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江故来说,过年并不是一件很愉快的事。

  小时候他跟爷爷住一起,过年都放假了,就算去路边摆摊也见不到一个人,卖不出草编赚不到钱,天气还冷,烤火还费柴,每天听到最多的就是责骂,好像少给他那口吃的,少用那根取暖的柴火,他爷爷的日子就能过得更好一样。

  是后来去了老师家才知道,原来过年是能有新衣服,是可以收红包,是堆满了吃不完的零食,是可以窝在温暖的家里看着电视里热闹的晚会。

  等他上了大学,就不讨厌过年了,反而还有点喜欢,因为过年的时候除了别人家的团圆,到处都是冷冷清清,他可以舒服地待在自己的小短租屋里,不用社交不用应酬。

  他不羡慕旁人的万家灯火,一个柔软的被窝,一个能取暖的小太阳就是他最大的幸福了。

  但是等他也成了那万家灯火中的一个之后,江故又觉得原来过年的意义只有幸福地身处其中才能体会到。

  尤其是大年初一的早上,他从枕头下摸到了一个厚厚的红包。

  还没洗脸刷牙,一睁眼江故就在数钱,超厚一个大红包,数了半天,九十九张。

  江故看向司珩:“九十九张有什么说法吗?”

  司珩扶着他起来,尽量不让他动到力气,免得拉扯疼了伤口:“长长久久的说法。”

  江故:“我也给你准备了。”

  司珩有些惊喜,倒不是惊喜江故记得给他准备红包这事,而是惊喜江故被关在医院里,却还费心思给他准备红包。

  只不过拉开他陪床那边的枕头,下面空空什么都没有,司珩回头看向江故,江故坐在床上看着他笑。

  司珩想了想,又去掏了掏衣服的口袋,江故自己没办法下床,必须要人搀扶着,所以放红包只可能是昨天晚上唐兆给他帮忙。

  不过翻找了一圈也没有。

  司珩回到床边,轻轻捏了捏一场手术又消瘦不少的脸颊:“在哪儿?”

  江故笑着朝他努了努嘴。

  司珩立刻会意地在他唇上亲了一口。

  下一秒,江故不知从哪儿摸出一个红包,笑着递给司珩:“新年快乐。”

  司珩接过红包,手感很薄,不像是装了钱的,顿时有些好奇:“我能打开吗?”

  江故朝他抬了抬下巴:“新年礼物,当然可以。”

  司珩小心地打开红包,里面有三张红纸,红纸上用漂亮的花体字写着几个字:心想事成券。

  江故:“一张券满足你一个愿望,有效期一年。”

  他之前也想着要给司珩准备一个红包,但又觉得钱不是自己取的,红包不是自己买的,都让别人代劳他再直接送给司珩,就失去了新年礼物的意义。

  所以干脆给司珩准备了三张心愿卡,满足他三个愿望,充满意义又实在,多好。

  司珩仔细地将红包收了起来,三张心愿卡啊,这可比红包难得多了。

  端了一盆水来给江故洗脸擦了擦身上,又换了一件干净的睡衣,这才拿出食盒,在床上的小饭桌上给他摆好。

  现在江故只能吃流食,浓稠一点的粥,鸡蛋羹,汤多面少的面条等,彻底恢复饮食还要一段时间。

  陪着江故用完了早餐后,司珩问道:“需要跟你老师联系一下吗?”

  他知道之前照顾过江故三年的老师后来被他家人接出国了,这过年联系慰问一下也是应该的。

  江故摇了摇头:“不联系。”

  司珩有些意外,但也没多问,给江故架好了打发时间的平板,就坐到一旁去折叠换下来的衣服。

  这些衣服他也不会带回家,医院里的东西带回家寓意不好,所以这些换下的衣服会直接处理掉。

  江故见他竟然不问,反而好奇道:“你怎么一点都不奇怪啊?都不好奇得吗?”

  司珩:“好奇,所以为什么不跟老师联系?”

  江故道:“老师说的,说不联系,这样的话只要我想他了,他就正在澳洲陪着家人,就会一直都在。”

  司珩笑着道:“你这个老师活得好洒脱。”

  江故也跟着笑,不联系,这样在彼此心里对方就一直平安健康的活在大洋彼岸,谁也不用去承受死亡的悲痛。

  司珩坐到床边:“等身体养好了,我们去看看老师?”

