赢麻了。

  门开了, 卫峯刚摆出最自然的微笑,却看见常宁一脸仓惶,嘴唇像血一样红——啊, 不,不是像……

  卫峯鼻翼微微翕动,眼神陡然幽深, 视线跟着鼻子走, 自然看向坐在地上的顾筠, 甚至自然向室内迈步。

  常宁却一把将他推了出去。

  身体受力,卫峯猛然清醒过来。

  “你失控了?!”他看着常宁。

  “叫姜涛来!”常宁站在门口,不敢回头,也不放心离开, 呼吸粗重, 神色痛苦。

  卫峯不敢耽搁, 立刻从隔壁叫来姜涛。

  常宁给姜涛让开位置, 合上门, 拔脚跨过走廊,跃下楼梯, 跑出宿舍楼, 向夜色中奔去。

  “队长!”

  卫峯叫他一声, 见他充耳不闻,放心不下, 紧紧跟了上去。

  这时,姜涛刚刚把顾筠从地上扶到床上躺下。

  看着顾筠面白如纸满身虚汗, 姜涛按压着他颈侧的伤口, 有些拿不准:“我看还是请医生来吧?”

  “不用。”顾筠声音虚弱, 语气却很坚定。

  姜涛只好从物资包里拿出一盒牛奶, 插上吸管递到他嘴边,看着他慢慢喝掉,稍微安心些,这才想起来:

  “麻醉剂呢?宁哥没给你?”

  “忘用了。”顾筠答,神色依旧淡淡。

  “你可真行!”姜涛神色复杂。

  他才知道,看起来那么靠谱的筠哥,居然最不靠谱。

  “你这样会死的你知不知道?”

  他说完,见顾筠依旧没什么反应,神色更加严肃:“这事儿不是开玩笑的!你死了是一了百了,你让常宁怎么活?”

  “背负罪恶和骂名活下去吗?”

  顾筠清冷的眼眸这才动了动:“下次不会了。”

  “还下次?”姜涛嘴角抽了抽。“一次还不够你受的?最好别有下次……”

  顾筠喝完牛奶,看了眼窗外:“常宁呢?”

  “不知道。”姜涛没好气。“你先关心你自个儿吧!”

  常宁跑到头脑放空,双腿酸软,才停下来。

  停下后,他完全放弃对身体的控制,随着地心引力,重重跌落在草地上。

  卫峯远远看见,吓了一跳,本来都跑不动了,不知哪里又来了力气,快步奔上前,在他身边跌坐下来,看到他安然无恙大睁着眼睛,才松了口气,也脱力在他身边躺下:

  “你,你他妈……跑马拉松呢?”

  常宁没说话。

  卫峯扭头仔细看,才看出他眼眶泛红,双眼竟微微湿润。

  “草!”他小声骂了句,慌里慌张抬手,粗暴地抹了把他的眼睛:“至于吗?多大点事儿!又不是你能控制的!”

  常宁沉默一瞬,甩开他的手:“我没哭!”

  “是,我知道。”卫峯收回手,正是心烦意燥的时候,却忽然有点儿想笑。

  常宁转过头来瞪他一眼:“把你脸上的笑给老子收回去!”

  “我没笑啊。”卫峯努力认真,却越发想笑。

  常宁给了他一个肘击,他原地打了个滚儿躲闪,却不防旁边是条沟,差点儿就滚沟里去,还是常宁眼疾手快拉了他一把,把他拉回来。

  力道太大,收束不及,卫峯半边身子压到常宁身上。

  进化者的超强五感,让他几乎瞬间陷入常宁的牢笼,体味体温骨骼肌肤……交织成网迎头扑来,他怔愣一会儿,发觉自己竟有些……有些……他脸一红,迅速从他身上翻下来。

  常宁什么也没察觉,睁眼看着天空:大约丧尸不像人类那样大肆污染环境,天上没什么阴霾,辽阔深远,极静又极美。

  他看了一会儿,心境渐渐明朗,且看着夜空中静静闪耀的星星,不知怎么想到筠哥的眼睛,忽然站起身来:“走吧。”

  “走哪儿?”卫峯魂不守舍地问。

  “回去啊。”常宁看傻子一样看着他。“不知道筠哥安不安全,我要赶紧回去看看。”

  “哦。”

  卫峯应了一声,却没有起身。

  常宁往回走了两步,才发现他没跟上,又折返回来:“你干嘛呢?”

