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儿子真诚且期待的眼神, 许尤懵了两秒,大脑开始疯狂运转。

  “因为……你陆爸爸睡觉磨牙还打呼噜,他要是跟我们一起睡, 你肯定会睡不着的。”

  许牧欢“啊”了声,小脸微微皱起来:“陆爸爸呼噜声很大吗?”

  “嗯!你要是睡他旁边,听着就跟打雷一样。”

  “那我不能和陆爸爸一起睡, 我会睡不着的。”

  “嗯,所以我和你一个房间, 陆爸爸一个房间, 这样就不影响了。”许尤揉揉儿子小脑袋,又特意叮嘱道:“不过这件事是我们之间的秘密, 你不能去跟陆爸爸说啊。”

  陆浔要是知道自己这么编排他,怕是会气得不轻。

  许牧欢不解:“为什么?”

  “因为你陆爸爸是大人, 大人都很爱面子的, 你要是直接去拆穿, 他听了会不高兴的。”

  “哦。”许牧欢点点头,表示自己听懂了:“爸爸,我不会跟陆爸爸说的。”

  “乖,那我们睡觉吧?”

  许牧欢应了声“好”,总算不再惦记陆爸爸,面朝着许尤很快睡着了。

  房间熄灯后漆黑一片,许尤坐着玩了会手机, 正准备睡觉, 突然收到孙函发来的消息。

  【听说你回来了?方便接电话吗?】

  许尤回他:【牧欢睡着了,我得出去接。有什么事吗?】

  孙函回得很快:【那算了, 就这么说吧, 也不是什么大事。我女儿后天办满月酒, 你正好在家,一块过来吃个饭吧,我也好久没见牧欢了】

  【顺便把富贵也叫上吧】

  云彭镇就这么大,一点小事很快传得人尽皆知,许尤对孙函知道他回来了并不感到奇怪。

  想到牧欢办满月酒时孙函也来过,他便应道:【好啊】

  孙函是去年结的婚,女方是他们所长的女儿,这媒还是所长亲自做的,在云彭镇算是一段美谈。

  两人据说一见钟情,认识不到两个月就结婚了。

  许尤还应邀去参加过他们的婚礼,当时孙函一身西装和穿着婚纱的新娘站在一起,看着很是般配。

  女儿出生时,孙函还发过朋友圈,道老婆辛苦了。

  只是许尤当时正为牧欢的病情焦头烂额,没能抽出时间去看望。

  说好这事后,两人又闲聊了几句,便结束了对话。

  事实上,得知孙函要结婚的消息时,许尤是很震惊的。

  他还清楚记得参加同学会回来那晚,孙函曾亲口跟自己出柜,还说他相恋多年的男友没顶住家里压力选择结婚了。

  哪知道兜兜转转,他也选了同样的路。

  许尤不认可这种行为,却也没去指责孙函,毕竟每个人都有选择的权利。而他不问,孙函也没主动提过。

  第二天,许尤带陆浔在村里到处逛了逛。

  只是没逛多久,陆浔就因为招架不住村里人你一句我一句的问候,而匆匆打道回府。

  村里人还当陆浔是富贵,和他说话跟逗小孩一样,陆浔刚开始还出于礼貌回应几句,后来脸越来越黑,全程处于“我是谁我在哪”的状态。

  而他虽然人在云塘村,每天要处理的工作仍然不少,有时候还要临时开个电话会议。

  许尤本以为他这么忙,应该对去参加满月宴没兴趣,哪知道和陆浔一说,对方想都没想就应了下来。

  许尤实话实说道:“我还以为你不会去。”

  “反正没什么事,去走走也好。”陆浔道。

  这并非他的实话,其实和这儿的村民们接触后,陆浔就对他之前的经历完全失去了兴趣。

  觉得与其出去被村民跟逗猴儿似的耍,还不如待在家里。

  他本来是这么打算的,却不知为何,在许尤提出去参加孙函女儿满月宴时,突然就本能地应了下来。

  甚至心里还有些莫名其妙的幸灾乐祸。

  这念头闪过脑海时,他只觉得莫名其妙,怎么也想不出自己在幸灾乐祸些什么。

  *

  满月宴在县城的鲜悦酒店举办,当天上午,许尤开车和陆浔、牧欢一起前往酒店。

  酒店外布置着各种满月宴的装饰物,看着很是隆重,门口孙函穿着衬衣、西裤,正热情迎接来参加宴席的客人,他旁边站着个身材高挑的美女,化着精致妆容,手里则推着个婴儿车。

  两人时不时靠近说几句话,姿态亲昵,一看就极为恩爱。

  许尤看着这幕,一时有点恍惚,不知道是孙函演技精湛,还是那晚他说的话都是在骗自己。

  他愣神的时候,孙函正好看过来,见来人是许尤,连忙往这边快步走来。

  “许尤,好久不见。”他笑着打招呼。

  许尤收回心神,客气道:“恭喜啊,这么快就添个小棉袄了。”

  他边说边将准备好的红包递过去。

  孙函知道牧欢生病后,许尤经济压力很大,这红包说什么也不肯收,许尤实在送不出去,只好收了回来。

  “牧欢,你想看看小妹妹吗?”孙函视线转向许牧欢。

  许牧欢好奇又激动,立刻应道:“嗯,想!”

