肇事者逃逸了, 留在许尤唇上的触感仍然清晰,他指腹轻轻贴上去,那一刹那像是又重现了一般。

  他身上每寸皮肤都在发烫, 抿了抿唇,让自己冷静下来才开车离开。

  当晚许尤又做了场梦,梦境旖旎且尺度大, 是播出来都会被封的那种。

  他憋了一身火,睁开眼就急急忙忙冲进浴室, 洗了个澡脑袋才清醒过来。

  牧欢还在睡, 许尤洗完澡摊在沙发上,觉得自己可能没救了。

  只是一个吻而已, 他就做了这么疯狂的梦,是不是太没出息了点?

  他盯着窗外, 大脑处于完全放空的状态, 直到牧欢小脑袋凑过来, 和他在同一个位置往外看,软软地疑惑问:“爸爸,你在看什么?我怎么什么都看不见?”

  许尤回过神来,摸了摸儿子光秃秃的小脑袋,轻言细语道:“爸爸没看什么,你睡醒了吗?有没有哪不舒服?”

  牧欢先点头,又接着摇头, 满怀期待问:“爸爸, 我们什么时候去游乐园?”

  “先把药吃了。”许尤从沙发上麻溜站起来:“然后洗脸、吃早饭,之后就出发。”

  牧欢笑着应“好”, 已经能面不改色将药丸吞下去了。

  许尤打好水给他洗脸, 又将准备好的早餐端上桌。吃完早餐、洗完碗筷, 两人简单收拾一下便出发了。

  游乐园太嘈杂吵闹,自生病以来,牧欢一次也没再去过,这次也是他说了好久,许尤才勉强同意的。

  而考虑到牧欢身体情况,他即使去了那,也只能玩点安全项目,海盗船、过山车什么的都只能看看。

  即便如此,能去游乐园玩,牧欢仍然开心得很,一路都能听到他的歌声。

  两人开开心心出发,哪知道天不遂人愿,才走了没多远,外边就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

  牧欢扒着车窗往外看,一开始的好心情荡然无存,眉头微微皱起,一直在小声祈祷雨快点停。

  可惜他的祈祷没被听见,雨势不仅没小,还下得越来越大,噼里啪啦敲击着车窗玻璃。

  许尤前两天看天气预报,说今天是阴天,哪知道天气预报这么不准,雨说下就下。

  这么大的雨,去了游乐园也没办法玩,许尤只能和牧欢商量,说今天先回去,等改天不下雨了再过来玩。

  牧欢一脸失落,垂着脑袋应了声“好”。

  许尤见他蔫蔫的,心里挺不是滋味,想了想又道:“下次爸爸和陆爸爸一起带你去游乐园怎么样?”

  牧欢立刻动心了:“真的吗?可要是陆爸爸又有事怎么办?”

  “不会的,爸爸跟你保证,下次一定跟陆爸爸一起带你去,你相不相信爸爸?”

  牧欢想也没想,立刻斩钉截铁道:“相信!我最最相信的就是爸爸了。”

  许尤倍感欣慰,见儿子重新打起精神,心里也松了口气。

  牧欢一直很懂事,很少主动要求什么,所以只要他提的,许尤都会尽可能满足。

  “可是不去游乐园的话,我们又去哪呢?”

  许尤想了想:“我们回去找爷爷奶奶?”

  “好啊好啊。”牧欢拿起电话手表,准备给奶奶打电话。

  许尤见状连忙出声阻止,神秘道:“这事我们先不告诉爷爷奶奶,直接回去给他们个惊喜怎么样?”

