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回努力找回自己的声音,问话时嗓子干涩的要命。
“年年,那是一条命。”
温年缓缓抬头,圆圆的宛如黑葡萄的眼睛里太多的不可置信。
“那我呢?我的命就不是命?”
一个字一个字的诘责,宛如一根一根寸许长的铁钉,把陆回死死的钉在墙上。
陆回一愣,眉头皱起来的褶皱能夹死一只活生生的苍蝇。
他从来没有想到有那一天,温年会和他这样说话。
他同样没有想到,温年会有一天,变得让他这样陌生。
“师兄不会让你有事的,我爹马上就回来了……”
“可是没用,没用的,即使是师父回来,换了血,我还是会死……”
陆回本来想说,我爹回来了,他能治好你一次就一定能治好你第二次。
可温年没有给他把话说出口的机会。
这一刻说不出口,后面,也不用说出口了。
温年眼睛本来就红彤彤的,哭了很久的眼睛,已经哭不出眼泪,眼眶干涩的发疼,像是一只的红眼病的兔子。
“师兄,我们能不能换一种办法?这世上的医术有那么多种,一定有一种能够就她的,不一定非要我的血……”
她是阿福,他是疼她,可是……他的人生并不是只有妹妹。
他还有余承厉,还有师傅。
他还有那么多的风景没有去看,他不想死。
陆回抿了抿嘴,抿的嘴唇都有些发白。
“还是他害了你。”他肯定的道。
在陆回的眼里,他自己没有错,玉芙没有错,魔教没有错,什么都没有错,什么都是无辜的,错的只有一个带坏了温年的余承厉。
如果不是余承厉,温年一定不会这样抵触他,一定会同意他他换血。
这就像是一种自欺欺人的骗局。
走在最干旱的沙漠里,两个结伴而行的人身上没有一滴水,如果想要活着走出沙漠,两个人就必须要死一个。
同伴会喝着他的血,走出这一片没有尽头的沙漠,踩出一条带血的路来。
和陆回多像?明明是真正的杀人新手,却还要自欺欺人,找一个非做不可的理由,为自己的罪行找到一个可以开脱的借口。
所有人都没有错。
错的只有陆回。
如果他没有把温年的存在暴露出来,没有大包大揽的和魔教拦下寻找药人血这一桩事情。
他可以培养出一个全新的药人,或者是把玉芙带回药庄。
玉芙在中原待过一段时间,到时候让陆奎帮忙救治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她宛如汉人女子。
在陆奎的手下,瞒天过海的把这病治好,不过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陆回是陆奎的孩子,玉芙算是陆奎还没过门的儿媳妇儿,难道还能为了一桩几十年前的旧事,牵扯到一个和魔教教主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孤女身上吗?
陆奎治疗过先天不足的病症,不会见死不救。
陆回把她爹想的太过小肚鸡肠,也把药庄从古至今传下来的医德,想的太过粗浅。
何为医者,他或许还不明白。
他会医术,却算不上医者。
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不过如此。
他把所有的错误都一股脑的推到余承厉身上,安知余承厉心里不是把所有的错事都算在他身上?
到底天真,把所有的事情都想的理所当然,也太自以为是,把这折磨了温年十年的病症想的如此不堪一击。
温年的脸白若宣纸,见不到一点儿血色,像是敷上一层厚厚的秋霜,几乎在温年的脸上结出一层壳来。
傍晚时分的唇,朱红若梅,如今万家灯火之时,却惨白如梅下的皑皑积雪。
温年脸上的表情很难看,似哭似笑。
他不知道该为妹妹找到了一个对她足够好的归宿而高兴,还是该为自己的处境感到悲凉。
他从不曾想到,有一天,他和妹妹的命会以一种这样的方式绑在一起。
大概……都是命?
余承厉在房中久等,却不见温年回来,害怕温年出什么意外,半夜去陆回的书房找温年要人。
陆回门口只有一个书童。这书童没有当时在陆回离开的跟着走,现在陆回一回来就立刻赶到这里伺候了。
陆回事情也不多,找一个书童作用也不大。
主要还是用来看门儿。
不出所料,余承厉被拦在书房外边儿。
书童进去帮余承厉通传。
陆回半晌没有出声。
余承厉本来就在房里等了不少时候,现在在门口又等了不小一会儿。
他内力超群,自然能听到书房里的人没有说话的声音。
这时候,沉寂了半晌了书房里忽然传出来一声撕心裂肺的质问。
“就她的命是命,我的命就可以随意践踏是不是!”
然后,书房的门被人从里面打开,冲出来一道白色的人影。
余承厉只一眼就看出这是温年,立刻把温年单薄的身影抱紧怀里,搭在胳膊上的披风一瞬间展开,把温年的身体全部笼罩在斗篷下。
温年急于逃离那个让他感到无比压抑的地方,所以步子又快又急,直直的撞进余承厉的怀里。
余承厉一身腱子肉,柔软的鼻尖狠狠怼在余承厉坚硬如铁的胸膛上,一种无法言说清楚的酸涩感侵占了温年的所有感官,眼泪不受控制的流了下来,一瞬间,满面清泪。
受尽欺负的孩子在这一刻找到了终于找了一个可以永远无条件给自己依靠的人。
哭的声泪俱下,痛彻心扉。
就连站在书房里没有出来的陆回,都能感觉到温年此刻的悲伤。
他叹了口气,把书童赶出书房,然后把自己一个人关在了里面。
桌上还有温年一直没舍得吃的桂花糕。
纸包被叠的整整齐齐放在桌上。
陆回鬼使神差的从里面拿出了温年啃得只剩下一半的桂花糕,小小的在上面咬了一口。
香甜的味道从舌尖传来,但回味却是无尽的苦涩。
如果……他真的给玉芙换了温年的血……
大概,年年永远都不会再理睬自己了吧。
虽然以前嫌弃的要命,但是无可否认的是心里对他的在乎。
这份在乎偷偷生长,等到成熟的时候,却面临一个艰难的抉择。
“阿芙……我该怎么办?”
玉芙不知道陆回的纠结与无助,因为,她身体里的蛊虫克制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