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得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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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破旧的楼道里,斑驳的铁锈爬上楼梯扶手,转角的灯坏了许久未修,时不时闪一下。这栋老楼位于学校附近,住的大多是工作族和学生,疲惫了一天早早入睡。

  阮眠攥紧手里的锅铲,颤颤巍巍地贴在门后听外面的动静,夜晚很安静,似乎刚才听见的敲门声只是幻听。

  可能就是他多虑了,根本就没有人敲门。阮眠长呼一口气准备回去继续睡,突然身子一顿。

  等等!有脚步声!

  是那种很轻很慢的脚步声,离得很近,像是在悠闲地来回走动。

  他很确定门外有人。

  老楼是很普通的木门,没有猫眼,仅一道锁加一条起不到太大防卫的铁链,阮眠又重新提起一口气不敢动弹。

  “叩叩—”

  宣判性的声音有节奏地响起,一下一下沉闷地透过木门传过来。

  阮眠的一双圆眼死死盯着木门,心快跳到嗓子眼。他胆子本就小,受不得惊吓,又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在凌晨一点十分这怪异的时间点。

  门外的声音不依不饶,三下又三下。

  根据原主的记忆,自外婆去世后原主搬到这里,是没有亲戚的,更何况他性格孤僻敏感,现实生活中没有相熟的朋友,他有房东的联系方式,有事也是在微信上说。

  所以门外的人会是谁呢?

  “是、是谁啊?”阮眠壮着胆子问了句,仍是止不住话里的颤抖。

  问完的瞬间又开始后悔,他不如假装没听见。可要是对方撬门进来,这老楼绝对是挡不住小偷的。

  左思右想还是穿书的错,怎么就穿进了怪谈文!

  眠某人,海棠市本地选手,身娇体软万人迷,只因在书城里瞥了眼怪谈文,瞅见主角也叫阮眠,随口吐槽一句,阴差阳错就穿书了。

  这本书的结局并不好,原主在接连遭遇诡异事件后跳楼轻生了,不幸中的万幸是他穿进的这个时段还是无事发生。

  虽然这也并不算什么好事。

  更为恐怖的是他对这本书了解甚少,甚至不清楚具体剧情和主要人物,只能时刻提心吊胆,任何风吹草动都像是危险的讯号。

  在这个陌生的世界瑟瑟发抖,比如现在。

  “是我。”外面那人回复了,隔了几秒又补充道,“我是陆年,今天白天见过的。”

  陆年?

  他有印象,傍晚他下楼买东西回来的时候见过的,这老楼一层两家住户,陆年就住他对门。

  当时他正从楼梯上来,一抬头就对上陆年的视线,对方冲他露出一个完美的笑容。

  他只是点了点头,大概瞄了一眼,对方手里一小团毛线,看起来是在编织东西。

  傍晚在门口织毛线的行为称得上怪异,但那是人家的事他管不着,只是那眼神让他不太舒服,甚至莫名……发怵。

  就像是特意在等他。

  不过再怎么说也是邻居,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说不定只是自己太敏感了。

  这么想着阮眠开了锁,倒是没解开那道链子,门开了一条小缝。

  “你、你有什么事吗?”阮眠透过门缝偷偷打量对方,声音很弱。

  陆年穿着蓝色的家居服,细碎的刘海遮住少许眉毛,整个人显得温和无害。见到阮眠的反应,他轻笑了声说道:“把邻居拒之门外不太好吧。”

  阮眠的小脸有些发热,不太好意思地将门全部打开,又见对方视线落在自己的手里,倏地将锅铲藏在身后。

  “我记得你是叫眠眠吧。”

  怎么叫得那么亲切,他不喜欢。

  在陆年的注视下,阮眠怯怯开口:“你还是叫我阮眠吧……”

  对方没有立刻说话,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直看得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阮眠恍神了几秒,等再次抬头看时,那神情已经消失了,仿佛只是他的错觉。

  “抱歉这么晚打扰到你,刚搬来这忘记加房东微信了,想问问你有吗?”

  陆年漆黑的眼睛一动不动看着他,嘴角笑容的弧度未曾降下。

  加微信非得大半夜加吗?但陆年表情诚恳,大半夜的可能是有急事找房东。

  阮眠没多怀疑,只是无意识撅起嘴内心抱怨对方扰乱自己美梦。

  “这个。”阮眠找到房东微信,一抬头却见陆年直勾勾地盯着他,莫名让他想到了雪地里嗜血的狼,他打了个寒颤飞快将这种想法抛出脑中,把手机展现在陆年面前。

  “你的也一起加了吧。”

