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回事?”
说话间, 秦明月回来了。她请刘焱明吃了晚饭,刘焱明着急去赶晚间赌场最热闹的时候,只是随便吃了几口也就算了, 所以她回来得并不算晚。
“公子。”柳氏低着头, 缩在了秦明月的背后,满脸惶恐。
房言整了整衣冠,又清了清嗓子, “秦公子见谅,没有什么事, 是本官一时贪杯, 喝醉了, 与千盏姑娘玩笑几句, 恐怕是吓着千盏姑娘了,还请姑娘切莫怪罪。”
秦明月岂能看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可眼看应九在,就知道柳氏没吃什么亏,他又是朝廷命官, 秦明月也拿他无可奈何。
“天晚了,房大人还是——”
“公子, ”柳氏打断了秦明月的话,“正好房大人在,奴婢有一事禀报。”
“何事?”秦明月问。
房言自然也想赶紧从这是非之地抽身, 却没想到柳氏把他留下了。
“方才奴婢清点银钱, 发现少了二十两。”柳氏道。
“丢银子了?”秦明月目光一动,听出了几分端倪。
柳氏点头, 怯怯地向房言行了个礼,“大人, 这二十两又是十两一个的元宝,都是秀水郡上个月才打制的,上面有秀水郡的字样,是郭刺史的赏赐。”
“莫不是秦公子什么时候拿去用了?”房言道。
“我们公子向来只随身带一些碎银子和银票,这十两一个的元宝沉重不便携带,所以只当个玩物放在房间里。”柳氏又道。
“这倒奇了,这院子里除了秦公子和千盏姑娘,可还有别人?”
柳氏望向门内,狭长的双目正好透过门缝与里面往外巴望的人对上。
“啊!”
几人都没说话,忽然从门内传出一声惊叫。
应九大力推开门,正好撞在两个趴在门板处听热闹的婢女身上,二人一起向前扑倒,早已吓得花容失色。
“大人。”二人吓得面色惨白,跪在房言脚边,这房言乃是她们上头管事的管事,她们自然是怕,“我们不曾偷窃。”
“谁说你们偷窃了?”柳氏嘴角一勾,狡黠得像是修炼了五百年的狐狸,“二位姐姐怎知我在说你们?”
“你、你那天给我们的就是两个秀水郡的元宝。”二人道。
柳氏缓缓走到她们身边,“二位姐姐,我给你们的元宝,如何能算是偷?你们怎知我们公子只带了两个这样制式的元宝?如何吓成这样?”
“可是、可是……”二人被盘问得哑口无言,吓得瑟瑟发抖,其中一个年纪大一些的咬了咬牙,“你们分明就只带了两个秀水郡的元宝。”
“你们怎么知道我们只带了两个?这银钱没有摆在明面上给人看的,莫不是两位姐姐翻过我们的东西?”
二人低着头,只得默认。
“更何况,”柳氏又说,“二位姐姐,虽说我一直叫你们姐姐,但你们也不过是驿馆的下人而已,我们公子虽是商贾人家出身,在岫洲却也是奴仆成群,该怎么赏赐下人还是心里有数的。姐姐们可曾见过有人拿十两一个的银元宝打赏下人的?”
“这……”
两个婢女傻了,心里却是恨死了柳氏,她们当初收那元宝的时候心里就觉得古怪,可是财帛动人心,她们也都默契的不动声色各自收了,如今竟是被柳氏在这儿摆了一道!
“好你们两个贱婢,竟然手脚不干净!崔管事呢,把他叫来,这两个留不得了。”房言听了也觉得柳氏说的有道理,更何况他现在弄不清秦此时与那位世子有什么牵连,心虚得很,更是偏向柳氏一些。
很快,那个崔管事带着人来了,在两个婢女住的房间一搜,果然在柜里最深处找着了两个银元宝,立即就叫人把两个婢女带走了。
房言帮着处理了此事,吩咐重重罚那二人,自觉对刚刚轻薄柳氏的事弥补了一二,这才放下心来告辞。
至于那两个婢女,她们原本就是罪人,现在罪上加罪,只怕不死,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小院里安静下来,没有那两个婢女倒是说话更方便了。
“怎么忽然对她们发难?”秦明月还被蒙在鼓里。
柳氏说了刚刚的事情经过,“我本怜惜她们,可既然她们不配,又何必心慈手软?”
