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没生病,江故说不定还会为江临找他这事心烦一阵,但现在他哪里还有空去管别人,单单是阑尾炎术后恢复都把他折腾的够呛。

  止疼泵不能用多,最疼的第一天给他用了,第二天医生就不给了,刀口疼是皮肉疼,等口子长好了就不疼了,江故倒也还能忍,但肚子里面依旧疼,又碍于刀口不能碰不能按,可把他折磨的不轻。

  一见到司珩朝他走过来,江故就想往后躲,可他躺在床上又能躲哪里去。

  司珩也很心疼,每次扶着他走路那疼白了脸的模样,又何尝不是在揪着他的心,可这是个必经的过程,司珩也只能狠下心肠监督他:“今天我们就走十分钟,走完就好了。”

  江故抓着床边的护栏抵抗:“已经通气了为什么还要走,我真的好疼,阑尾不是割掉了吗,会不会没割干净?为什么现在还在疼?司珩,我肚子真的好疼。”

  司珩抚了抚他的头发,柔声哄着道:“因为穿孔了,脓液感染了腹腔,腹腔里有积液有炎症,所以还在疼,已经通气了还得走是为了防止肠粘连,我扶着你慢慢走,听话,今天就走十分钟,我保证。”

  知道逃不过,江故只好松开抓着护栏的手,然后伸向司珩。

  司珩也松了口气,如果江故真跟他哭闹哀求,他还真不一定能狠得下这个心。

  那天江故疼的厉害,送来医院的路上就疼哭了,那一滴滴眼泪就像是烧红的铁水,落在他心上溶出一个个狰狞的洞,这滋味他可不忍再来一次。

  小心翼翼把人抱下床,江故又开始龟爬的在走廊上挪动。

  前天有个阑尾炎手术住进来的,虽然跟他不是一个病房,但在同一层楼,也是个二十多岁的男生,昨天同样捂着刀口慢慢挪动,今天就能健步如飞了。

  江故这会儿看他自己杵着吊瓶架子在走廊里溜达,别提有多羡慕了,人跟人的差距怎么这么大呢。

  司珩看着他羡慕的眼神好笑道:“再坚持两天,等炎症退下去,我们也能出院了。”

  一番艰难的运动,江故累到虚脱的躺回了床上,司珩倒了一盆热水端过来想要给他擦一擦身上。

  江故不舒服,肚子难受,心脏也不舒服,但每次被迫起来走路后都是这样,医生说是消耗太大,疲累后的正常反应,也不需要用药,等他自己缓过来就行。

  所以这会儿江故像个失去灵魂的娃娃,任由司珩摆弄。

  等护士端着药进来给他换腹部刀口的纱布,江故这才恢复了点力气。

  他肚子上被开了三个洞,说是微创的,洞口不大,但血肉翻腾的红在他整片白皙的肚子上显得尤为狰狞。

  江故好奇的看着,护士在一旁安抚着笑道:“创口很小,等愈合后每天按时涂抹祛疤膏,防止增生,一般如果不是疤痕体质,以后是看不太出来的。”

  这么好看的男生,身上要是多了几个疤痕,总觉得像是白瓷上多了一些黑点,那就太遗憾了。

  疤痕这些江故无所谓,以后要做心脏手术,那个疤痕估计再多的祛疤膏都消不掉,他只关心道:“一般这种术口几天能好?”

  护士一边给他消毒换药一边道:“一般三五天就能出院了,回家再养几天差不多就好了,但你情况比较严重,穿孔炎症,得等炎症完全消了才能出院,这一两个月也注意不要剧烈运动,术口好了,肚子里面也得要点时间慢慢养。”

  等护士端着换药盘走后,司珩又拧了一条毛巾:“我给你擦一擦肚子上。”

  江故嗯了一声,垂眸看着司珩的动作,似乎生怕弄疼了他,小心避开着他贴着纱布的地方,拿着柔软的毛巾一点点轻轻擦着。

  擦上腹部的时候还好,等擦到小腹腰侧,江故感觉到一股酥酥麻麻的痒,深入脏腑里,侵入了骨头中,不疼,却很是难耐。

  他下意识伸手推开司珩。

  司珩手上的动作一停,忙看向他观察着他的神色:“弄疼了?”

  江故没好意思说自己的感觉,只好轻轻嗯了一声。

  司珩将毛巾过了一道水:“那我轻点,很快就好。

  带着热气的毛巾再次覆盖上去,好在这次司珩生怕又弄疼了他,轻轻擦了两下就给他把衣服盖上了,然后又过来将他小心地抱了起来,让他靠在自己的身上,给他擦着后背。

  一番折腾后,江故身上舒服了,司珩却渗出汗意,脸上耳朵都泛起了红,借着在卫生间洗毛巾的举动,很是让自己冷静了一会儿才出来。

  再出来,司珩又变回了沉稳淡定的模样,确定江故没有什么其他需求了,便坐回了一旁的小沙发上开始处理自己堆积的事务。

  江故靠在床上看着他,这几天司珩一直留在医院里陪床照顾他,小心仔细,任劳任怨,即便请了护工,除了跑腿拿检查报告那些,其他的事几乎不假手于人。

  上一次他心脏病住院时司珩还不是这样,那时候他会和唐兆换着来陪自己,但晚上会回家睡觉,这次连晚上都不回去了,三人座的沙发也放不下他的身高,每天睡的都很憋屈。

  江故看了他一会儿道:“你今天回家休息吧,你陪我好几天了,都没好好睡过觉,晚上不打针,不用人陪着。”

  司珩从电脑前抬头:“不打针但你身上有伤口,万一睡迷糊了动一下拉动了伤口又要遭罪,我在这里睡也一样,你好好休息就行,医生说了安心休息,身体才能恢复得快。”

