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意力再次转移到小辈这一边, 有人开始询问付臻未来的打算,他支支吾吾说不出个具体规划来。
又问童八月愿不愿意北上的时候去他们府里唱唱戏,童八月自然是礼貌客气地说了些场面话。
最后看向宋灵舒, 夸她一介女流,年纪轻轻就有经商的头脑, 日后还做不做别的生意。
“生意自然是要做的,以后说不准还得劳烦各位行个方便呢。”宋灵舒笑道, “不过眼下我正在生产一批新布料, 一切都得等上市了再说, 再没空去管别的事了。”
原本他们也并不是很关心她的生意,只是笑着聊了几句,又回到正题上去了。
三人这才松了口气,司令偷偷给付臻使了个眼色, 示意他下桌。
付臻点点头, 拍拍宋灵舒:“走, 我们去外面玩。”
“好。”宋灵舒起身时, 很自然地把童八月也揪起来了,童八月立即跟着告辞。
等她们都走空后, 有人才反应过来:“怎么童小姐也不见了?怎么没把她留下来与我们一道喝喝酒?”
“罢了罢了,还是咱们哥几个聊吧,有些话不便叫她一个外人听见。”
“也是。”
走出司令府大门, 童八月才总算避开了一场应酬, 大人物的酒局既是荣幸,也是压力。
“咱们去哪玩啊?”付臻兴奋地搓搓手,冲童八月笑得见牙不见眼的, “童小姐, 去不去舞厅转转?”
童八月摇头:“时间不早了, 我得回去等了。”
“啊,真的不去玩玩吗?”付臻不死心道,“或者你想玩别的?”
“多谢付少爷的好意,可我现在只想回家,家里还有孩子呢。”
付臻一惊,宋灵舒下意识往她平坦的腰腹看去。
童八月:“......”
童八月:“是我遇到的一个孤儿。”
付臻:“吓死我了!”
宋灵舒:“就是!”
“......”童八月不想再搭理这两个大傻子,冲他们点点头,就转身准备离开。
付臻只好叫司机送她回去。
童八月刚坐上车,车门另一边突然打开,宋灵舒也钻了进来。
“行了付臻,快回去吧,我和她顺路,就不劳烦你送了。”宋灵舒打开车窗,冲外面的人说道。
“不是,你怎么都不给我一个表现机会呢?”付臻凑过来,跟她小声密谋。
“你没看出来她很累吗?你这时候就应该展现出你的绅士风度,你要是死缠烂打逼的太紧,下场就是我二哥。我这是在帮你,你懂不懂啊?”宋灵舒侃侃而谈。
付臻恍然大悟:“还是你厉害,那你好好把她送回家啊,拜托你了,改日请你吃饭。”
“行,交给我吧。”
车子驶出去后,童八月才发出一声轻笑:“你倒是会讨人情,黑的都要被你说成白的了。”
“怎么?”宋灵舒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笑着看向她,“难不成你还真想要付大少爷亲自送你回家啊?”
前面开车的是付家司机,所以童八月没有回答她的话,一路保持沉默。
下车时,跟司机道了声谢,才从荷包里拿出钥匙,推开门:“进来吧。”
“这可是你邀请我的啊。”
童八月心说有本事你别一直杵在这啊。
“是,是我主动邀请你燕四小姐进来喝口水的,行了吧?”童八月道。
宋灵舒背着双手,昂首挺胸地走了进去。
屋里还亮着灯,那小女孩趴在桌上睡着了。
宋灵舒走过去瞧了一眼,笑道:“这孩子是在等你回来吧,她怎么不在戏院里住着,小弟子们不是统一住在那吗?”
“她怕生人,不肯跟陌生人一起住,只好先住我这里了。”童八月给她倒了杯热水。“
“燕四!”来福见了她,张嘴就喊人,“燕四!”
“一点礼貌都没有,叫爸爸。”宋灵舒走上前道。
童八月:“......”
小女孩被吵醒,迷迷糊糊地从桌子上抬起头。童八月低声哄了她两句,然后抱着她回房间去睡觉了。
宋灵舒在这边跟来福教导了半天。
“叫爸爸。”
“燕四!”
“爸爸!”
“诶!”
“......”
童八月重新回到客厅,听见这段对话,噗嗤一声笑了,上前给来福投喂点食物做奖励。
宋灵舒坚持不懈:“来福,来,叫爸爸。”
“燕四!”
