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吃过早饭后, 宋灵舒又来童家拜访，说是要教秀秀弹琴。
童八月幽幽道：“这个时间，她早就去朱老师那里了。”
“啊, 那真是太可惜了！”
童八月看着她笑容满面的样子：“是吗？一点没看出来。”
“我这个人情绪都憋在内心的，你看不出来。”宋灵舒笑着在钢琴前坐下, 随手弹了起来，余光瞥见童八月走了过来, 正盯着她的手看。
于是曲子一改沉重缓慢的调子, 旋律变得欢快了起来, 手指飞快地在琴键上变换，各种炫技，令人眼花缭乱。
最后一个音落下，她侧抬起头, 笑问：“你想不想学？我可以先教你, 你有空了再教秀秀, 就当巩固了。”
“我这个年纪也可以学吗？”童八月问。
“可以啊, 反正你又不是去参加比赛的。”宋灵舒往旁边挪了个位子，“来, 坐中间来，我先教教你认琴键。”
童八月走在她身边坐下来，一阵柑橘味飘了过来。
宋灵舒好奇地凑过去嗅了嗅：“你这是什么味道的香水？”
童八月侧头：“我刚刚剥了十几个橘子。”
“噗。”宋灵舒笑了起来, 开始指导她认琴键, “你把手放上来，感受一下每个键的音色。”
童八月照做，挨个按了一遍, 感受着每个键发出的不同声音, 有些欣喜, 一不注意就与她练习了一上午。
午饭是去外面吃的，就在胡同口旁边，两碗牛肉面，分量很足，童八月压根吃不完，宋灵舒胃口好，便将她剩下的小半碗面端过来，埋头吃完了。
童八月不动声色地看着她吃完，舒服地摸肚子时，忍不住笑了笑：“你饭量这么大？”
“这不是最近给累的嘛，何况这家馆子味道是真不错啊。”宋灵舒擦擦嘴，跟着她一起回家。
春天到了，午后阳光很暖人，宋灵舒抬手，从指缝中看着光线，有些享受这样的时光。
童八月回过头，就站在远处等着她。
“有点困了，春困秋乏真不是随便说说的。”宋灵舒笑着走上前。
“去屋里躺会吧。”
童八月把她带进卧房，宋灵舒才发觉只有一张床，环顾一圈：“我睡哪啊？”
童八月指了指床铺：“床啊，难不成你想睡椅子？”
宋灵舒看了一眼木凳，硌得慌：“那还是床吧。”
两人横着躺在床上，脚搭在床边，宋灵舒很快便陷进了柔软的梦里。
然而梦境逐渐变得黑暗幽深，她倏地一下从床上弹坐起来，后背冒出一阵冷汗。
外面响起打水的声音，她呆坐许久，才脸色发白地走到院子里去，童八月正在晾换季用的床单。
“你醒啦？”童八月回过头看着她，见她愣在原地发呆，疑惑地走上前，发觉她眼神有些空洞，探手摸了摸她的额头，指间碰到了黏腻的汗水，“怎么了这是？也没发烧啊？是不是做噩梦了？”
宋灵舒缓缓看向她，然后走到井边，就着盆里的冷水洗了把脸，而后盯着盆里的那张脸出神。
这个噩梦......