  江故知道劝不动也就不再劝了,然后继续保持着这个姿势看着司珩,看他认真工作的眉眼,时不时微抿的双唇,还有那凸起的喉结,不知道如果他伸手摸一下,司珩会是什么反应。

  心里漫无边际地想着,脑海里甚至还把剧本的剧情又构建了一遍,只要能把注意力从肚子里的疼痛拉扯开就好,不知道过了多久人才迷迷糊糊睡过去。

  等到他呼吸平缓下来,司珩才停了手里的动作,抬头看了他一眼,见他安静的睡着了,这才松了一口气,刚刚被江故看的,他差点都不会打字了。

  唐兆下班过来的时候江故正在吃东西,喝着稀糊糊的米羹,看得唐兆啧啧道:“就这么一点东西能吃饱啊,什么时候能正常吃饭啊?”

  江故:“能吃就不错了。”

  反正他食量不大,稍微吃点也能饱,之前几天不能吃东西那才是难受,最后饿到感觉不到饿了才稍微好些,现在慢慢恢复饮食,总得一步步地来。

  唐兆嘻嘻拉开床边的椅子坐上去:“那我要是点份麻辣烫过来吃,你会不会想打死我。”

  江故看了唐兆一眼,确定他是真能干出这种事的人,直接懒得评价了。

  他记得大三有一次肠胃炎,严重到住了两天院,唐兆就不做人地一边陪他一边在医院里点了份烧烤。

  当时他住的是多人病房,一个病房里面有四个人,他还没怎么样,把隔壁床一个同样肠胃炎住进来的大哥馋得不行,跟他讨了两根说解解馋。

  结果半夜又吐又拉地在医院又多住了一天。

  想到上次的事,江故笑了一声:“想吃就吃吧,单人病房,馋不到我,也害不到别人。”

  唐兆被他一说也想起上次的事,直接哈哈大笑起来,然后跟一旁的司珩科普了一下过往剧情,余光瞥见司珩电脑桌上有页纸好像写着江临的名字,唐兆手一伸,就将那张纸给抽了过来:“这是什么?”

  司珩看了一眼:“调查到的东西,下午助理才送过来的,我准备等你吃完了晚餐再给你看。”

  后面一句明显是对着江故说的。

  正在一勺一勺喝着米羹的江故闻言探头朝唐兆手里拿着的那张纸看去:“查到了他为什么来找我?”

  唐兆正低头看着上面的字。

  司珩三言两语总结道:“江哲之前被打已经摘除了一个肾脏,另外一个情况也不太好,一直做着透析,但情况一直在恶化,之前好不容易等到了肾|源,但还没做手术,就被罗滢华搞出的事闹大,抵制的声音很大,医院那边也受到了影响,导致江哲错失了这次机会,但他的情况恐怕等不到风波平息后的下一次机会了。”

  唐兆将手里那页纸递给了江故:“所以他这个儿子要没了,就想起自己还有一个儿子?”

  司珩没作声,算是默认了唐兆的猜测。

  江故一目十行的看完调查到的信息,然后将那页纸随手往旁边一放,继续慢悠悠吃着自己的晚餐。

  见他这反应,唐兆朝他凑近了几分:“这么淡定?没有一点感想?”

  江故摇了摇头:“没有感想,他还年轻,才四十出头,还有时间可以再生一个,他找我无非是想要看看有没有什么捷径可以走,就算被他找到,他知道了我的情况,也会再次放弃我。”

  那天在医院,连一万的透析费江临都拿不出来,如果再摊上自己这么个无底洞,江临只怕跑得比谁都快。

  实际上的江临内心的打算还真不止这一个。

  罗滢华当初原本想要从程橙手里要一笔钱,最好是像以前那样继续拿捏着程橙在她身上吸血,却没想到程橙早已不是被她关在家里可以随意打骂的小女孩了,钱没拿到,还反倒赔了一大笔钱出去。

  八十万对她来说无疑是在她身上割肉,要不是赔那么多,她也不会最后咬牙发狠想要用舆论的攻势拿住程橙。

  结果没想到程橙竟然那么狠,还那样污蔑她弟弟,搞得好不容易等到的手术机会也没了。

  女人不比男人,男人四十岁还能生,女人四十岁再想生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尤其她比江临还大几岁,今年已经四十六了,根本生不出来了。

  儿子的情况很糟糕,没了手术的机会,光靠透析已经很难维持生命,重症都进去好几次了。

  女儿已经是死仇,罗滢华很清楚根本不可能指望女儿给她养老,那这唯一的儿子她就不能放弃,可是现在她哪怕愿意自己花钱,肾|源也不是她想花钱就能有的。

  她知道江临还有个儿子,于是直接朝江临开价,只要他把儿子找来给哲哲移植,她就给他一百万。

  江临这才回到小乡村,想要找到那个他都不知道是活着还是死了的儿子。

  他想着大儿子从小生活在那么穷的地方,怕是根本没什么见识,如果还活着,自己把他带到大城市来,对于从小就没有父亲的孩子,稍微哄一哄骗一骗好拿捏得很。

  如果能移植,那就一百万到手,如果不能移植,那他也有个已经长大的儿子,怎么都不亏,他虽然还能生,可是还要花时间去养,投入的精力财力不可估量,不如捡现成的。

  结果令江临万万没想到,生长在那么穷的小乡村的儿子,竟然靠着他自己考了出来,还考得那么好,全国前十的高等学府,这般出息,越发坚定了想要找到他的决心。

  小儿子已经废了,少一个肾,哪怕以后移植活下来,这辈子也不会有多大本事,但大儿子就不一样了,以后肯定会有出息的,只要能找到他,自己的后半生就能无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