  听到“惊喜”二字,牧欢眼睛顿时一亮,连连点头道好。

  许尤立刻驱车往云塘村走,到家后见门上了锁,猜爸妈这会可能还在山上,于是又接着往山上开去。

  他将车停在一处开阔地,拿了把伞径直走下来。

  外面雨太大,他让牧欢待在车上,道自己很快回来,让他有什么事打电话过来。

  牧欢乖乖应了声“好”,捧着平板看提前下载的动画片。

  许尤隔着雨幕,看见前面好几个人在忙着搬东西。

  他们应该来回搬好几趟了,都是年纪偏大的人,搬完累得坐在临时搭建的棚子里大喘气,实在是搬不动了。

  只有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一直没停下过,不停冲出棚子,又不停搬着东西回来。

  他身上披着雨衣,但雨势太大,加上搬运货物产生的摩擦,雨衣早破了几个大洞,头发、衣服都被雨水淋湿。

  饶是如此,在这连绵不绝的雨幕中,他脚步也没有丝毫迟疑,速度快得像是化作了道残影。

  许尤加快脚步,走得越近越发觉那道身影十分熟悉。

  这时对方刚好又一次扛着东西过来,他心中已然有了猜测,在看见其侧脸轮廓时,猜测也立时得到了印证。

  许尤愣在原地,满心震惊。

  他没想到陆浔会出现在这,所以他手上那些伤其实是在这儿受的?还有他说今天有事,这个事指的是到这儿干活?

  许尤脑袋一时间都转不过来了,他实在想不明白,陆浔是什么时候来见的他爸妈,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大雨瓢泼,陆浔满脑子想的都是赶紧将肥料搬回来,也因此没发现许尤的靠近。

  直到将肩上肥料扛回棚子里,又一次往外走时,才看清站在面前的人是谁。

  “阿尤?”他一时也愣住了,“你不是带牧欢去游乐园了吗?怎么会……是因为下雨?”

  他说到一半,立刻反应了过来。

  见许尤不说话,只是一直看着自己,陆浔突然不自在起来,他抬手抹了把脸,又拨弄了下湿透贴在一起的头发,问:“我现在是不是挺狼狈的?”

  的确很狼狈,至少从许尤再见陆浔起,就没见过他这么狼狈的样子。

  陆浔洁癖重,又特别讲究,衣食住行都要最好的,衣服连一丝皱褶都不能有,他平时给人的感觉就是精致、沉稳,哪里会像现在这样浑身湿透、形象全无。

  许尤忍不住想,陆大总裁这副模样若是被下属看见,怕是会跌破一群人的眼镜。

  这么想着,许尤却开口道:“没有,我觉得挺好的。”

  他将伞递给走过来的老妈,从旁边捞起件雨衣,二话不说冲了出去,边道:“我跟你一起搬。”

  陆浔闻言笑起来,也紧跟着冲了出去。

  两人齐心协力,来回数趟后,终于将肥料都搬了回来。

  郭心洁递给他们两条干毛巾,边絮叨着:“雨下这么大,我都说不搬了,你还非得出去,那点肥料湿就湿了,大不了重新买,万一身体被淋坏了怎么办?小尤你也是,净瞎跟着凑热闹。”

  她嘴上这么说,其实见货都搬回来了,心里还是高兴的。

  这点许尤清楚,陆浔也能看出来。若非如此,他也不会坚持去将肥料都搬回来。

  许林柏也搬了好几趟,累得这会才歇过来,毕竟年纪大了,身体素质跟陆浔没得比。

  “行了,他们也是好心,你就别说了。”他站出来打圆场,又接着道:“这雨来得太突然了,早上看着还有太阳的,早知道就不搬那么多肥料下去了……对了小尤,你怎么来了?牧欢呢?”

  他边说边环顾四周,都没见到牧欢的身影。

  许尤指了个方向,道:“我车停那的,雨太大了,就没让牧欢下来。”

  许林柏点点头,见两人身上都湿了,立刻开始赶人:“行,那你们先回去吧,到家后记得洗个热水澡,别感冒了,这里我和你妈来处理就好。”

  郭心洁也跟着道:“对,你们赶紧回去,牧欢还在车上,别让他等久了。”

