这副模样。

  心脏急促的跳动着,几乎要在胸膛跳到炸裂开。

  闷沉的疼痛往四肢百骸散去。

  冬日里的冷风都无法让戚拙蕴恢复理智。

  他踏进殿内,用慢慢充血,浮现出红血丝的眼睛紧紧盯着忠言:“禾禾呢?”

  忠言吓了一跳,颤声道:“小公子应当在、在书房看书……”

  忠言害怕了,殿内的连翘与荷菱也害怕了,在屋内跪下来,靠近面容透着种藏在平静下狰狞的青年皇帝:“陛下,陛下您寻小公子可是有何事?不若奴婢们去将小公子寻来……”

  戚拙蕴头也不回的朝着书房大步走去,几乎是在失态的奔跑。

  忠言与连翘他们也顾不上宫规,害怕极了,更害怕这样的皇帝会对小公子做些什么,脸色惨白的爬起身追上去。

  沈禾躺在软靠上,午后又下雪了,正好捧着书借着外头明亮的雪光看书。

  他听见有脚步声靠近,还有人一叠儿声的急促唤着:“陛下,陛下!”

  是忠洪的声音。

  哥哥回来啦!

  沈禾立马高兴起来,将书合上扔在角落里,就要跳下去穿鞋迎接。

  还没等他脚挨地,房门被推开,高大的青年裹着冰凉的风雪踏进来。

  沈禾眉梢欢喜的扬着,明亮的眸子里充满了欢欣,嘴角上翘,朝着门口瞧去。

  像是他的错觉般,高大青年在踏进来的那一刻,像是他身上的风雪般,有种肆掠癫狂感,冰凉凛冽到刮人。

  他的袍角鼓风,看起来是急匆匆迎着寒风赶来的。

  袍角悄无声息垂落下去的那一刻,高大的青年也好似变得温敛,柔和,是沈禾这么多年,无数次见过的模样。

  沈禾有点儿疑惑:“哥哥?”

  戚拙蕴走进去,站在沈禾跟前。

  沈禾看见他头上肩上落着雪花,大团大团的,还有些凝在眉梢跟眼睫上。

  有点儿滑稽,但也格外的俊俏。

  他跪着在小榻上直起上半身,比戚拙蕴低了不少,不过总比他坐着高,他也懒得下去穿鞋折腾了,就这样用手扶着青年的肩头,给他拍拍身上的雪,然后小心翼翼,带着些许害羞的凑上去,仰头亲了戚拙蕴一口。

  好凉,沈禾想。

  戚拙蕴脖颈的青筋已经平复的差不多,但眼底因为心绪激荡刺激出的红血丝还有不少残余,沈禾看得清清楚楚。

  他以为戚拙蕴是没休息好,才把眼睛熬红了,决定勉为其难的抛下面子,冲男朋友撒个娇。

  少年眼眸明亮,面庞鲜活,满是青春活力,哪怕冬日也显得分外明媚。

  他笑嘻嘻张开胳膊,语调柔软的说:“哥哥,要抱一抱么?”

  他的。

  戚拙蕴想。

  一直是他的。

  只能是他的。

  从一开始,就注定了,要是他的。

  所以他不能放手。

  他会将他的宝贝牢牢抱紧,藏好,谁也夺不走。

  戚拙蕴倾身,抱住沈禾。

  他抱得极紧,好似要将人揉进自己的骨血中,让以这样的方式,永远跟自己在一起般。

  沈禾很快为自己主动撒娇要抱后悔了。

  要了命了!

  他只想安慰一下辛苦工作的男朋友,不是勾引!!

  沈禾十几个小时前,才感受过戚拙蕴那种要把人亲死的亲法。

  他本以为这种亲法,几个月也不一定会遭受一次。

  谁想到短短的十几个小时,再次惨遭蹂躏!

  沈禾起初还有力气推拒,这种亲法他其实有点儿害怕,太刺激了。

  可惜没有他拒绝的余地。

  他浑身发软,只能依靠戚拙蕴的胳膊有力的将他托起来,紧紧靠在他怀中。

  生理性盐水从眼眶里涌出来,沈禾的视线被模糊,意识也有点儿迷糊。

  他的视野跟感官都颠倒了,不知道什么时候从直立的状态,变成了被人压着躺下的模样。

  听到的,尝到的,摸到的,嗅到的,感受到的,全部都是戚拙蕴一个人。

  沈禾微微战栗着。

  他眼泪越流越多,最后差点儿以为自己今天要交代在这了。

  “禾禾,乖,吸气。”青年嗓音低沉沙哑,有种沈禾难以形容的,微妙的颗粒感,像是在细细刮着他的耳膜,让他鸡皮疙瘩冒出来,从耳根到脖颈,绵延到脊背,都有种通电的错觉。

  这样的声音贴在耳尖,慢慢亲吻着他。

  沈禾眼泪越掉越厉害。

  他背靠着戚拙蕴,被他圈在怀中,随着他的手臂身体崩成弦。

  漫长的空白后。

  弦断了。

  沈禾只会茫然的靠着戚拙蕴,呆呆的掉眼泪。

  “禾禾,禾禾。”戚拙蕴反复在他耳边呢喃他的名字,另一只干净的手,指腹摩挲他的脸颊,擦掉上面的眼泪。

  大概是觉得擦不干净,托着沈禾的身体变为面对面,低着头亲吻他面上湿漉漉的痕迹。

  他放在下面的那只手,在为他的宝贝处理痕迹。

  沈禾不敢往下看,羞耻心强烈,只能仰着头被动接受亲吻。

  太刺激了。

  沈禾脑子里莫名其妙就想起第一次干这种事的时候。

  那时候比起刺激,他满脑子更多的,都是在想,他跟直男干这种事,他要完蛋了。

  现在却完全没有这样的想法。

  沈禾趴在戚拙蕴怀里,小声忿忿的说:“外面有人,你干什么这么突然。”

  戚拙蕴哄他:“哥哥错了,下回将他们谴得远远的,在这样?”

  沈禾:“……”

  他更加羞耻,满脑子都是戚拙蕴嘴里的下回。

  不过他渐渐的回过味来,感觉出一丝丝的不对劲。

  他小声问:“哥哥,你是不是有什么不高兴的事情呀?”

  戚拙蕴没有回答,他仍旧温柔无比的,在沈禾的眼尾鼻尖,慢慢的亲吻着。

  眼睫垂下的漆黑眸子,无比的缱绻温柔,只是其中的红血丝,让这份温柔多了一点点别样的意味。

  沈禾有点儿累,他小声问:“好了么。”

  双颊酡红,眼神躲闪不敢看下面的模样,让戚拙蕴想要再做点什么。

  但他没有,理智在这种时候回笼的极快,分寸与界限好似比什么都清楚明晰,让他不会在还不合时宜的时候,越界分毫。

  戚拙蕴的在对待沈禾的时候,格外的不理智,却也格外的理智。

  他扔开帕子,为沈禾整理好衣衫,轻轻捏他的后颈,抹掉他鬓角细微的汗意,说:“好了,谁也看不出来,放心。”

  沈禾又小声问:“所以哥哥可以告诉我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