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理性关系【完结】>第4章 成瘾性

  闻锐鸣原以为章寻脚不舒服会直接回家,没想到他还要到别处去一趟。

  “路过星光商场停一下。”

  全市最大的高端地界,也是闻锐鸣平时压根不会踏足的地方,毕竟一小时停车费够他一天的工资。

  拿章寻的卡刷进地下二层,他原以为章寻会让他在车里等,没想到对方却让他跟上。

  “我上去提东西?”

  这种爱打扮自己的男人,购物欲也一定很旺盛吧。闻锐鸣心里刚产生淡淡的反感,就听到一句:“自己去挑几身衣服,跟着我穿得不能太破烂。”

  闻锐鸣一愣,低头看看自己全身。

  虽然说不是什么名牌,但也不是破洞烂布,没对方口中说的那么差。

  “老板,你确定?”

  章寻没搭理他,径直把他带到一楼的某家男装店里。售货员显然对他很熟悉,一见就迎上来问他今天需要什么。

  “帮忙给他搭两套。”章寻指了指身后的男人。

  店员这才发现闻锐鸣的存在。刚才没看见,是因为闻锐鸣站门口没进来。此刻认真一瞧,发现这个男人身高接近一米九,身材也接近模特身材,脸细看更是有型,就是打扮得不太起眼而已。

  但闻锐鸣似乎有些不解风情,表情也有点生硬。店员已经开始着手为他挑衣服了,他还在原地站着,什么东西都不碰:“老板,我没钱。”

  “谁说让你出钱了?置装费我会出。”

  “那我也用不上这么好的衣服。”

  “一个大男人这么啰嗦。”章寻淡淡瞥他,“快去试,别耽误时间。”

  其实作为老板,章寻待手下绝对是没话说的。给他开了三年车的老杨,连儿子上大学都收到丰厚的红包,每年的奖金更是一笔可观的数目。章寻虽然为人冷淡,但绝不刻薄,这一点只要跟他相处一阵子就能感觉出来。

  “先生你平时穿什么码的衬衫?”

  站在试衣间门口,闻锐鸣摇了摇头:“没穿过衬衫。”

  店员古怪地看了他一眼:“那您平时都穿什么衣服?”

  “部队里发的,穿不完。”

  “……这几套您先试试看吧,不合适就叫我,我帮您换。”

  “多谢。”

  头一回见试衣间这么宽敞的,几乎快赶上自己租的那间隔断。闻锐鸣把穿了许久的T恤脱下来,露出精壮的上半身,被皮带捆着的腰杆更是覆着结实的肌肉,腹沟紧紧向里凹。

  “先生我又帮您拿了——”门还没关,店员一眼撞见他饱满的后背,顿时两眼放光,“天呐您身材都够拍电影的了,特意练的吗?”

  闻锐鸣还是摇摇头。

  他老不接话,店员还以为他高冷,也就不多打扰了。

  等换好衣服出来,章寻在外面沙发上坐着翻杂志,听见低声的“老板”,才不紧不慢地把头抬起。

  人靠衣装佛靠金装,自己的保镖完全变了一个人。不用说身材,就算是气质也不差,相当有男人味。

  店里那些女店员眼睛通通发直,就连收银的也过来观赏。

  “不合适?”见章寻不说话,闻锐鸣问,“我去脱了吧。”

  “留下这套。”章寻目光转开。

  买完衣服出来,闻锐鸣脖子上一层汗。

  “有这么热?”

  “太贵了。”

  “什么?”

  “衣服。”闻锐鸣说,“没必要。”

  “有没有必要我说了算。”章寻打开车门坐进去,左腿叠在右腿上,修长又有型,只是脸色太不近人情,可惜了这副身架。

  闻锐鸣不再反驳,沉默地开车。

  把人送回公寓,进小区时章寻让他录了人脸信息,方便他以后出入。

  小区在闹市,但环境优雅,闹中取静,地上也干净没有尘土,路旁全是移植过来的草木和鲜花,这在北方很少见。

  “明天七点半到楼下接我。”

