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傍晚,前院来人传话,说让郁宛去守灵。
郁宛一边换孝服一边道:“我去大太太院子里今晚就不回来了,你自己早点睡。”
“我不用去吗?”乔语卿问道。
他总感觉事情透着奇怪,郁宛管自己的母亲叫做“大太太”,听起来像是陌生人一样生疏。
不会真的不是亲儿子吧……
但不管是守灵还是什么,他现在的身份毕竟是郁宛的爱人,从哪个方面来说,都不应该缺席。
只是看郁宛现在这个意思,好像是不打算让他过去。
“那边太乱了,你就别去了。”
乱?
乔语卿想到早上那阵仗,连郁宛都得装吐血才能退场,也确实有理,他还是别去蹚浑水为好。
见郁宛换好了孝服,他眸中闪过一抹惊艳。
都说“要想俏,一身孝”,郁宛披着重孝的样子看起来竟有些神圣的味道。
那绝美的脸庞像是高高在上的神祇,一身白色重孝像是落在他身上不容侵染的圣洁光辉。
完全看不出是一条阴毒的蛇。
乔语卿啧啧称奇。
或许是注意到乔语卿的目光落在了自己的脸上,郁宛竟忽然直白问道:“你喜欢我的脸吗?”
乔语卿微微一愣,这个问题问他?
不知是否被郁宛掐了一回,又在幻境里被绑架了一回的原因,乔语卿现在听着郁宛的每一个问题仿佛都别有目的,他想了想,谨慎道:“……人都会喜欢美好。”
郁宛点点头:“就当你说喜欢我了。”
乔语卿:……?
郁宛不给乔语卿反驳的机会,迈步便走了。
乔语卿倚在床边怔住了,这蛇在跟他玩暧昧?
但哪有话说一半就走的?
按以往的走向,不该是他钓着郁宛的吗!
哒咩!
乔语卿片刻后追到了外面小厅的门口,眼角余光却瞥见一抹红色一闪而过。
他脚下立刻刹住,“砰”的一声将门关上。
背靠着门,他惊愕地眨了眨眼睛。
刚才他看到了什么?
好像是一身血衣?
错觉吧……
他深吸了两口气,有些怀疑地透过门缝向外看去。
门缝外,一双血红斑驳的眼睛正死死地瞪着他。
乔语卿:……
真是活见鬼了,郁宛前脚刚走,他就遇鬼?
“宿主,她碰不到你,不必担心。”系统提醒道,“还有,目标在往回走,约一到两分钟就会到达。”
往回……
乔语卿故意又往外看了一眼,依旧是那对血红斑驳的眼睛。
他本来除了吃惊,倒是不见多少害怕,结果这忽然间就脸色变得惨白,伸手捂着胸口,竟没过一秒就闭上了眼倒了下去。
女鬼:?
什么鬼,碰瓷都碰到鬼身上了??
倒是哪个眼睛看到她吓到人了啊?
可容不得她喊冤,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女鬼来不及跑路,便突然发出一声惨绝人寰的尖叫——
差点把倒在地上装晕的乔语卿都吓到了。
“卿卿!”
郁宛连着喊了几声,发现乔语卿都没有回应,眉头轻蹙,一双美目泛着冷意,最后直接破门而入。
果不其然见到了倒在门边不远距离的乔语卿。
郁宛看到这幅景象时,心脏险些漏跳了一拍,他连忙把乔语卿抱到了床上,眸中不掩惊慌。
乔语卿没有真的晕倒过去,因此虽然没有睁开眼,但也能大致感受出郁宛的状态。
怎么,平时对着他别扭得要死,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反而真情实感。
郁宛是不是多少有点毛病?
预估着时间差不多以后,乔语卿缓缓睁开了眼,相当茫然的一副姿态:“我怎么晕过去了……”
然后侧眸看到了郁宛:“你怎么突然回来了?落下东西了?”
郁宛皱了皱眉:“你还是跟我去守灵吧,省得有脏东西来打扰。”
说完,他高声喊道:“宝珠!翠玉!”
宝珠和翠玉早在郁宛回来的时候就跟着郁宛进屋,等候在门口。
此刻闻言走了进来,打了声招呼就老老实实地等待着吩咐。
郁宛示意:“拿些柚子叶,带人把这院子从里到外打扫一遍,去去晦气。”
“有脏东西来了?”乔语卿装作惊讶的模样。
郁宛蹙着眉低声道:“如果是我们卧室有脏东西来了,我会知道。”
乔语卿眨了眨眼,那你知道那个脏东西是你母亲吗?
不过他想了想,到底还是没把这句话说出来。
他越发觉得,说不定也不是郁宛的母亲。
“你在想什么?”