“叫爸爸!”
“燕四!”
“燕四!”
“爸爸!”
“诶!”宋灵舒激动握拳,得意地冲童八月挑了下眉,“听见没!它叫我爸爸了。”
来福:“......”
童八月:“您可真够幼稚的,跟只鸟贫嘴,它就是长了八张嘴也说不赢你啊。”
“那你可小瞧了来福的本事,信不信我把它训得巧舌如簧。”
“我看你才巧舌如簧。”童八月关上门,遮挡住外面灌进来的冷风,不知想到了什么,她回到卧房,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盒子,很是随意地扔给她,“元旦了,送你个礼物。”
“哟,还有礼物呢?是什么呀?”宋灵舒欣喜地去拆开。
“诶你这人,怎么一点也不含蓄,难道不应该拿回家再拆吗?”童八月阻拦道。
“那都是过时的拆礼物方式了,现在就兴当面拆,双方都高兴。”宋灵舒直接拆开,拿出嵌在里面的礼物,是一块精致的女士手表,和她之前戴的那块一模一样,只不过这块是全新的,“哇,这可不便宜,五千多大洋呢,真的要送给我?”
“嗯。”童八月见她露出喜爱的表情,总算放心了,“前天就买好了,一直没找着机会送,正好今天元旦,就当做节日礼物吧。”
“那我就不客气了,谢谢啊。”宋灵舒戴上手腕,左右看了看,只不过是比之前那块新了些,可心里却喜欢得紧。
她又看向童八月:“我送你的那块旧手表呢?怎么不戴?是不是太旧了不喜欢?其实你可以拿去当了,我才戴半年,还是能当些......”
“我今天是去唱戏的,不宜戴手表。”童八月打断她的话,拿起桌上的手包,从里面掏出那块手表,“在这呢,平时休息的时候再戴。”
“你喜欢就好。”宋灵舒冲她傻乐。
童八月拿出一小袋柿饼,问她吃不吃。宋灵舒拿了一个,一边吃一边打量着她的新租房,奇道:“你说你赚的也不少,干嘛还租这么旧的房子?”
“可能是习惯了吧,老房子会给我一种归属感。”童八月咬了一口手里的柿饼,缓缓道,“小时候师父就耳提面命,告诫我们钱来之不易,不能浪费,更不能就骄奢淫逸,不能有了‘角儿气’,不然这行饭迟早吃不了多久。”
宋灵舒想想也是这么个道理:“你师父倒是看得透。”
“他原本有个师兄,早年也是红遍了大江南北,成了权贵们的座上宾。可惜了......没抵得住诱惑,跟一个军阀太太私奔了,后来两人被抓住,命也没了,所以师父才怕我们也走上了歪路。”童八月叹了口气,自嘲般地笑了笑,“之前我去燕府小住的那段时间,师父就没给过我好脸色,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解释,我当时确实喜欢燕西城,而他恰恰又是燕家的少爷。我能怎么办?难道就因为他是少爷,我就要放弃吗?可我要是跟师父说我不是冲着他家业去的,师父估计也不会相信......”
“我相信。”宋灵舒说。
“你?”童八月好笑地看着她,“当时是谁天天在我耳边冷嘲热讽,说我贪图燕家的钱财来着?”
宋灵舒挑眉:“你又要翻旧账了是吧?”
童八月深深地剜了她一眼,宋灵舒也不恼,笑嘻嘻地看着她。
卧房里突然响起一声哭声,童八月立马放下柿饼:“好像是她被吵醒了,我去看看。”
宋灵舒紧随其后,站在门边看着她将孩子抱起来,轻声细语地安抚着情绪,哄她入睡。
就这样的人,怎么会是贪慕虚荣的人呢?
宋灵舒想到她的结局,用情至深时才发现自己不过是燕西城的其中一个选择,于是毅然决然地离开了他,临终时还不忘救下路边的孩子,这样的人,应当有个好结果。
“时间也不早了,你先去洗漱吧,我来看着她。”宋灵舒走上前道。
“你能行吗?”童八月不放心地看着她。
“放心吧,我跟孤儿们最有话题了。”宋灵舒打包票道。
“这叫什么话。”童八月半信半疑地去洗脸洗脚,收拾完之后,回到房间,就看见这两人在玩拍手,孩子虽然没说话,但脸上却有了笑容。
“可以啊你,玉凤逗了她几天才勉强让她放下戒心。”
“她现在缺的是朋友。”宋灵舒笑着去挠孩子的咯吱窝,孩子在床上笑得咯咯的,钻进了被窝,睁着两只大眼睛看她。
“我叫燕西枝,是不是很难记?你可以简单点称呼我,叫我漂亮姐姐就好了。”宋灵舒说。
童八月:“......”