  七点半太早了,租的房子太偏,闻锐鸣得五点半起才能到。但他也没说不行,只嗯了一声。章寻一走,他倚着车门站了一会儿,头一回觉得自己不该接受这份工作。

  在部队人人都一样,即使军衔有高有低,也分上下级,但心理上不会觉得自卑。自己不矮任何人一截,相反还因为枪法奇准而受到重视,凭借过硬的技能和过人的胆识屡屡立功。

  如果当初自己接受教导员的职位,留在部队,是不是这些烦恼就都不存在了。可真要是那样,自己大概会瞧不起自己一辈子。

  盯着自己右腕那道已经愈合的伤口出神,许久后他才摇摇头,接受自己已经由一名军人变成一名保镖的现实。

  做好这份工作吧,保护好给自己发工资的人。闻锐鸣,你不需要保家卫国了,你不再被需要,你是一名被放逐的军人。但万幸你没有当逃兵,而且今后也不会。

  往后几天闻锐鸣逐渐适应了早出晚归的生活。

  章寻的身边暂时没有出现危险,但他找了个保镖的消息还是很快传遍,大家也不觉得他是小题大作。

  赵晓波为人圈里的都知道,贪新鲜,心眼窄又好面子,上回章寻狠狠打了他的脸,他早就放出话要给章寻一个教训。据说还要找几个人一起实施这个教训,操断章寻的傲骨,让他知道自己得罪的是谁。

  如果换了别人,大概早就吓得逃到外地。但章寻是章寻,从来没把这种小人放在眼里,更不会为了这种人放弃大好事业。他今时今日的这些,是靠自小的苦练,靠一些常人无法想象的辛苦和血泪坚持得来的,他早就发过誓,要跳到跳不动为止,不光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

  “哥,今晚回家吃饭呗,咱爸有请。”

  弟弟章浩嬉皮笑脸的语气让人心寒,但章寻也只是淡淡动了动眉,“不去。”

  “别介啊,你不回来我怎么办?爸都说了我不把你请回来就跟你一起滚蛋,哎呀,”他在电话那头坏笑,“说漏嘴了,抱歉抱歉。”

  章寻揉眉:“那你就滚吧。”

  挂了电话他觉得心烦,开窗让自己透气。不久,前面传来一声提醒:“老板别把手伸出去。”

  他更加烦闷。

  “老杨的病什么时候好,什么时候能回来开车?”不会像眼前这个保镖这样,不知天高地厚地管东管西。

  但闻锐鸣丝毫没听出弦外之音,稳稳把着方向盘:“可能要下个月。”说完就突然紧急刹车,猛地一下,直接让后排的章寻撞头!

  “嘶,你干什么?”

  闻锐鸣脸色微紧:“撞到只鸟。”

  刚才有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鸟,一头撞在车子的挡风玻璃上,然后惨烈摔落在地。

  “一只鸟而已。”

  听到这样冷血的话,方向盘上的双手收紧,但很快后排就传来下车的声音。

  皱眉绕到车头前,章寻屈膝蹲下。是只北方常见的珠颈斑鸠,褐色羽毛,短胖,躺在路上飞不起来。

  章寻眉蹙出川字,掏出自己的方巾把麻雀包起来,这时闻锐鸣也已经下车,就站在他身后。他低头,冷淡地望了一眼:“真是麻烦。”

  “我来拿吧。”知道他怕脏,闻锐鸣主动接过去,翻开羽毛观察数秒,“伤了腿。”

  拿纸巾盒子把它装起来,闻锐鸣将鸟带回车上,章寻也没有过问,猜想他可能想等它死了再扔,或者同情心泛滥再把它给埋了。

  车里很安静,偶尔有一两声羸弱的鸟叫,莫名叫人心烦。章寻偏过脸,注意到闻锐鸣正从后视镜看过来,眼神变得没那么刚硬。

  “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老板,今天练舞当心。”

  “嗯?”章寻蹙眉。

  “你的脚是不是还没好全,刚才下车走快了有点儿瘸。”

  章寻错愕了将近两秒,这才收回目光看向别处:“开你的车。”

  闻锐鸣淡淡一笑。

  他练舞的时候闻锐鸣没事做,能好好打量剧团。

  地方很大,虽然楼都不算新,但一看就底蕴深厚。能进来这里的想必也都不是泛泛之辈,要么天赋高要么下得苦功,或者像章寻这样两者兼备。

  在院里走了半圈,管事的物业来赶人:“我说你在这儿瞎转什么?有什么好看的,还有,这儿不让随便拍照,别拿着你那手机到处乱拍。”

  闻锐鸣闻言收起手机:“我是章先生雇的保镖。”