  江故有些期待,又有些犹豫:“老师说不用惦记他,也不用去看他。”

  司珩揉了揉他的头发:“因为那时候你一个人很艰难,哪怕考上了很好的大学,但你身体不好,繁重的工作做不了,老师不想给你增加压力,我想他也一定会想要见见你,说不定看到你过得很好,还成功做完了手术,会更放心。”

  “而且,丑媳妇总要见公婆,我这边是没有长辈了,但你老师还在,你不带我去见见吗?”

  江故笑着道:“那看你表现吧。”

  司珩也不敢逗的他大笑,见他没有因为提到老师而情绪有什么低落,这才松了口气,不过他还是提前跟那位老师的家属联系一下比较好,万一有什么变故,还是不要让江故知道的好。

  知道他这边每天早上查房和打针的时间,所以唐兆也不怕吵醒他,直接发了个微信道了声新年好,然后道:“我们都有给你留红包,就在你病房里,去吧皮卡故,找你的红包吧!”

  江故把微信递给司珩看:“你知道他们藏哪儿了?”

  司珩摇头,他还真不知道,而且藏在病房里,说是让江故找,可江故又不太能下床,下床去个洗手间的距离都要人搀扶着,所以最后能在这里找红包的除了他还有谁。

  等护士进来给他换了药,又挂上了药瓶后,司珩由着江故指挥,指哪儿他就找哪儿。

  将墙上挂着的中国结和贴着的画报都找了个遍,才只找到一个红包,唐鸣包的,包了个1888,鼓鼓一个藏在中国结后面还挺明显。

  另外两个藏的太深了,目之所及的地方都找了也没找到,司珩连浴室都翻了一圈,最后还是江故发现书里夹了东西,一看是程橙送的。

  最后一个实在是找不到,江故只好戳唐兆:“就剩你的了,给点提示。”

  新年幸福崽:“最明亮的地方。”

  看到唐兆回的消息,江故和司珩齐齐抬头看向上方的吸顶灯。

  江故:“不至于吧,他怎么放上去的啊,我在这儿躺着都没看到他放啊。”

  司珩道:“我看到一点红色的尾巴了。”

  最后也没踩椅子,直接拿了根衣架棍给挑出来了。

  打工人最可怜,给包了个888,算是斥巨资了。

  江故把红包放在床上拍了个照,然后发了条朋友圈分享了一下收获的快乐。

  很快下面就有一堆人点赞,还有不少人直接微信红包给他。

  不过那些他都没收,全都退回去了,为此任谦甚至还打了个电话过来。

  他手术的事本来就决定的有点临时,加上这段时间一直跟进刑侦文,完全没准备剧本杀,之前也跟剧本杀那边的编辑茉莉说过,暂停休息一段时间,等有新剧本他再联系他们,所以跟老板也就没怎么联系了。

  这会儿的电话倒是来得突然。

  江故接通,任谦的声音从那边传来:“都忙昏头了,新年快乐啊江江老师,红包别退了,去年给我们馆赚了那么多钱,过年发个大红包也是应该的。”

  江故也不喜欢这么点事跟人推来推去,便笑着道:“那谢谢任老板了。”

  任谦笑了一声,又问道:“什么时候能有新本子?”

  江故:“不愧是老板,刚给了根萝卜,就要驴去拉磨了?”

  任谦哈哈笑着道:“这不是最近看江江老师产出的有点少吗?可不能因为谈恋爱了就消极怠工了啊。”

  江故笑了一声:“怎么会,只是最近忙我之前写过的一本刑侦文,刚拍成剧开播,事情有点多,只能暂时把剧本放一放了。”

  任谦惊讶道:“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在圈里宣传一下,是什么剧你发给我,我让我这边的宣传部联动一下。”

  有人帮着宣传,能多一点播放量那自然是好的,江故很是客气地道了谢。

  聊完了剧的事,江故又跟他寒暄了片刻,准备结束话题挂掉电话的时候,任谦突然换了话题道:“我能问一件稍微有点私人的问题吗?”

  江故略有些疑惑,但还是回道:“什么问题?”

  任谦:“你的男朋友,是不是之前来帮你准备官司材料的那位司先生?”

  江故看了眼司珩,正对着电脑的司珩本就一心二用一直注意着他那边,见他看来,便立刻抬头,用眼神询问是有什么需要。

  江故拿着电话笑着道:“是的。”

  任谦顿了片刻才道:“挺好的,那祝我们江江大大新的一年,事业爱情双丰收。”

  江故本身就是个挺敏感的人,任谦刚刚停顿的那一两秒实在是微妙的让他不得不多想,这个老板人还是挺好的,健谈也大气,很有阅历,上次吃饭聊天,说话幽默风趣言之有物。

  他其实挺喜欢跟这样的人做朋友的,可惜他们好像做不了朋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