“该你了,你叫什么名字?”
孩子看了她半天,才小声说出两个字:“秀秀。”
“真好听的名字,秀秀,以后我们就是朋友了,好不好?”宋灵舒伸出手,“来握手,盖过章,以后我老大,你老二,我罩着你。”
秀秀点点头,小心翼翼地伸出自己的手。
“那我呢?”童八月问。
“你爱当老几当老几。”
“......”
童八月给秀秀掖好被子后,才送宋灵舒出门,小声问道:“你消息路子广一些,知不知道有哪个学校是收四岁孩子的?”
“你要送她去念书?”宋灵舒惊讶道,“不是学唱戏吗?”
“她好像不喜欢唱戏,而且嗓子条件也不行,也不开口说话,师父不会白白收留她的,戏院里还有那么多弟子要教呢。”童八月低声道,“这段时间我和她也有些感情了,总不能把人送到孤儿院去,所以打算白天把她送到学校去。”
“好,我去打听打听。”
“又麻烦你了。”
“没事,都是为了孩子嘛。”
但这事并不太容易,学校规定六周岁才能上学,宋灵舒问了周围几所学校,都不招收这么小的孩子。
三天后,这事才算有点谱。
一名报社的记者告诉她,最近有一群大学生办了个托儿所,专为三至六岁的时儿童开办,只收餐费,如果父母皆是贫困户,还会免除所有费用。
她拿到地址后,就先去找童八月,两人约好在休息日一起去上门看看。
托儿所是在一个小胡同里,两人牵着秀秀走到门口,看见里面有几间屋子,每间屋子里都有好几个小孩子,配备着几名大学生。有人负责照看孩子,有人负责讲课,教最简单的一到十的汉字。
这时,一位女大学生上前道:“你好,请问你们有什么——咦,是你们?”
两人一看,童八月惊喜道:“是你!我们在北大见过的,你还记得我们?”
“是啊,你们很难让人忘记啊。”朱炎笑了笑,低头看着秀秀,“这是你们谁的孩子啊?”
“我的。”童八月不好当着孩子的面说是捡来的,便当做是自己的,万幸这大学生没有多问其他的事。
“是要送她来这里吗?”
“是的,我们今天是来看看环境和收费情况的。”
“看姑娘你也不是什么穷人,这餐费我们还是得照收的,一个月三大洋,你看可以吗?”朱炎问道。
“可以可以,太感谢你们了。”童八月立马同意,当场就交了一年的费用。
朱炎笑了笑,把孩子带进去,秀秀很快就从不自在变得开朗了一些,和小伙伴们打成了一片。
“你说得对,她缺的是朋友。”童八月站在院里说道。
“是啊,她是被大人遗弃的,自然会对大人有戒心。”
童八月新奇地看着她:“你怎么这么懂?”
宋灵舒恍如隔世般笑了笑,没说话。
朱炎拿着登记册过来,童八月找了张椅子坐下,开始填写信息。
宋灵舒便和朱炎聊了起来:“你们这的负责人是谁?”
“是我和另外两个同学,怎么了?”
“我有笔生意想跟你们谈谈,不知道你们愿不愿意?”
“什么生意?”
“我打算出资资助你们这里的所有费用,给所有孩子免费提供教学和餐食,你们每个月也会拿到应得的酬劳,如何?”
朱炎诧异地看着她:“你为何要这么做?这可不是小数目。”
“放心,我有的是钱。”宋灵舒财大气粗地说。
朱炎:“......”
“你们这是个公益项目,一年半载你们这群学生还撑得住,长期下去怎么盈利?没有收入,这里迟早也得散。既然你们要做这个,就做得更好一点,招更多无学可上的穷苦孩子,让他们能多学一点汉字就是一点。”
“你为什么要帮我们?”朱炎不放心地看着她,不由怀疑她的企图。
“也不叫帮吧,我这叫人才投资,未来是这些孩子们的。”宋灵舒笑说。
朱炎和她对视半晌,笑了一下:“我得去和其他人商量一下,你等我消息吧。”
“对了,你叫什么?”
