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了那么长的时间才回趟家，池跃特别想帮妈妈干点儿什么，始终都没找到出手的机会，混到要分别时，心中相当愧疚，“我就会当少爷，干等着你伺候，还说让我多回来呢，真不怕干活！”
“有啥活啊？”妈妈笑道，“我自己就不吃饭吗？现在我做给你吃，等妈以后不能动了，你再伺候妈！生儿育女不就这么回事？”
池跃伸手抱抱妈妈，“我妈肯定一直能动，一直健康，虽然这么说你有点儿吃亏。”
妈妈抬手拍拍他脸，“什么亏啊赚的？儿子，你好好上班，放轻松点儿”。
池跃痛快地应，心里并不轻松。
从前还不觉得，现在终于知道，妈妈太好也是一种压力。
怎么舍得伤害她啊？
于思慧一早就要出门看望雪郡。
于军头晚还在信誓旦旦，说必须请假陪陪女儿，结果起床就接着分局通知，说又有新案子了，让他回去紧急开会，只能长叹一声，眼神无奈地看向沈浩澄。
沈浩澄预料到了，“你去也没啥用！小姑娘们唠嗑，跟好几个男家长干啥？看着别扭!就别管了,中午小池回来，我俩领思慧出去玩玩，晚上再送回来。”
于军也不习惯跟他道谢，于是摸摸闺女脑袋，“爸也不一定能用整天儿，你要找我就打电话。”
于思慧早就习惯了于军的工作性质，此刻虽然空前脆弱，还有个信得过的沈浩澄陪着，也没太大反应，“看看的吧！”
小姑娘的心思全都系在朋友身上，进了病房就扑到雪郡身旁去，谁也顾不得了。
沈浩澄不好步步紧盯，留在病房外面，跟负责看护雪郡的警员聊天，“还给安排单间了呢？所里挺负责的。”
“费用还得他们自己承担。”警员实话实说，“咱们也没这个资本，也就帮着协调协调。病人多，单间不好安排。”
“那也正常。”沈浩澄说，“这孩子家里经济条件可以，应该承担得起。她妈妈有没有大问题啊？听说没啥别的亲人，后面谁管孩子啊？”
“好像没过危险期呢！”警员回答他说，“同事们也没碰上头呢，具体情况不太清楚。就是没有致命伤，失血过多也够呛的，能缓过来就是大幸。”
沈浩澄知道警察都有纪律，不准随便泄露案情，就不多说，耐心等着小姑娘们说话，没想到这一等就等到了下午。
池跃刚过两点就回到了H市，听说沈浩澄劝不了于思慧，还在医院守着，心疼地说，“那我买吃的过去吧！问问孩子们想吃啥！”
“我买完了！”沈浩澄说，“俩孩子都没大事儿，就是惊吓过度，不耽误吃东西，我给买了一堆肯德基，屋里慢慢啃呢！”
“你呢？”池跃就问。
“我没吃。”沈浩澄实话实说，“小姑娘们眼里也没有我，基本当空气了！大老爷们，跟她们挤在病房里咔嚓炸鸡？也没太饿。”
池跃又是心疼又是想笑，“好了，我马上到了，换你出去吃东西。”
其实不用那么认真地陪，于思慧看到池跃，终于想起沈叔已经陪他大半天了，懂事地道，“你俩不用眼盯盯的看着我，这是医院，不会有啥危险。我就是想陪着雪郡，你俩该干啥干啥去吧！”
“那我们什么时候过来接你？”沈浩澄便问。
于思慧看看雪郡，不吭声了。
“这样。”沈浩澄见状，想了想说，“雪郡的身体既然没什么大问题，也不能老住医院。沈叔出去吃饭时打电话和你爸爸商量商量，他是警察，好走手续，看看能不能去辖区派出所里写个申请，让雪郡先去你家住上几天，也能节省看护她的警力，你们同不同意？”
“行！”于思慧立刻就说。
雪郡却道，“叔叔，能不能帮我申请申请，让我过去照顾我妈啊？”
沈浩澄安抚地说，“那是下一步的事情。你妈妈现在住监护病房，不能随便陪护。”
雪郡闻言眼内忧虑明显，没再坚持。
池跃吃完午饭才出的门，自己不饿，陪着沈浩澄坐进一家小饭馆里，亲耳听他给于军打完电话才问，“那小姑娘的妈妈到底怎么样啊？”
“说是还没脱离危险！”沈浩澄道，“生死难料呢！”
池跃想起雪郡那双怯怯的眼，心里有点儿难受，“什么孩子交什么朋友，那小姑娘看起来和思慧一样讨人喜欢！”
“这么大的孩子全都天真无邪，”沈浩澄点了点头，“当然都很讨人喜欢。遇到这种事情也没有啥办法，能帮多少是多少吧！”
池跃帮他拆好消毒碗筷，“你早上吃饱了吗？饿到这个时候，非得我来才知道吃饭？慧慧挺懂事的，跟她说说就行的事儿！”
沈浩澄甘之如饴地听着他数落自己，笑笑地说，“一个人吃饭没意思。”
“没意思你就饿着？”池跃仍道，“那还能工作吗？一个人的时候多了!”