  没等他答应,阮眠看见陆年在手机上点了几下,随后跟他道了声谢就走了。

  微信上显示一个新加好友,纯黑头像。

  这个邻居有点奇怪。

  他没精力多想困得不行,打了个哈欠又回去睡觉。

  自然没听见门口那阵熟悉的来回走动的声音。

  翌日。

  阮眠昨天睡得不好,梦里总是会出现一张陌生女人的脸,披头散发近乎癫狂地质问他,说些莫名其妙的话。

  他被梦惊醒,正听见放在床头柜的手机发出清脆的叮当声。

  那是特别关心的声音。

  说来也巧,阮眠自己是个恋爱脑,穿进书里原主也是个恋爱脑,现实生活孤僻,在网上疯狂依赖上了只认识一个月的网友,并发展了一段不可分离的恋爱关系。

  他看了原主和对方的聊天记录,只有近两个星期的,备注上一个“清”,被两颗粉色爱心夹在中间。

  前面大多数是原主主动找话,对方冷淡地回一两个字,甚至有时候不回。后面一个星期不太一样,对方没话找话变多,原主礼貌又克制地回复。

  就像是两人身份完全调换了一样。

  阮眠放空了一会,摸索到手机,上面只有一条未读消息。

  清:什么时候出来见一面?

  不知道为什么,原主一直推脱不愿意和对方见面,说实话他也不太喜欢和对方聊天的感觉,但怎么说也是名义上的网

  恋对象,他没法直接拒绝。

  阮:今天就可以,A大旁边那家咖啡馆可以吗?

  对方像是有些意外,好一会才回了句:好的。

  和对方约好十点见面后,阮眠收拾了一下自己,确定穿着不算敷衍后出了门。刚到门口又见到了陆年,对方仍然坐在家门口织毛线。

  陆年微笑道:“早上好,要出去啊?”

  阮眠‘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他下楼时总感觉后背有道炽热的目光,他下意识地猛回头,陆年露出惊讶的表情,似乎在询问他怎么回事。

  果然是他想多了。

  阮眠踏着轻快的步子下楼,赶往约定的咖啡馆。

  A大就在附近不远,还有一个星期开学,大学生陆续返校,放眼望去路上的人还不少。

  约定的这家咖啡馆环境精致,正门口处摆放着新鲜的绿植,进了店内便能听见淡雅的纯音乐,一整面墙上装饰有附近大学生作的画。

  第二层玻璃旋梯上去,大多是学生休息学习的常处。

  进门的角落贴有一张显眼的海报,用红黑两色装饰,上面整齐列有条条目目。

  阮眠只瞄了一眼便移开视线,进门后服务员仔细打量了他一番,将他领到了靠窗的一处座位,贴心地为他拉开椅子。

  可能因为是第一次,对方对见面抱有一定怀疑,直到快十点还没到。

  九点五十分。

  阮眠静静坐着打量外面路过的人,希望率先在人群中看到对方。偶然对视上几道目光,他又不好意思地移开。

  九点五十八分。

  陆续有进咖啡馆的人,但并没有人来坐他对面。

  阮眠等的无聊,忍不住去想对方是不是突然反悔了,还是说对方其实是个见光死。

  服务员见他在等人也没有过来询问的意思。

  十点。

  咖啡馆十点纯音乐准时暂停,开始播放陈奕迅的《无人之境》。

  对方超时了,但没有给他发消息,阮眠决定再等一会。

  正播放到“若世界陷进大骗局里面”,清脆的风铃声响起,咖啡馆的门开了。

  阮眠不经意地瞥了一眼,恰好撞进一双深邃的眸子,那是个高高瘦瘦的男生,鼻骨很高,眼睛尤其好看,白衣黑裤,极具少年感。

  他一下看得失了神。

  那男生和他对视过后便移开了视线,阮眠这才发现和他同行的还有两个男生,各自背个包,有说有笑地往楼上走。

  应该是附近的学生来这里学习。

  阮眠惋惜地将视线从对方后背移开,又开始漫长的等待,那网恋对象放了他鸽子,现在还没来,也没个消息,他没忍住发了条消息催促。

  阮:我到了,你到哪了啊?

  对方应该没看手机,没有立马回复,反倒是服务员突然叫他。

  “先生,这是您的咖啡和蛋糕,请慢用。”

  一杯摩卡和精致的小蛋糕摆在他面前,是他喜欢的。

  “等一下,我没有点啊?”因为惊讶,阮眠微张着小嘴,看起来呆愣呆愣的。

  服务员微笑道:“是一位姓林的先生为您预定的,您是阮先生吗?”

  “啊是的。”

  “那就没错,祝您用餐愉快。”

  那边有顾客点餐,服务员知道的也不多,阮眠没法追问,这大概是网恋对象提前订好的。

  原来他姓林,林清?

  蛋糕吃了两口,特别关心的提示音终于再次响起,阮眠急切地点开微信,上面写着迟来的解释。

  清:抱歉,家里临时有事,没来得及跟你说,我们下次再见面吧。

  他被鸽了。

  对方家里有急事他也怪罪不了,只好回复:好吧,你自己注意安全。

  阮眠回复完后放下手机,小口小口地吃蛋糕,见面可以鸽,蛋糕不能浪费,反正他对那个网恋对象也不算很期待。

  晚上,他收到了一条陌生短信:“你今天真可爱。”

  垃圾短信,阮眠熟练地将它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