“燕西枝。”
“燕西枝?”朱炎皱了皱眉,这名字和燕西城很相似。
“她是燕家的四小姐。”童八月拿着名册交给她,指着宋灵舒介绍道,“所以你们放心吧,她有钱,随便压榨。”
朱炎微微一惊,真是燕家的人啊,该不会又是燕西城拐弯抹角地给她来送钱吧?
宋灵舒似乎看出了她的疑虑,故作和童八月拌嘴道:“诶,你少胡说,我有钱是有钱,但又不是冤大头,我可不像燕西城那样傻缺,把钱花在不该花的地方。”
童八月懒得听她再谈起燕西城,而朱炎忽然想起燕西城曾经跟她提过,家里有个妹妹和他不对付,应当就是眼前这位四小姐了吧?
这么说来,这事和燕西城无关?
“好,我愿意相信四小姐,这便去与她们商量商量。”
合作意向很快就达成了,本来这群学生也是想救济一下这些孩子,并没有考虑到更长远的事,毕竟时局总在变化,哪里需要她们就去哪里。
“明天我就会把款打过来,但是还有事得请你们帮个忙,明儿我会安排两个记者过来采访采访,把这里的托儿所给宣传出去,到时候会招收更多的人,你们估计会很辛苦,你们愿意吗?”
“这有什么不愿意的,我倒希望全天下的孩子都能进学堂呢!”一人慷慨激昂道。
“那这事就这么说定了。”
秀秀呆了一天,离开的时候还有些不舍,朱炎笑着把她送出门口,秀秀拉着她的手不愿意松开。
“秀秀很喜欢你,朱老师要是不忙的话,不如一起去家里吃个便饭?”童八月邀请道。
“这不太方便吧?”朱炎道。
“没什么不方便的,我正好还有些细节问题要与你沟通呢,走吧一起去。”宋灵舒附和道。
——这到底是去谁的家啊?
朱炎莫名其妙就跟着她们一起来到了童八月的家,她这才得知童八月的大名,惊叹道:“原来你就是名动上海的童八月?”
“你听过我的戏?”童八月问。
“没有,不过你的名声很大,学校里都经常听到你的事,赞美声不绝于耳。”
“是吗?”童八月羞怯地笑了笑。
“你怎么这么不经夸呢?”宋灵舒捏了捏她泛红的脸蛋,“人家夸你一句就脸红,我夸你就是阴阳怪气?”
“你一边儿去。”童八月把她推开,忙笑着拉朱炎坐下,给她端茶倒水拿点心,“朱老师,你别理她,她有时候脑子会进水。”
朱炎茫然地看着她们俩自然而然的互动,都有些羡慕她们的姐妹情了。
“燕四!”来福热情招呼道。
“喊什么呢?我怎么教你的?”宋灵舒抬起拳头。
来福:“爸爸!爸爸!”
朱炎大为惊讶,端着茶杯走过来:“这鸟儿会说话?!”
“是啊,来福,给朱小姐瞧瞧你的本事。”
来福:“我祝你一帆风顺二龙腾飞三阳开泰四季平安五福临门六六大顺七八九十勾圈,王炸!”
朱炎瞪大了双眼。
童八月拍了宋灵舒一下:“你又教它什么了?”
来福:“妈妈!”
童八月:“......”
朱炎笑出了声:“这鸟儿真灵性。”
“就是容易被带歪。”童八月说着,白了宋灵舒一眼。
宋灵舒笑嘻嘻地给来福为了点食:“谁让你小瞧它的,长句说出来吓死你哦。”
童八月板着脸:“哦,是吗?”
“来福,给她露一手。”
来福:“各位客官走过路过不要错过,今日我给大家表演个才艺,绕口令,嘿!打南边来了个喇嘛,手里提了着五斤鳎蚂绕口令......”
童八月听得脑仁儿疼:“闭嘴!”
来福:“妈妈,早上记得练嗓,别上男人的当,不要对爸爸太嚣张,skr~!”
童八月:“............”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2-11-19 17:37:08~2022-11-20 18:06: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CBY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钏钏、七月纹 20瓶;兼元灯里、辛井 10瓶;乌鸦人 2瓶;smile、不是这个就是那个、恒、吾乃书呆子、你说什么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