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告”萧屹和林峰拖着宿醉之后的身体，终究还是没能赶上那早自习的铃声。语文老师斜了他们一眼之后，终究还是放了他们一马。
“安静，《蜀道难》都会背了？等会我要抽查的。”蜀道，难于上青天，这才压住了班上的一阵骚动。
“屹哥昨天晚上睡得好吗？”江源把书立起来，看着萧屹满头乱糟糟的，嘴角带着莫名其妙的笑。
“不太好”萧屹坐定之后，抽出了自己的语文书。蜀道之难他倒是已经记得七七八八了，只是还有些不扎实。
江源“哦”了一声，那声音，那叫一个抑扬顿挫。对着萧屹连连说道，“我懂，我都懂得。”
萧屹内心一阵无语，对着江源翻了一个大白眼，然后问道：“你懂什么了？我自己都不懂。”
“我懂你昨天和峰哥一起睡了，而且不只是我，全班同学估计都知道了。”江源说话的时候，手里指了指萧屹头上凌乱的头发。两个人一起顶着乱的不行的头发迟到，的确会让人浮想联翩。
“简直是胡扯”萧屹觉得这纯属无稽之谈，并不打算理会江源。
“切，屹哥心虚了。”江源内心笃定，萧屹是被人看穿之后的恼羞成怒。
萧屹本不想理会这些无稽之谈，但是在看见阳明的时候，心里还是有些慌乱。刚才江源说恐怕全班人都知道了，只是现在萧屹看着他，却没有什么动静。萧屹的确问心无愧，但只怕是阳明心里，会胡思乱想。
萧屹伸长了手，靠近阳明那薄薄的衣衫。夏秋之交，少年衣衫单薄，再往前伸长些，萧屹便能触到他温热的体温。但萧屹没有继续向前，只是用自己细长的指头，在他的衣服上轻轻拨动着。
临近下课，萧屹玩心正盛，手指轻轻拨动着阳明的衣服布料，用手指在上面先画一只飞鸟，再画一只小兔子。结果，阳明的身体突然向后，直接结束了萧屹的绘画小课堂。
当萧屹的手指触碰到阳明的后背时，他有那么一秒钟的时间想要把手往回缩，但最终还是改变了这个想法，萧屹的手掌贴在了阳明的后背上。阳明也顺势朝着后面挪了挪，他们之间，什么也没有说。什么，也不必说。
“走，吃早饭去。”林峰转过来，敲了敲萧屹的桌子，“昨晚没怎么吃东西，饿死我了。”林峰的头发，歪七扭八的在空中站立着，堪堪维持着之前的发型，像是一群虽败犹荣的老兵。
萧屹有些犹豫，放下书本，却不知道到底应不应该和林峰一起走。萧屹从不畏惧什么流言，他只是有些担心阳明。萧屹爱的是阳明，这一点毋庸置疑。但是，他却不能把自己所有的时间，都留给他。
“走吧，人家小孩儿自己吃面包喝牛奶，不跟咱们一路。”林峰自然能看的出，萧屹的犹豫，究竟是为了什么。
“行，那咱们走吧。”看到阳明拿出了面包和牛奶，自顾自的吃着，似乎心情不错的样子。萧屹这才放下心来，答应了林峰。离开教室之际，顺带着轻轻捏了一把阳明的手，然后回头给了他一个微笑。
“晚上陪我一起翻墙出去上网吧？”林峰一边搅动着碗里的粥，一边看向萧屹，“小树林后面，有一棵歪脖子树，爬上去，就能翻出学校，怎么样？”林峰的眼里，闪着亮晶晶的光。
“你家里不是有电脑吗？为什么还要翻墙？”萧屹清楚地记得，昨天在林峰的书房里看见了电脑。
“你不懂，我追求的，是那种翻墙出去的感觉。”林峰用手撕开包子的皮儿，然后捡着里面的心吃了。至于剩下的面皮，实在是难以下咽，林峰直接堆在桌上，等着一会儿直接倒掉。
“神经病”萧屹撇了撇嘴，心里想着自己现在是越来越看不懂林峰了，不管是刚才说要翻墙出去上网，还是现在拿着筷子舀汤喝的行为。萧屹都觉得，正常人干不出这事儿来。
“去不去？”林峰放下舀汤喝的筷子，上手直接捧起了萧屹的脸，然后把他的嘴唇挤成了两个对称的Ω。
“行吧，我舍命陪君子。”萧屹拍了拍林峰的手，示意他松开。
“我这老胳膊老腿儿的，还得爬树，要了我亲娘的命了。”萧屹一边喝粥一边自嘲着，至于他的亲娘，萧屹一无所知，也没有什么感情。所以，就这么说，也无所谓。
林峰见萧屹同意了，便也不再说什么别的，只是专心的等着晚上的到来。
萧屹走到老歪脖子树下的时候，林峰和阳明，还在教室里参加物理竞赛的额外课程。据说，现在加时赛的课程，已经比以前轻松了很多。随着越来越多的人意识到，竞赛拿奖不是什么轻而易举的事情。课堂上的人员数量，已经减少了一大半。