  “废话,你要不是他的保镖早把你轰出去了,还能让你在这儿呆这么久?”对方显然看不上他,嘴里也不太干净,“一个保镖……差不多得了,别以为有什么大不了,还真当自己鸡犬升天是怎么着。”

  势利眼走到哪里都是,在所谓的文艺界大概特别多,何况有些人有了一星半点的权利就喜欢为难人。

  当兵的时候闻锐鸣很向往市区,老想看看自己在保卫的是什么样的城,后来就不想了。他跟这座城市是没有联系的,他保卫着它,但他也不认识它。

  有时候放假进城,穿军装会招来异样的目光,穿便服又会觉得自己格外渺小。站在大城市的天桥上,望着车水马龙的一切,总有种茫然的孤独感,只想赶快回到军营,跟队友们一起挤在宿舍才踏实。

  练功房的人都很充实,他们知道自己要什么,听着老师的拍手节奏集中注意力,拼命把各种动作做到极致。

  闻锐鸣不远不近地守着,等章寻排练完。天色越来越暗,到晚上八九点里面还没结束,但闻锐鸣也不着急,毕竟他没地方去。

  突然,一秒钟内楼里的灯全灭,练功房里啊成一片。有人出来看,发现这一带全都停电了,应该是偶发事件。

  年纪比较小的一个女生嘟囔着抱怨:“烦死了又停电。”

  “等着吧,估计很快就会恢复。”监制在里头摇摇头,叹了气,“这破地方,老是冷不丁就给你打断一下子。到时候演出它可千万别掉链子,要不然观众非退票不可。”

  闻锐鸣进去找章寻,想确认他没事,章寻远远看见他了,对他摆了摆手,示意他别过来,就在旁边等。

  闻锐鸣点点头。

  没电,什么都看不见,大家只得就地坐下,压腿的压腿放松的放松。不知道谁小声提议了一句:“咦,寻哥,这环境你不是正好连眼睛都不用蒙了吗?”

  “啊对啊……”其他人马上也反应过来,雀跃地起哄,“对啊寻哥,你接着练吧,我们看着你练。”

  这是什么意思,闻锐鸣没懂。

  章寻面无表情地想了想,没什么反应。监制老师笑着说:“是啊章寻,这套舞你还没跟小沈完整配合过吧,别拘着了,演吧,你看看大家有多期待。”

  话一落其他人纷纷鼓掌,脖子都伸得直直的。

  章寻不是忸怩的性格。他走到同为A角的搭档面前伸出右手,对方眉一挑,搭着他的手欣然起身,顺势就做了个连接转。

  两人在其他人的注视下,仿佛天生恋人一样很快进入状态。没有华丽的服装,女生就是一身黑色练功服,章寻则是一件白T一条宽松长裤,略长的头发松松遮脸,双眼蒙上深色绸带,从女伴腕上解下的。

  闻锐鸣瞬间明白这出戏为什么叫《盲》。

  在众人眼前,章寻与夜晚融为一体。他的动作既轻盈又有力量感,绝不媚,但很欲,行云流水,连指尖都是刚柔并济的美。他极具男性魅力的脸和劲瘦的腰身,形成一种绝对的反差感,挣扎在与爱人的纠缠中,拉扯着,靠近又远离,无比有张力。

  周围此起彼伏的惊叹,怎么会有人在全盲的状况下把舞跳得这么好?

  闻锐鸣的语言功底很贫乏,想不出什么词来形容自己所见到的。他的目光跟随着章寻,慢慢的,看懂了这段要表达的是爱人决裂。

  起初动作还稍显舒缓,后来随着音乐的紧凑,舞蹈动作越发激烈,直至那一秒,爆发,章寻用力将眼睛上的绸带扯掉,右手扬起,决绝地一抛——

  所有声音收住,世界安静。

  紧接着就是一个鱼跃。

  刚刚睁开眼的章寻,从弓着身的女伴身上跃过,配合默契至极。既而音乐重新激越地响起,他踩点落地。

  情绪的留白,不着一词却饱满深刻的传达,最重要的是,抛掉绸带那一刻的章寻,仰着脖,喘息着,痛苦却又投入的模样,是那么的有带入感,让人相信他拼命地想要挣脱却又一再陷入泥泞。

  感情像毒品让人上瘾,他也像毒品让人上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