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常也会有连绵的秋雨,不间断的秋雨褪去了夏日里的燥热,将凉爽与舒适带向人间。可今年与以往不同,老天似乎是受了极大的委屈似的,倾盆大雨一直持续了三天,浇凉了庄稼人的心,麦田里上千亩的麦子和棉花还来不及采摘,再这样下去,不出三天就会全部烂在地里。

  一场秋雨一场寒,燕北百姓入冬以后的衣食住行就指望着地里的麦子和棉花了,现下凡事家里有几亩地的,就没有一个人脸上能舒展开来,每个人眉头皱的都能夹死蚊子,一些上了年纪的家主,时不时就冒着大雨,跑到田里,看着自家还未完全成熟就要被雨水泡烂的麦子愁的叹气。

  因着大雨,谢楠一连几天都不能出去练武,她感觉自己浑身的肌肉都比以往僵硬了不少,日日只能在帐篷里踱来踱去,心里不住的祈求月亮神赶紧停了这场大雨吧!

  翌日,一位上了年龄的老人拄着拐杖冒着大雨,被一个年轻人搀扶着走到定北军营里说要求见大将军。两人虽打着一把大伞,却依然被雨淋湿了全身,谢言去了百里外的沙河镇上办事,一时半会儿怕是回不来,只好由谢楠将老人扶到帐篷里。

  谢楠在扶着老人去帐篷里的路上吩咐士兵给来人准备好茶水,命人送来干净的衣物给两人换上。

  一进帐篷谢楠还来不及讲一句话,那两人就一前一后跪在了谢楠面前,老人毕竟上了年纪,行动僵硬又迟缓,两手颤颤巍巍的撑着地,本就单薄的衣服还时不时滴湿帐篷里发黄的羊皮地毯。

  谢楠连忙蹲下身伸出双手欲扶起老人“老人家,您这是做什么?赶快起来,有什么我能帮到您的,我一定尽力。”谢楠目光真诚的直视着老人,有力的手臂缓缓向上扶起老人的身体。

  老人声音哽咽着,看谢楠的目光如同看待救世主“将军啊!求您救救我们这些老百姓吧!这大雨在这么下下去,我们农民人的生计也就下没了。”

  谢楠扶着老人座到凳子上,递给老人一杯热茶,老人连忙伸出枯瘦的双手接过,却只是移到一边,并未喝一口。

  谢楠心下不忍,焦急道“老人家,您快说,到底怎么了?要我们怎么帮忙啊?”

  “这雨下个不停,田里的麦子和棉花再不收就烂在地里了,我也知道这件事不好麻烦定北军,只是村里的青壮年人数实在是不够,能不能让定北军帮我们去田里收收粮食?”老人沙哑苍老的声音断断续续的传来,声音中夹杂着祈求和犹豫。

  “老人家,您放心,我这就去筹备人手。”

  谢楠送走老人后,马不停蹄的叫来了驻扎在营地的五位千长“村民来向定北军求援,要我们去帮他们收粮食,我准备带五百人前去,每位千长划拨出一百人来吧!”

  谢楠没想到白寿会出声阻拦“不可,将军私自带兵离营是大罪,况且此刻大将军远在百里之外,若是那人是西荒人派来的奸细,意欲偷袭又该如何?”

  “可不论那些人是不是奸细,大雨泡坏了粮食是真的,在这么下去燕北的百姓怎么办?他们吃什么?穿什么?定北军又从何处收购军粮?”谢楠提高了嗓门质问白寿。

  不等白寿回答谢楠就说“‘啪……',今天这一趟我谢楠去定了,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别想拦住我,大将军来了要治罪就叫她治我的罪吧!可若各位与我僵持在此,我便要治各位的罪了。”

  谢楠手掌猛的拍到桌子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目光如鹰隼般审视着五位千长,周身的气质不怒自威。到底是谢家的女儿,就算是被埋没了数年,待到她得见天光的一刹,发出的光辉也足以令人震惊,哪里是寻常人比得上的执着和勇毅。

  五位千长一时间眼观鼻鼻观心,只好划出一百人由谢楠带去,待到谢楠整理好队伍欲立即出发时,白寿骑着马飞驰到谢楠身边,给了谢楠一个豁达宽慰的眼神“我与你同去!”