啧啧,好算计。秦明月不得不感叹。柳氏当初不与她们计较反而多给了些赏银是真,只怕为防她们留了一手也是真,只看那两个婢女如何表现,如果她们一直安安分分的,等到自己和柳氏走了,那银子自然就是她们的;如果她们不安分,就如现在这般……
事情虽这么过去,秦明月却始终心里不舒服,自从来了京城,她手里的那点财产与真正的大户人家比起来不过是杯水车薪,没有了高人半等的身份,更没有了已知的剧本,她开始觉得事情越来越不可控。
时光飞逝,七日一晃而过。眼看到了朝见圣上的日子,约克人因为并非来使没有什么国事,只是陛下想见一见这些特殊的人而已,所以约克等人觐见被定在晚上的宴席。柳氏也因会约克语,被特许参加。
宴会前一晚,秦明月又趁着柳氏出去打水,仔仔细细把秦四方留下的信件和血衣整理了一遍,叠在一个小小的油布包里,贴身放着。
明天,她要做一件大事,在皇帝面前揭穿秦家和方家的丑事,把方家和秦家还给柳氏,连带她这一次充作翻译的功劳也都给柳氏。
作为天下独一个的人才,这功劳可大可小,若是陛下觉得稀奇,当作奇人异事封官也不稀奇,最不济,得几百两银子还是能的。
该是谁的,就是谁的。她不能一边花言巧语的说着爱柳氏有多深,哄着她就这么跟在自己身边,一边却既不能跟她有什么未来,又霸占着本就该属于她的财富。
那太自私了。
至于方絮,她早已经在何账房和梁宇那分别留了一千两银子,就是为了以备不时之需,这些钱足够她长大了。相信经过这么多事,柳氏也不会再为难她。
还有那曾经答应过得婚礼,秦明月叹气,实在是来不及了,毕竟面见陛下的机会只有一次,遗憾,也总比一场浮华过后,还是一无所有更好吧?
夜里,两人共枕而眠,秦明月听着柳氏浅淡的呼吸,有许多话想对她说。她忽然想给她描绘她的世界,那些高楼大厦、车水马龙,同她说说到了晚间满城霓虹的炫目。
她觉得自己挺悲哀的,事实上,柳氏根本不了解她,关于她,真正的秦明月的过去和将来,她幼时读过的书,上大学时第一次孤身一人远走他乡的兴奋和胆怯,她的工作,她的父母家人,柳氏都全然不知。
陡然间,一阵孤寂不可遏制的袭遍全身。
秦明月紧紧抱住柳氏。
柳氏以为她要做什么,模模糊糊地说道:“公子,明儿还要忙,今日就好好睡吧。”
“嗯。”秦明月闷闷地答应着,“柳儿,你真的,爱我吗?”
柳氏转过身,与秦明月对视。
“为何这么问?”
秦明月越抱越紧,想从对方身体的温度寻找一些慰藉。
“千盏,你是个好姑娘,从我买了你后,你已经是自由身了,以后,切莫再提什么奴婢、下人,莫要自降身份,人贵自尊然后别人才能尊敬你。”秦明月道:“这世界很大,人很多,你以后……如果你愿意其实可以找个男人,生一个孩子……”
秦明月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她从前对什么婚姻什么生育向来是不屑的,她就打算这样一个人在灯红酒绿的都市里疯癫到老,可在这古代,万籁俱寂,一切静谧的夜晚,她忽然开始想有个家,有那种即使不用战战兢兢也依然牢不可破的亲密关系。
就像父母,就像爱人,就像子女。
如果可以,她都想要。
在父母和爱人之间抉择,实在是太难了。
仿佛感受到了秦明月的情绪,柳氏在她唇间轻轻一啄。
“秦明月。”
“嗯?”秦明月怔住,这是柳氏第一次称呼她的全名。
她像个霸道的小狼,一手支起半个身子,另一只手迫使明月看向自己,“其实那天,刘焱明问过我还要不要回到你身边,若我不愿,就可以不出现在你面前,可我还是巴巴地来了。”
秦明月舔了舔发干的唇。
“知道为什么嘛?”柳氏没有等秦明月回答,“这世上没有什么值得我在乎了,除了你,你跑不了的。”
“嗯。”
“嗯?”
“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