萧屹站在树下，安静的等待着林峰的到来。这里的小树林里，也种着笔直的水杉树。然而墙角，却是被高大的法国梧桐占据着。梧桐，是学校里的常客。梧桐树带着一些好的意头，还带着一丝唯美的诗意。梧桐与凤凰，寄托着学校对这些学生们的期许。只是，学生们，却只看到了他身上的落叶。
水杉树被风吹得沙沙作响，萧屹随手捡起一片叶子，放在手里碾碎了，然后吹散在空气中，任由它随风而去。
“你来了？”相隔老远，萧屹便看见了林峰朝着这边走过来。人群之中，萧屹只要一眼便能看到那个高大挺拔的身影。
“来，笑一个。”林峰嘴角咧着笑容，然后举起了手机，对着萧屹一顿咔咔乱拍。
“有病吧，滚。”手机强烈的闪光灯让萧屹有些不适，下意识的想要伸手挡住眼前刺眼的光线。
“还行，还是有一张能看的。”林峰看了看自己手机里的相册，大多数都是萧屹伸出胳膊挡住脸的，但终究还是有一张露出了萧屹的全脸。林峰把那一堆照片做好备份，然后熄了屏幕。
“你先还是我先？”萧屹没找到什么歪脖子树，只是看到了梧桐树上的树杈，伸向学校围墙之外。萧屹在林峰来之前，认真的研究了一下，爬上去不难。
“你先吧”林峰在树底下闭着眼睛，感受着风在耳边吹过的声音。
萧屹伸手抱住了梧桐树的枝干，然后双脚一蹬，便借着树木的摩擦力不断向上，在爬到一个树杈的地方时，萧屹翻了个身转过来，却正好看到底下林峰举着手机开着闪光灯对着萧屹一顿乱拍。
大多数时候，萧屹的身影掩藏在树叶之中，看不清真容。
“你有完没完了？”萧屹顺手摘下一片树叶，朝着林峰的方向扔过去。树叶在空气中纷纷扬扬，轻飘飘的落在林峰的脸上，叶柄的方向，正对着林峰的眉心。
“来，树上的猴儿，摆个造型。”林峰依旧举着自己的手机，闪光灯依旧耀眼，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
“滚”萧屹朝着林峰竖了个中指，为了让他看得更清楚些，还特意将大半个身子前倾，露出了树外。
“四舍五入也算是摆了个造型吧”林峰看着萧屹的脸，“来，笑一个。”
萧屹不理他，小心翼翼的向着伸出校外的那根树枝爬过去。
“小屹，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要不是投胎成了人，指不定能成山林里最棒的一只猴子。又会爬树，长得又好看，到时候我去给你喂香蕉吃。”林峰拍够了照片，现在开始录像了。
“开玩笑，我高低得是个美猴王。”现在，萧屹对别人的夸奖，始终秉持着你夸我长得好看，我就回敬你有眼光的态度。
“我先出去了啊？”萧屹已经爬到了树枝的末梢，顺着墙边溜下去，便能出校门了。这种方法，萧屹和林峰在初中的时候，经常这么干。
“那你出去呗，我回去了。”林峰在树下看着萧屹。
“你他妈的耍我？”萧屹现在很愤怒，被人当猴儿耍很生气，自己居然还兴高采烈的想当美猴王，更生气了。
“下来吧，美猴王，我接着你。”林峰伸出双臂，准备迎接萧屹从树上跳下来。
“滚”萧屹骂骂咧咧的躲开了林峰的手臂，从树干上顺着溜了下来，林峰在最后落地的时候扶了一把萧屹的腰。
“你怎么回事？”萧屹落地的时候，听见了梧桐树叶碎裂的声音。
“没怎么，今天我很开心，咱们回去吧。”林峰一只手揽上萧屹的肩膀，箍着他往回走。
“拿我开涮就很开心？”萧屹顺着林峰往回走，任由他的手搭在自己肩膀上。这样的举动，是以前亲密无间的证据。但是现在他们都已经成了大孩子了，生理上，会有一些不适。
人会长大，人心会变。
“不是，我就是再作这么一天，最后一天。”林峰说话的时候，眼睛望着眼前的月亮，“你说，这月亮是不是也很可怜？自己不能发光，只能反射太阳的光芒，面对太阳的时候就很暖和，远离太阳的时候就很冷。”
“峰哥，咱能不文艺么？”萧屹用自己的头撞了撞林峰的肩膀。
“回去吧。”林峰偏过头，看着萧屹漆黑如瀑的头发出神，这时候他才明白，从头发丝美到脚后跟，是什么感觉。
“走吧。”萧屹拉开了林峰搭在肩上的手，虽然晚上有风吹过，但是到底还是又尴尬又热。
“小屹，我今天很高兴，真的很高兴。”林峰眼睛望着前方一片漆黑的路。
“你高兴就好”萧屹在林峰的楼道门口，和林峰挥手告别。
林峰就这样一直看着萧屹的背影，直到变成虚无的焦点。
美丽的烟花，照不进余生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