  谢楠心中十分感动,她并不生气师傅阻挠她,师傅只是站在她的立场上替她多考虑了些,不想她因此事受罚而已,只是百姓罹难,谢楠身为安定将军,焉能视若无睹?只要能帮助百姓,谢楠无所谓受到惩罚。

  五百定北军赶到近千亩延绵不绝的麦田时,忙碌的村民脸上的表情已经绝望到麻木了,定北军的到来成了撕开他们心头阴霾的一束光。

  谢楠与村民一起,将那些还来得及抢救的粮食用镰刀割下来,抱到架子车上,堆满一辆车之后就由车夫拉回去,再将空车拉回来。每个人脸上都很凝重,没有心情讲一句闲话,每个人都尽力迅捷的重复着单一的动作,像是一台台没有感情的机器。

  每个人的身体,脸颊,发丝都被雨水打湿,但人们都用力的睁开眼加快手里的动作,不敢有一丝一毫的停歇。远方暗沉寂寥的可怕的黑云不过半个时辰就要飘过来了,随之而来的是村民们破碎的希望。

  经过一下午的抢救,定北军与村民合力共挽救了三分之一的粮食,这其中还包括一些干瘪的废粮,这个冬天注定是难过了。

  谢楠带领精疲力尽的五百定北军回到军营时,迎接她的并不是所有人赞叹的目光,而是谢言的审判。

  谢楠翻身从黑色战马上下来时,谢言一把抓住她的后领,把她拖到了演武场上,谢楠没有力气挣扎,谢言揪着她的后领狠辣的一脚把谢楠踹的跪倒在满是雨水的演武场上,四处传来将士们叽叽喳喳的私语声,谢楠感觉雨水好像下进了她的脑子里,她头昏沉的快要爆炸。

  白寿快步跟来与谢楠跪在一起双手抱拳举国头顶,声音顽强有坚定的开口“大将军,此番是属下失职,未能阻挠安定将军,请大将军治臣之罪。”

  谢楠还未来得及开口,谢言就大怒道“你自是有管教不力,助纣为虐之罪,等我惩处了谢楠就轮到你了。”

  谢楠抬起头目光坚毅有顽强,哑着嗓子尽量大声的开口“此事与师傅无关,是我一意孤行,求大将军治我一人之罪。”一副不知天高地厚的模样。

  谢言气的眼前发昏,一脚踹向谢楠的肩头,将谢楠踹的向后滑了一些,可谢楠仍旧用力挺起身,一副不知悔改的样子“呵,你以为今天这一出我会放过任何一个人吗?你,白寿,给你派兵的四位千长,跟随你的五百将士,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谢楠无视军令,明知故犯打一百军棍,千长白寿管教不力,与谢楠同罪,其余人等,皆打八十军棍。”谢言俯视着谢楠,如同鹰隼在无情的审视猎物,不令其绝望不罢休。

  谢楠不可置信的看向谢言,她目眦欲裂的大声嘶吼道“为什么?为什么?我都说了,是我的错,是我逼她们的,你要杀要刮尽管冲我一个人来就好了,为什么不放过她们?”

  “蠢货,你以为你很伟大吗?你帮村民去收粮食,能救下几个人?倘若是个局,就凭五百个人敌人早就取了你的性命。又倘若你今日带兵前去,军营布防虚乏,西荒人早就蠢蠢欲动多年了,一旦他们攻破燕北这道防线,铁蹄南下,到时雨师国生灵涂炭,遍地哀嚎,就是你死一万次也难赎其罪。”

  谢楠勉强消化了这些满是戾气的责备,她承认她没有想过这么多,她一心以为自己有能力保护百姓,不想竟是痴心妄想。

  谢言看着呆滞在地上,面色惨白的谢楠,狠了狠心说道“你以为你很厉害吗?你是谢楠,安定将军,将来的定北军大将军,若不是这些,别人凭什么高看你一眼。对于有些人来说身居高位,殚精竭虑能护住雨师国百姓,可对你来说,你爬得越高,手中的权力越大,只是越把雨师国推向风口浪尖罢了。所以,收起你那自以为是的慈悲和善意。”

  谢楠彻底绝望,抬起头用满是泪水的眼睛瞪着谢言一遍遍说“不是的,不是的……”

  白寿在一旁大气也不敢出,她被谢言的气场压的头也不敢抬,她没想到谢言会这么狠,谢楠此番行事是太过幼稚,可是人的成长都需要一个过程,谢言这么狠,也不知道谢楠能不能缓过来。

  入夜之后,挨了一百军棍,被剥去了半条命的谢楠不省人事的躺在床上,面色惨白,嘴唇干裂。如同上次一般,谢言偷偷照顾了她一夜,天亮之前离开了。

  谢言也不想对谢楠如此凶狠,只是此番谢楠实在是太过出格,不严惩不足以定军心,她也要让谢楠知道,做任何事情都是要付出代价的,不可能得到了一样却不失去另一样,自己思虑不周的后果,便是所有人替她受罚,希望经过此事,谢楠能快速成长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