  卫峯盘膝坐着,手臂遮挡着下腹,神色庄严:“你先走,我要思考会儿人生。”

  “思考个屁!”常宁一把把他拉起来。“不怕遇到狼啊你……”

  巧了,说遇狼,还真就遇到狼。

  几双幽幽的眼睛,鬼火一样由远及近,向两人包抄而来。

  “你以后还是少说话……”卫峯和常宁背靠背站着,一边紧张地打起十二分精神,一边却忍不住叮嘱常宁。

  “带武器了吗?”常宁冷静地问。

  卫峯伸手摸了下怀中,低声回答:“只有匕首。”

  “我也是。”常宁一边说,一边在脑海中快速审时度势。

  “记得刚才那条沟吗,你下去藏好,咱俩一明一暗,你控制我输出。”

  “可是——”

  “快!”

  情势紧张,卫峯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听令行事。

  狼群到时,地面上只有常宁一个目标。

  没什么好犹豫的,也不需排兵布阵,头狼率先扑向常宁,准备享用眼前的人间至味。

  常宁艺高人胆大,躲也未躲,在它利爪几近当面的时刻,才凭借精湛腰功避让开,趁它扑空无处借力,将匕首凿在它身上,借力翻上它后背,五指如钩,紧紧扣住它的额骨,在被它甩脱之前,另一只手将匕首狠狠刺进它眼眶!

  诸狼自此无首。

  常宁先声夺狼,乘胜出击,剩下四只狼失去头脑,如一盘散沙,却也因此复归丧尸兽的天性,但凭嗜血本能行事,向常宁蜂拥而来。

  卫峯立时按捺不住。

  常宁却喝令他不许动。只他一人,反而不受掣肘,在围攻中反杀或许有困难,保全自己却能做到。

  游斗中,常宁看准机会,特意引着一匹狼到卫峯藏身地,由卫峯自下伏击,控制住它短暂几秒,常宁趁势取它性命。

  如此往复,一场鏖战结束,常宁身上,从头到脚,尽是污血恶浊。

  卫峯比他好不到哪儿去,两人对视一眼,各自背过身去:想吐。

  弯腰干呕几声,他们又不约而同笑起来。笑着笑着,常宁停下来:“惨了,我这么臭,筠哥肯定不让我进门了。”

  卫峯怔了怔:“你还和他住吗?”

  常宁也怔住了。

  卫峯撞了撞他:“走吧,我让你进门……”

  *

  回到旧工厂,常宁还是先摸到顾筠那屋,试探着轻轻敲了敲门。

  姜涛开了门,借着月色,看见两个血人,差点惊叫出声,还好常宁早有预见:

  “嘘!是我们!”

  姜涛惊得直打磕巴:“你,你们,干什么去了?”

  “遇到狼了。”常宁简单解释,伸着脖子向里看:“他,还好吗?”

  “睡着了。”姜涛回头看了一眼,低声回答。“受伤了吗?”

  “没有,运气比较好。”

  身后的卫峯默默不语:你他妈管这叫运气好?那运气差得是啥样?

  队长千好万好,就是这脑回路,啧……

  姜涛放下心,又看了他一眼:“那你……要进来?”

  常宁犹豫了下:“不了……吧?”

  “我们不进了,臭烘烘的。”卫峯推着常宁往走廊深处走。

  “我衣服还没拿。”

  “穿我的……”

  *

  顾筠昏睡一夜,第二天起床时,天已大亮,大部队已经开拔。

  “怎么不叫我?”

  “队长不让。”姜涛摊手。

  “他人呢?”顾筠微微皱眉。

  “外头候着呢。”

  姜涛说着,看他意思,叫了常宁进来,卫峯也跟着一道进了门。

  常宁小心翼翼打量着顾筠的面色,嘴唇动了动:“筠哥,对不起。”

  顾筠看着他,又看看卫峯,再看看他身上穿的那件有点儿眼熟却绝不属于他的衣服,心情莫名晦暗。

  常宁看他不说话,更加紧张,抬头小心地看了他一眼,视线掠过他颈侧贴着的白色纱布,心里又羞又愧,还有一丝奇异的麻痒。

  卫峯看不下去他这幅样子,不由开口替他说话:“筠哥,队长也不是故意的,你就原谅他这一次吧。以后晚上我和他——”

  “咳咳!咳!”