“工作是工作！”沈好澄仍辩解说，“今儿不是休息么？”
没有一个特殊字眼的话，却把池跃的心给听热了。
休息就应该两个人一起吃饭，这是沈浩澄少有的没道理，有一点儿像依赖。
“那怎么办？”池跃伸过手去，轻轻捏捏他的掌心，“我还答应了我妈，以后周末尽量回去。”
服务员正好过来上菜，目光不经意地落在两人交叠一处的手上，被烫了般，赶紧就转开了，放下菜后大步便走，快进厨间之时却又回头望望，看见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一样。
沈浩澄对别人的反应无感，“当然得回去啊！有啥怎么办的？我们在一起五天，还不回家陪妈妈两天？说是两天，你基本也就住一晚上。”
他听出来池跃这次的坦白只是起了坦白作用，没能争取到具体支持，否则以他那种烂漫性子，必要天真地说带自己回家之类的话。
一点儿都不意外。
这条路哪会好走？少数之于多数，永远处于劣势。
池跃坐车坐气躁了，见他夹黄瓜吃，突然来了食欲，张口索要。
沈浩澄夹了一块儿放他嘴里，清楚看见那截粉红舌尖，心里使劲儿荡漾了下。
不是都说没得到时才最心痒难耐的么？他们已经亲密惯了，哪里都熟悉了，一截舌尖怎么还会如此吸引？
沈浩澄举起水杯喝一大口，强行压下心中蠢动，讲正经事，“老于说他现在正好有空，马上就去辖区派出所交涉，估计问题不大。俩小姑娘住在一块儿就踏实了！医院毕竟不太适合长待。早上我还跟老于说要带孩子出去玩玩，寻思给她放松放松呢，看来也不用了。慧慧没那份心。”
“够她受了！”池跃点头，“别说小孩儿，就是我，原来好好的人突然变成疯子，要砍要杀的，也得被吓够呛。到底因为啥啊？”
沈浩澄认真吃饭，“当事人都没死，过一阵就能知道了。你中午吃的啥？还是排骨？”
“今天吃的小酥肉。”池跃听他问起这个竟然有点儿嘚瑟，“我很认真的和我妈学了，回头也试试做，给你尝尝！”
沈浩澄想起永远锅里一半锅外一半的炒豆芽，稍微有点儿头疼，“炸东西可挺危险，那么多油，弄不好就溅着。得等时间特别充裕的时候再说，平常不要乱试。”
池跃并没听出他的真实意思，“是！这一段肯定得忙。明天开完例会我还得陪小方去松岭村，哦，就是关龙龙他家在的松山村旁边的小村子，名儿起得挺好玩吧？”
“小村子古早之前都是自然聚集的群落，当然因势利导，附近地形啥样就起啥名，我还去过什么什么窝棚什么什么洞子，听名能写志怪小说，到地方一看全都民风淳朴靠天吃饭。”沈浩澄顺口说。
“民风淳朴？”池跃似有微词，“我可真是深有感触啊！”
“你别觉得淳朴就应该和温和善良划等号，暴戾凶残怎么就不是淳朴呢？”沈浩澄知道他不赞同，“但凡人性有的东西，毫不克制地直接表现出来都算淳朴。这可不是什么偏见歧视，村落也好，乡镇或者城市这种大型生活聚集地也好，但凡有人就有纯良，也必然会伴有恶毒。泼皮泼辣还是外放型的，总比笑里藏刀道貌岸然好对付些！还是那句话，小池律师加油！”
池跃心想我也只能加油，被个板上钉钉的法援案子给吓退了，这辈子还能有啥出息？
“发愁跑道了吧？”沈浩澄问，“天天颠簸一通乡镇交通，是够受的。咱们再买一台经济
型车也不困难，就是你的驾驶经验……独自面对那些设施不够标准的村路，我实在是不太放心。”
“还买啥啊？”池跃立刻就说，“刚攒几万又想花了？这些天可真见识了什么叫做乡镇交通，托国家大力基建的福，路面都算平整，但是说来一辆卡车就来一辆卡车，说遇上拖拉机就遇上拖拉机，全都贴身而过，扑你满车的灰。我能单独跑多少案子啊再买一辆祸害？以后咱家的钱都归我管，你别老惦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