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穿越重生>复生【完结】>第24章 离家出走

  “嗯?发生了什么事?”孙凌眼还没揉开,朦朦胧胧地翻了下身,直接从床沿掉了下去,结结实实地摔了一个屁股墩,彻底痛清醒了。

  床铺宽度不够,客观而言,他们仨要是不想去睡冷冰冰的地板,就非得胳膊挨着胳膊,肩膀挨着肩膀不可。然而条件有时就是需要创造出来的,空间如此有限,晏灵修和孟云君之间居然隔了一个巴掌的距离,一点都没被挤到,实是遇见了当代难得一见的好舍友。

  ——与之相对的,睡在床外侧的孙凌小半个身体都横了出去,醒来后腰酸得都没直觉了,坐在地上好半天没爬起来。

  晏灵修的视线掠过龇牙咧嘴扶着腰的孙凌,颇为无语地给孟云君递了一个眼神。

  孟云君故作不懂,起身走过去:“出什么事……”

  门刚闪了条缝,老太太就闪电似的劈了进来,根本不听他把话说完,开口就是惶急的一句:“你们看见小远了吗?”

  “陈远不见了?”孙凌诧异地看了眼窗外的疾风骤雨,“不可能吧,下了这么大的雨……他是不是去厨房吃宵夜了?”

  “我屋里屋外都找遍了,根本没有人啊!”

  老太太急得快要掉眼泪了,一把拉住孟云君,不由分说把他拽进了陈远的卧室。

  这间屋里冷冷清清的,床上一丝褶皱都没有,看来陈远把自己关起来后,在书桌前干坐了一夜。

  “以他的性格,估计是去找陈绛竹了。”晏灵修忽然道。

  众人一听,都不由地沉默了,都觉得这确实是陈远能做出来的事。

  老太太追悔莫及地跺着脚:“我就不该告诉他!我早想到的,这臭小子怎么可能坐得住——他是在气我呢!他恨不能拿自己一条命给那个陈绛竹赔罪!”

  怒骂完,她嘴里又颠三倒四地念叨了几个没有意义的词句,抬脚就往外走:“我去找他……我得去找他!”

  “您先别急!”陈远额头冒汗地挡在了门前。老人家看着虽然身材硬朗,但到底岁月不饶人,摔上一跤可不是闹着玩的。

  另一边,孟云君已经开始从晾衣架上拿雨披了,温言劝说道:“您只管在家里等着,我出去找陈远,一定把他给您带回来。”

  “他也不一定会进山,”从不管他人如何想的晏灵修也应景地安慰了一句,“也许只是心里郁闷,出去淋雨了——现在的小孩子不就喜欢这个么。”

  但凡和陈远说过话的人,都清楚这个强头倔脑的少年和“青春伤痛文学”的画风压根沾不上边。但老人家现在六神无主,短暂失去了判断能力,晏灵修一本正经的样子又如此可信,竟成功把她唬住了。

  老太太的眼中犹如燃起一丛熊熊大火,炽热地望向孙凌和孟云君。

  孙凌瞠目结舌。向来不近人情、寡言少语的厉鬼前辈居然也会骗人,还骗得这么煞有介事,这大大地颠覆了他的认知,以致于关键时刻掉链子,没有及时答复老太太的殷切目光。

  好在孟云君处变不惊,极有默契地“捧哏”道:“是啊,陈远也许是去陈绛竹的老房子里怀念故人了。您看外边雨那么大,他全身衣服肯定湿透了,与其出门找人,不如在家里提前烧好热水,冲碗姜茶,别让他冻感冒了。”

  “好,好……我去烧水去。”

  老太太终于被他们忽悠进了厨房,孙凌深吸一口气,打头推开了房门。

  一阵狂风夹着雨点扑面而来,差点把他吹成了一只哆哆嗦嗦的鹌鹑。孙凌硬着头皮跳出去,耳边尽是喧嚣沸腾的雨声,适应了好一阵子,才能勉强听出别的声音。

  “这雨好大啊!”他毫无意义地感慨了一句,再一抬头,完全分不清东西南北。孟云君在后边按了一下他的脑袋,左右看看,认出了方向,稀里哗啦的走到前边带路去了。

  陈家集差不多被淹了大半,积水一直没到他们的小腿肚,没走几步,鞋子里就灌满了水,又冰又沉地往下坠着。

  三人艰难地走出陈家集,又穿过已经发展成河流的水渠,来到了山林边缘,发现前方已经无路可走了——雨水冲垮了一片片的植被,那些被村民积年累月踩出来的小道全被掩盖住了。

  孙凌对这满地狼藉呆立片刻,半晌忽然莫名其妙地趴了下来。

  “你在干什么?”眼看着他就要五体投地跪到泥水里去了,晏灵修眼疾手快,一把揪住了他的帽子。

  “就……找找脚印啊。”孙凌不明所以,“先弄清楚陈远走的哪条路。”

  “.…..”