  卫峯说到一半,顾筠忽然剧烈咳嗽起来。常宁慌了神,冲上去想帮他拍背又不大敢动的样子。

  好在顾筠自己缓和下来。

  “野外变数太多,先追上大部队要紧。”

  他开口,略过先前的话题。

  “我简单洗漱下,你们先拿行李去车上等。”

  “行。”姜涛赞同他的话,先拎包出门。

  卫峯看了常宁一眼,也提上他的东西出去。

  常宁却犹犹豫豫,磨磨蹭蹭留下来:“我帮你。”

  他帮他挤了牙膏,倒了水,准备好毛巾。趁他刷牙,又帮他整理起床上和桌上散落的物品。

  顾筠边刷牙,边看着他把自己的衣服床单叠的乱糟糟,忍了又忍,才没叫他停下。

  可有件事他忍不住,漱过口后,盯着他问:“你衣服怎么回事儿?”

  常宁怔了怔,顺着他视线低头看了看,才意识到自己还穿着卫峯的衣服。

  “我的衣服昨晚搞脏了——”

  “怎么脏的?”

  “就,昨晚,我那什么你之后,出去……散步,就弄脏了。”常宁吭吭哧哧解释。

  “「散步」为什么会弄脏衣服?”顾筠很是较真。

  “就……散步的时候遇到了狼。”常宁见躲不过,只好老老实实回答。

  顾筠眉头皱起:“遇到狼?几只?”

  “就一……两只。”常宁低着头,不敢看顾筠眼睛。

  奇怪,他干嘛要心虚?不是,他干嘛要撒谎??

  “到底几只?”顾筠冷声问。

  “三,三只。”常宁骑虎难下。

  “常宁!”

  “五……五只,就五只,真的!”

  常宁几乎要指天发誓。

  顾筠想生气的,看着他这幅傻样,又气不起来:“受伤没有?”

  “绝对没有。”

  顾筠这才放下心来:“换衣服我们出发。”

  “换衣服?”他穿的是干净衣服啊……而且——

  “我的行李已经拿车上去了。”

  “嘀——嘀——”的喇叭声也正巧传来,估计是在催促他们,顾筠只得作罢。

  走出宿舍楼,智脑判断画面不再涉及隐私,直播自动开启。常宁直播间的黑粉们,顿时就觉得哪里怪怪的。

  直播画面里,常宁抢着背过顾筠的包,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卤蛋,撕开外包装递给他,满眼期待地看着他吃完,然后又从口袋里掏出一根香肠,继续剥好了递给他,继续满眼期待地看着他吃完……

  [笑死了,感觉给他接上根尾巴,立刻就能摇起来。]直播间飘过弹幕。

  [感觉哪里怪怪的……]

  [当然怪了,有种狗子在投喂主人的既视感。]

  [楼上666,就是这种感觉!]

  [哈哈哈,夺笋啊你们。]

  [但是狗子为何如此反常?]

  [那肯定是闯祸惹主人生气了呗。]

  ID名为“家有二哈”的热心观众一语道破天机。

  而此时,顾筠吃完了东西,眼看快要上车,忽然顿住脚步,又咳嗽了几声。

  “感冒了吗?”常宁一脸担忧。

  “不是,昨晚没睡好。”

  顾筠看了眼车里,贴近常宁的耳朵小声说话:“姜涛打呼噜,我跟他一个屋睡不着。”

  常宁耳朵痒了痒,从耳垂到耳廓到耳尖慢慢红起来:“那,那还是我跟你——,可是我——”

  “昨晚的事不怪你。”顾筠认真看着他。“是我没及时给你用麻醉。”

  是我,对你有种奇怪的贪心。

  常宁听出他的认真,心里重担顿时卸了一半,可还有一半,他卸不掉……他控制不住又瞄了眼他脖子上的纱布:

  “可是我,我怕我控制不好,我觉得你,”他支支吾吾说着,窘迫,为难,委屈,“我觉得你好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