她不得不重视起来这个噩梦了，每次出现的时机都有些反常，心里有诸多猜测，可乱成一团麻，不知该从哪里开始理。
”做什么噩梦了？”童八月关心道。
宋灵舒回过神，讪讪一笑：“没事。”
“骗谁呢。”童八月进屋拿出一个平安符，塞进她口袋里，“这个是庙里求的，听说有驱邪庇佑的作用。”
宋灵舒好笑道：“我不信这些。”
“我信行了吧，你就拿回去放在枕头下就行了，万一有用呢？”
“行吧。”宋灵舒不忍拂她的好意，“谢了。”
“过来帮个忙。”
“来了。”宋灵舒三两步走过去，和她一起挂床单。
忙完这些后，童八月也要动身去戏院了。
两人一同离开，宋灵舒说：“接下来又要忙一阵子了。”
“嗯，你保重好身体。”
“你也是。”
两人在路口分开，宋灵舒回到燕公馆，和燕正刚讨论起兵工厂的事。
需要做的事还很多，她带着团队亲自飞到德美两国去引进先进武器装备，并购入各种类的枪.支，回头请专业人士拆解学习再制造。
如此几地奔波，回到上海的时候，已经是五月底了。
她和燕正刚足足汇报了一天的成果，直到晚上才有空出趟门。
她来到童家，扣了扣门，没有人来开门。隔壁家的倒是有人出来问道：“是不是燕四小姐啊？”
“是我，你是？”
“童八月托我给你带句话，她去山东演出了。”
“那她大概什么时候回来呀？”
“她说要半个月吧，已经走了六天了，应该也就十来天就回来了吧。”
“好，谢谢您。”宋灵舒刚走几步，又突然倒回来，“那家里的孩子呢？”
“寄宿在托儿所了。”
宋灵舒颔首，转头去了二十三号胡同。
“朱老师。”
“是四小姐啊，快进来吧，我们正在吃饭，你吃了吗？要不一起吃点？”朱炎带着她进屋。
“不用了，我是吃了饭才过来的。”宋灵舒踏进门口，就看见秀秀手里拿着个馒头，吃得嘴边都剩了些碎屑，“秀秀，还认识我不？”
秀秀扭头看着她，从椅子上跳下来，跑着冲向她，一把抱住她的大腿。
宋灵舒抱着她在桌边坐下，问道：“朱老师，她住你这里，会不会打扰你？要不我把她带到我家去住几天。”
“不打扰，有她在我也热闹些。你最近不是忙吗？带去燕家的话，肯定也没时间一直照看着她，她住我这的话我白天带她去上课，晚上又带回来，很方便。而且童小姐也给我付了酬金的，你就放心吧。”朱炎笑说，“这样吧，你问问秀秀自己的意见吧。”
“秀秀，你想继续跟朱老师一起住，还是去我家住啊？”宋灵舒问。
秀秀抓着她的胳膊，指了指朱炎：“朱老师。”
两人笑了起来，宋灵舒道：“看来她还是喜欢你啊。”
“她只是认生罢了，你们燕家人太多了，我这里她更熟悉。”朱炎道。
“这倒也是，我家就是人太多了。行，那就只好再麻烦你了，等过两天我休息的时候，就把她接去燕家玩一天，让你也休息休息。”宋灵舒说。
“我倒是不累，不过带她多熟悉熟悉外面的环境也好。”
八天后，宋灵舒终于盯着设备送到厂子里，又安排好专家去研究枪.支后，才得了空，去朱炎家把秀秀接到燕公馆来玩。
她特意叮嘱过佣人，没什么事的话，不要在前厅聚着。
秀秀走到大门口，就被这气派洋气的房子给震惊住了，抱着门口的柱子，死活不肯进门。
“秀秀，这儿是我的家，你不想去我家玩吗？”宋灵舒问道。
秀秀摇头。
“走吧，不怕，要不我抱你进去？”
秀秀思考了一会，才张开手。
宋灵舒抱着她进去，秀秀张大了双眼，小手紧紧攥着她的衣服，嗫嚅道：“好大，好亮！”
“喜不喜欢？”
秀秀点点头。
“这是留声机，可以放音乐的。”宋灵舒指着留声机，将唱片放上去。
秀秀听着突然响起来的音乐，小声地“哇”了一声。
带她参观完客厅，就牵着她的手上楼，刚走到房门口，对面的书房打开，燕正刚从里面走出来，看到秀秀时愣了一下。
“这是哪来的孩子？”
“朋友的孩子。”
“哪个朋友？”燕正刚走了过来，直勾勾地盯着秀秀，然后伸出手，“来，你过来。”
秀秀害怕地躲到了宋灵舒身后，只露出一个脑袋，警惕地看着他。
“我很吓人吗？”燕正刚茫然地问宋灵舒。
宋灵舒：“嗯，谁让你命令她的，能不能好好沟通啊。”
“我哪有命令她，我就是让她过来而已嘛。”燕正刚摸了摸口袋，转身进了书房，片刻后，拿出几颗糖出来，“来，囡囡，吃糖吗？”
秀秀眼馋，先是抬头看了一眼宋灵舒，得到她许可后，才小心翼翼地上前一步，接过糖果，奶声奶气地说：“谢谢爷爷。”
“爷爷？”燕正刚心都要化了，抬头跟宋灵舒说，“你什么时候才能让我抱上外孙啊？”
宋灵舒：“随时都行啊，我现在就上外边给你领养一群来，天天喊你外公。”
“那能一样吗！”燕正刚没好气地看着她，随后又低头看着乖巧的秀秀，问道，“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朋友生孩子了？”
“你不知道的事儿多了。”宋灵舒笑着抱起秀秀，“秀秀，跟爷爷说再见，你要去睡觉啦。”
“爷爷再见。”
“这孩子挺讨喜的，要是你自己的就好了，还能叫你一声妈。”燕正刚叹道。
“不是我的也能叫一声妈啊。”宋灵舒突然反应过来，笑着问秀秀，“秀秀，你要不要做我干女儿？”
秀秀：“......好啊。”
宋灵舒：“看！爸，我有女儿了！”
燕正刚：“......”