乔语卿回过神,见郁宛正垂眸看着他。
与那双淡然的眸子对视,他问道:“我只是在想,有什么我该知道却被你瞒着的事情吗?”
话音落下,他凝神观察郁宛。
他从没想过从对方口中听到真话,他只想从对方的脸上或者眼睛里看出什么破绽。
毕竟郁宛先前总是敷衍过去。
“很多。”
乔语卿:……
没想到郁宛真是一点掩饰都没有,的确说的真话,就是真实得让他哑口无言。
郁宛伸手接过下人递来的孝服,转手递给他。
乔语卿叹了口气。
郁宛在他昏迷时表达出来的那种慌乱,若能在他清醒时也有百分之一,恐怕他想软化示弱都能顺利很多。
郁宛这种有恃无恐究竟是在恃什么啊?
难道是恃着自己喜欢他?
乔语卿迷惑,他现在应该一点喜欢都没表现出来才对啊。
即使他确实喜欢。
.
刚进大太太的院子,乔语卿便听见一声呵斥。
“你上哪儿去了?不孝子!跪都不会!”
抬头看去,原来是郁宛的父亲——是不是亲的暂且不提。
看起来瘦弱,骂起人来中气十足,仿佛忘记了早上自己的儿子还在吐血来着。
郁宛没什么表情地揣着手走进去,轻飘飘地往灵前一跪,两耳不闻窗外事。
郁旻昌骂骂咧咧地往外走,路过乔语卿的时候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却没说什么。
乔语卿觉得稀奇,竟然没骂他?
只是对方的背影出现在他面前时,乔语卿浑身瞬间冷了下来,因为他在郁旻昌的背后看见了一抹红。
——就是之前在门外见到的大太太。
大太太勾着诡异的笑容机械地歪了歪头,像是一个关节生锈的木偶,正回头看着他。
一人一鬼对视,但大太太没有贸然行事,只是淡淡的趴在郁旻昌的背后,亲密的仿若一体,口中开开合合,似乎是想要对他说些什么。
郁旻昌毫无察觉,唯有走路的步伐看起来有些疲累。
这事复杂又诡异,乔语卿决定先装作不知,一副无事发生的模样挪开目光,看回郁宛的方向。
然而——
“你在干什么!?”
之前还老老实实跪着的郁宛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来了,还把大太太的棺材都推开了。
也许是郁府频发怪事深入人心,所以灵堂没人敢留下来,但是没有人郁宛也不能乱开棺!
这掀棺材盖的举动和直接挑衅有什么区别?
乔语卿两眼发黑,感觉自己即使原本身体不娇弱,都要被气得发虚了,这个世界是不是全都是神经病啊?
好歹上个世界明翎只是对他狠,但这个世界,是想跟他挑战离奇的下限吗?
郁宛并不畏惧什么,眸中一片冷淡:“毁尸。”
这个女人实在是太多事了。
乔语卿没办法了,只好将自己刚在郁旻昌的后背看到大太太一事告诉郁宛,然后低声说道:“他也许就是下一个受害者。”
郁宛一顿,面色浮现几分凝重。
乔语卿心里一沉,他这还是第一次看郁宛露出这种表情,看来事情真的变的棘手了。
郁宛重新揣起手:“既然这样……那就先不毁尸,等我爹死了之后一起算账。”
乔语卿:……?
眼看着郁宛已经风轻云淡地跪了回去,想了片刻,乔语卿凑过去跪在旁边,真切发问:“你父母……是亲的吧?”
看郁宛这个态度,真的不是后爹加后娘的配置?
哪有亲妈死了之后一点不伤心,还等着亲爹死了之后一起毁尸的?
“不亲,大太太将……”郁宛不知想到什么,眼神闪烁一下,垂下目光,低声道,“将儿子生下来之后,因为儿子胎里带病,就没管过。连亲娘都不管的孩子,其他人又会怎么会善待,他们认为大太太的儿子是恶鬼附身的怪胎。”
乔语卿发怔,他想象得出来。
尤其在这种不发达的时代背景,如果被认为怪胎,大概遭受到的只有无尽的折磨吧?
郁宛轻叹一声:“本来身体就不好,一开始遭遇冷待的时候就是没饭吃,偶尔吃一顿也许还是馊的。后来变本加厉成虐待,炭烤、火烧、水浸、针刺,几乎都是家常便饭。”
“郁府的人认为,这样可以驱赶恶鬼,让他们真正的孩子重返人间。”
“还不到十岁的孩子,明明还活着,却连鬼都不如,全身溃烂几乎没有一块好肉,能看到好肉的地方也满是疤痕。一个被折磨的没有人样的孩子全身散发着腐臭,看起来更像是人们口中的恶鬼了,所以他们更加趋避……”
“等……”乔语卿越听越觉得不对劲,此刻再也忍不住打断,“你口中的这个孩子……难道不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