  孟云君在一旁幽幽地叹气:“现在的小辈,总会忘记自己是个驱邪师。”

  厉鬼前辈虽然没说话,孙凌却能从他眼里看出如有实质的嫌弃,这让他意识到自己又犯蠢了,脸上发烧地问道:“那该怎么办啊?”

  晏灵修把窝在他口袋里睡觉的黑团子掏出来,指尖缠着一缕鬼气,在它鼻子前晃了晃,昏昏欲睡的黑团子立刻睁大了白环眼,呀呀地望着他的手指流口水。

  “还记得陈远的气味吗?”晏灵修问。

  黑团子自信道:“呀!”

  晏灵修把鬼气喂给它:“找到陈远,我回来就让你吃到饱。”

  巨大的惊喜骤然砸在小精怪的头上,黑团子跳到一片树叶上,在空气中“闻”了几下,胸有成竹地往前蹦去。

  孙凌:“……”

  好像确实是这样更符合驱邪师的身份一些……

  深山中,陈远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被浸泡透彻的泥浆堪比胶水,将他的一只雨靴粘走了。瓢泼大雨哗啦啦地倾泻而下,几乎把他打得抬不起头来,眼前是顺着帽檐飞流直下的三尺“瀑布”。

  陈远狠狠抹了一把脸,浑身快要冻没了知觉,肺腑间挣扎出的热乎气不等他呵出来,就在嘴边快速冷却,凝成了一团细密水雾。全身上下每一寸皮肤,都在叫嚣着滚烫的洗澡水和舒适柔软的床铺。

  事实上,他也不知道该走去哪儿,更不知道此刻自己进山还能做些什么,曾经的证据都湮灭成灰,知情者更是三缄其口,巴不得将这个人的存在尽数抹去。

  陈远笨嘴拙舌,说不出什么感人肺腑的漂亮话,他只是颠颠倒倒地想着,事情不该是这样的。

  时隔多年,他依然记得小时候见过的陈绛竹……那时候,因为有一个爱干净的医生父亲,绛竹哥的衣服总是干干净净、慰烫平整的,经常拿着一卷书坐在院子里读。他们一帮整天在泥里打滚的小孩,也无师自通地懂了自惭形秽的意思,常常成群结队地跟在他后边,陈绛竹一走近,又欢叫着一哄而散。

  五岁那年冬天,陈远病病歪歪的爸没能挺过去。办完丧事,他妈妈终于解脱了,随即改嫁,除去按月打生活费过来,再没有只言片语。奶奶不得清闲,去县城找了份工作,在建筑工地给人煮大锅饭,不敢带着孙子去,只好把他托付邻居照顾。

  然而他们为了治病买药,已经掏空了家底,没有多少钱给邻居当“食宿费”了,那些日子,陈远常常是饥一顿饱一顿四处闲逛。

  小孩子哪有什么意志力可言,有次饿得狠了,陈远就蹲在路边哭,哭得眼泪鼻涕都糊在一起,像条脏兮兮的流浪狗,一点都不讨喜。

  是陈绛竹路过,给他擦了脸和手,把他给捡走了。

  陈绛竹的家庭幸福和睦,有温柔宽厚的双亲,调皮活泼的妹妹,他们热情地接纳了无家可归的陈远,就连小学开学,都是陈绛竹的妈妈牵着他的手去的。

  那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体会到“家”是什么感觉。

  陈远心里一片空落落的,汹涌的记忆呼啸而来,让他想要痛哭,想要发泄,想要揪住罪魁祸首不管不顾地暴揍一通。

  可他又能恨得了谁呢?就连他也是自私怯弱的,抓着那一线希望不放,自欺欺人地不肯报警,否则陈绛竹也不会死去多年却还不为人知。

  陈远胸口喷出一口冲天怨气,无着无落,上不去也下不来,只好冲着空无一人的山林大吼一声,攥紧拳头狠狠砸上了手边的歪脖子树。

  大概人倒霉时,喝口凉水也会塞牙吧,陈远一通发泄,好端端伸长脖子围观的老树受到无妄之灾,终于承受不住雨水的重压,瞬间倾覆,宛如在方寸之地下了一场小型阵雨。陈远也被横扫过来的枝条砸中了肩膀,咕噜噜顺着脚下的陡坡滚了下去。

  雨伞的帽子被灌木丛扯开了,凉水倒灌进脖子,不亚于掉下去一块冰。陈远撑着膝盖,筋疲力尽地缓了好久,刚想爬起来,手往地上一按,摸到了一个坚硬光滑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