  “妹妹在婴儿车里睡觉,你去看吧。”

  许牧欢闻言看了眼爸爸。

  许尤也道:“去吧,记得轻点,别吵醒妹妹了啊。”

  许牧欢连声应好,迅速往婴儿车的方向走去。

  孙函看了眼陆浔,眼神无比复杂:“听说你恢复记忆了?”

  陆浔点头,淡淡道:“恭喜。”

  孙函听了这话,却不知受了什么刺激,忽然自嘲道:“恭喜……有什么好恭喜的……”

  他说到一半像是想起什么,没再接着说下去。

  “我知道你现在很得意。”他声音压得很低,平静的语气下藏着满满的不甘:“事已至此,我也认了。富贵,你要清楚,当初要不是许尤收留你,你早不知道去了哪,现在又成了什么样子。他在你最难的时候帮了你,现在他遇到困难了,你要懂得知恩图报。”

  这话听着有些尖锐,还很多管闲事,陆浔声音冷了下来,道:“我明白,用不着你多说。”

  孙函欲言又止,像是想说什么,又没能说出口,最后只神情落寞道:“你最好明白。”

  简单聊过几句,孙函便让他们先进去休息,又忙着招呼其他客人去了。

  陆浔跟着许尤往酒店内走,忽然开口问道:“他对我好像很有敌意,为什么?”

  许尤自然不能说,他曾把孙函当成情敌且几次三番进行挑衅的事。

  “有吗?我怎么没觉得?你是不是太敏感了?”他决定装傻。

  陆浔意味深长看了许尤一眼,知道他是故意的,没再继续问下去。

  因为他发现,其实不止孙函对他有敌意,他对孙函的敌意也会不知不觉就冒出来。

  三人走进酒店,见大厅屏幕上正播放着小孩的满月照,看着小小肉肉的一只,可爱极了。

  许尤环顾四周,正准备找位置坐下。

  就听见前边传来吴易海的声音:“许尤,这儿。”

  他边喊边站起身冲许尤挥手。

  三人立刻往那边走去,许牧欢显然和吴易海很熟,直接扑进他怀里,甜甜喊道:“干爹好。”

  “牧欢也好。”吴易海将小孩轻松抱起来,一脸宠溺问:“牧欢去A市有没有乖乖听话,配合医生叔叔治疗?”

  许牧欢认真点着小脑袋:“有!我很乖的。我是男子汉,流血不流泪,除非实在很痛很痛,我都不会哭的,不信你问爸爸和陆爸爸。”

  吴易海对许尤点点头,视线更多地落在陆浔身上。

  面前的男人穿着黑色衬衣,衣领、袖口平整没一丝皱褶,他背脊挺拔,身材比例堪称完美,五官轮廓锋锐凌厉,薄唇微抿,浑身带着上位人的气势,只是不动声色站在那,都让人难以忽视。

  “你好。”他主动伸出手。

  陆浔和他握了下手,听牧欢叫他干爹,语气便不自觉温和许多:“你好。”

  两人是第一次见面,彼此客气了几句,也没什么好说的。

  很快满月宴正式开始,各式各样的菜肴被陆续端上桌子。

  许尤吃着饭,边时不时和吴易海聊几句。

  吴易海聊天的同时,还在不着痕迹地打量陆浔。

  许尤察觉到吴易海看陆浔的眼神,就知道陆浔的身份怕是瞒不住了。

  果不其然,吃过饭后,趁着陆浔陪牧欢去一边玩了,吴易海立刻将他拉到一边,半点迂回的意思都没有,单枪直入道:“他就是牧欢另一个爸爸吧?”

  他语气很肯定,显然问之前心里已经有了判断。

  许尤对上他的视线,知道这事瞒不了了,只能点头承认。

  吴易海之前听许尤说起过富贵,只是了解不深:“你们这是和好了?”

  许尤无奈道:“和好什么,他根本不记得之前发生的事。要不是亲子鉴定白底黑字证明牧欢是他儿子,他大概觉得我是骗子,理都不会理我。”

  “你不打算告诉他真相?”

  许尤摇头:“他和富贵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既然已经忘了,就没必要再纠缠不休,我又不是养不起牧欢,不需要他来负责。等牧欢病好以后,我和他就桥归桥路归路,以他的身份地位,和我应该也不会再有交集。”

  吴易海不是多话的人,见许尤已经决定好了,也没多劝什么,只道自己会帮他保守好秘密。

  许尤道了声谢,两人接着聊起牧欢的病情。

  总的来说,牧欢病情目前还是很乐观的。

  陈主任也告诉许尤,只要找到合适的骨髓进行造血干细胞移植,痊愈的可能性是很高的。

  “那就好。”吴易海闻言放心许多,“你也别太担心,牧欢吉人自有天相,一定能渡过这一关的。”

  许尤点头,心里其实还是不安的。

  现在也只能盼望陆浔和牧欢的骨髓配型成功。

  谁知他刚这么想着,下一秒手机就响了起来。

  是A市儿童医院打过来的。

  许尤知道应该是骨髓配型结果出来了,他身体一僵,紧张得手都开始发抖。

  他拼命压下心底生出的恐惧,接通电话,颤声道:“您好。”

  “请问您是许牧欢的监护人吗?”

  “对。我是他爸爸。”

  “许先生您好,我这次来电是通知您,陆先生和您儿子的骨髓配型很成功,可以进行后续的造血干细胞移植。”

  “恭喜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