宋灵舒把秀秀抛了起来，两人玩得不亦乐乎，燕正刚默默翻了个白眼，简直没眼看，下楼喝水去了。
宋灵舒给秀秀包了个大红包，塞进她的衣服口袋里，叮嘱道：“以后我就是你干妈了，你就不能再认别的干妈了，玉凤姐姐不行，朱老师更不行，知道吗？”
秀秀点点头。
楼下佣人喊道：“四小姐，有你的电话。”
“来了。”宋灵舒挎着她的腰就往下冲。
“哎哟，你慢着点，有你这么抱孩子的吗！”燕正刚看得心脏病都要吓出来了，赶忙上前从她的胳肢窝下救出秀秀，带着她去沙发上玩。
燕西城进来时，就看见宋灵舒在一旁接电话，而父亲正和一个小女孩在逗乐，好奇地走上前：“爸，这是谁家的孩子？”
“哼，你还知道回来！”燕正刚愠怒地看着他，“成天不着家，我现在看到你都烦！男人成家立业，你可倒好，一个都不占！”
“怎么又突然骂起我了......”燕西城无奈地往沙发上一坐，掏出烟盒，开始抽烟。
秀秀呛得打了个喷嚏。
“别在孩子面前抽烟。”
燕西城的烟突然被宋灵舒掐了，他无语道：“有你什么事。”
“怎么没我的事，这是我家的孩子，就不许你给她吸二手烟。秀秀，我们走。”宋灵舒扛起秀秀就要走。
“西枝！都说了你不会抱就别抱！拿来给我抱！”燕正刚喊道。
燕西城傻眼了：“什么你家的孩子？你从哪弄出这么大个私生女？”
然而那父女俩已经争着去抢秀秀的抱玩权了，压根无人理会他，气得他上楼去抽烟。
这时，外面的佣人跑进来，喊道：“四小姐，有人找你。”
“谁呀？”宋灵舒刚从燕正刚手里夺回秀秀，就听见下人说是童小姐。
“谁？”宋灵舒猛地看过去。
下人又复述了一遍：“童小姐，就去年来这里小住——”
话未说完，就见宋灵舒将秀秀飞快地塞给燕正刚，飞一般跑到门口，看见大门口翘首以盼的人，脚下又生生停了下来。
半晌，童八月才喊了一声：“燕四。”
宋灵舒嘴角一弯，快步下台阶，在庭院里跑了起来。
见状，童八月向前两步，下意识张开手，紧接着燕四小姐就带着一股热风扑进她怀里。
仔细算算，两人竟然快两个半月没见过面了，无声地拥抱了一会，宋灵舒问：“你是来找秀秀的吗？”
童八月默了默，道：“我就只能来找她吗？”
“当然不是！”宋灵舒松开手，四目相对，缓缓绽开一个笑容，“好久不见。”
童八月莞尔一笑：“好久不见。”
“对了，我刚刚——”
“八月！”燕西城突然出现在门口，受宠若惊地看着她，“你是来找我的吗？”
童八月望过去，脸色淡了下来，低声给宋灵舒叮嘱道：“我先带秀秀回去，你晚点过来吧。”
“好。”
秀秀已经挣开燕正刚的怀抱，屁颠屁颠地跑过来，抱住童八月的大腿了。
童八月将她抱起来，冲客厅门口的燕正刚点头致意，转身就准备走，却被燕西城拦了下来。
“等等，你难道不是来找我的吗？”燕西城问道，目光又看向她怀里的秀秀，茫然道，“这孩子是你什么人？”
童八月思考片刻，道：“这是我的孩子。”
燕西城大为震惊：“你的孩子？这不是......”
“没错。”童八月道。
燕西城指着她，颤抖的手指又指向宋灵舒：“你为什么会和燕西枝有孩子？！”
童八月：“......？”
宋灵舒：“美女们的事你少管。”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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