  许尤心里惦记着牧欢,应了声“好”,陆浔见这里还有不少事要忙,则提出等忙完再回去。

  他是这么想的,架不住许林柏和郭心洁一个劲地赶人,最后只好跟许尤一块走了。

  两人撑着一把伞走进雨中,肩膀挨着肩膀,身形皆高挑出众,画面看着无比和谐美好。

  许林柏跟郭心洁注视着两人背影良久,眼神都很复杂,接着又默契地对视一眼,从彼此眼中看见了释然和安心。

  这两天为考验陆浔,他们没少有意刁难,哪知道对方不仅没一点架子,干活还特别卖力,什么苦活、累活都肯干,手磨出血了也没吭一声。

  他干起活来一个顶三个,许林柏和郭心洁起初怕他偷懒,到后面就一直在劝他多休息会、别累着了。

  总而言之,陆浔的表现他们都看在眼里,对他是很满意的。

  若是小尤也喜欢他,愿意跟他在一起,今后两个人可以相互扶持、携手共度,他们也算是了了一桩心事。

  这么多年来,他们一直希望小尤能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无论那个人是女人或是男人。

  只要许尤幸福,他们也就别无所求了。

  *

  另一边,背影看着无比和谐的许尤和陆浔,正发生着一场小争执。

  起因是陆浔怕许尤淋雨,想搭着他肩膀凑近点,但许尤怎么说也不让。

  被问烦了便道他爸妈还在后面,会被看见的。

  陆浔闻言立刻放下手,笑吟吟问:“你的意思是,叔叔阿姨不在的话,就可以了?”

  “……”许尤噎了下:“我可没这么说,你少歪曲事实。我还没问你呢,你怎么会在这儿?还有我爸妈……这到底怎么回事?”

  陆浔没立刻回答,垂下眼眸,语气委屈又失落道:“我今天干了好多活,手磨破了,肩膀也又酸又痛,还以为你会第一时间关心我,谁知道先迎来的是质问,是我自作多情了,以为你心里多少还是在乎我的。”

  他话肉麻得很,许尤身体一抖,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明知道陆浔是故意的,他想起之前看到的画面,心里还是不太舒服,于是直接拿起陆浔的手,检查他伤口的情况。

  不看不知道,一看许尤顿时吓了一跳,才知道陆浔说的话没半点夸张。

  他太久没干过农活了,这两天又是锄地又是搬东西,干的都是重体力活,手掌哪经得起这么折腾,好几处都破皮流血了,许尤看着都疼,更别说陆浔还用这双手搬了多肥料。

  他捧着陆浔手仔细察看,心中五味杂陈,很不是滋味。

  没提防陆浔突然抬手轻拭了下他眼角。

  许尤迅速回过神来,掩饰情绪问:“你做什么?”

  陆浔笑道:“怕你太心疼我,忍不住掉金豆子,提前给你擦擦眼泪。”

  被他这么一打岔,许尤复杂的情绪也散去了,没好气道:“谁心疼你了,还流眼泪?你少自作多情了。”

  陆浔委屈巴巴:“我好歹受了伤,你这么说我会很伤心的。”

  许尤闻言“哦”了声,目光瞟向其他地方,表现得极为冷淡。

  态度无比冷淡的许尤一到家,立刻找出医药箱给陆浔消毒搽药。

  陆浔坐在沙发上,垂眸看半蹲着认真给自己处理伤口的许尤,唇角扬起,满脸都是笑意。

  对他来说,这点伤根本不碍事,他也不怕疼。

  但许尤因此心疼他,他却是很开心的。

  “陆爸爸,疼吗?”牧欢一直看着许尤动作,眉头皱得紧紧的。

  陆浔认真点头:“疼。”

  牧欢“啊”了声,一脸想帮忙又不知道该做什么的无助。

  陆浔主动伸出手:“不过牧欢给我吹吹的话,就不疼了。”

  牧欢立刻凑过去认真给他吹吹。

  许尤收拾着医药箱,见状抛给陆浔一个“真幼稚”的眼神。

  包扎好伤口,许尤立刻催陆浔去洗澡,他身上都湿透了,得洗个热水澡去去寒气。

  当着牧欢的面,陆浔什么都没说。

  等到和许尤单独上楼后,才举起被涂满药的双手,话里有话地暗示道:“可是我手都涂了药,没办法洗,要不你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