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
章陌生黑眸深邃,我永远猜不透他的想法,所以就算他撒谎我也不知道,于是我选择了全部不相信。
入夜,街市华灯如云,相交辉映,车流一路涌向城市的四面八方。
章陌生将车子开到明克地下三层的停车场。
明克地下酒吧算是本市上层子弟们最爱聚集的地方,更何况章陌生在楼上还有常年包间,我知道他是熟客,却从没与他一同来过这里。
章陌生熟门熟路地绕过曲折霓虹的回廊,打开了一间房门。
里面的人玩得正嗨,音乐震耳欲聋,觥筹交错的酒光与暴露衣裙的男男女女,烟雾缭绕,乌烟瘴气。
我低声冷讽:“原来你们私底下玩得这么花。”
章陌生似乎也没料到,一时屏住脸。
“陌生来了!”有个染着黄头发的男人从女人堆里跳出来,朝我看了眼,对章陌生笑道,“呦呦!难得见你带人出来,这是……”
他没收好措辞,也许是说惯了这样的话,顺嘴溜出来“这是第几个啊?”
我用力抓了抓章陌生的手臂,面上带着笑,侧头问他:“章总,我是第几个呀?”
章陌生不理我,对那人板着脸道:“喝醉了,需要给你醒醒酒吗?”
黄毛见他脸寒,一个激灵收了笑,正色道:“哎呦,我糊涂了!对不住,桑哥他们在里屋打牌呢,您快去吧。”
他伸手一指,我才发现这是个套间,外间极大,与里屋隔着一扇长虹玻璃门。
章陌生带着我走进去,途中将我拽着他手臂的手指扒下来握在掌心里,道:“别听他胡说,你是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
我侧目以对,心里别扭:“你这话听起来让人怪害怕的。”
像影视剧里的变态偏执狂。
章陌生搂住我的肩膀,在耳畔道:“那这句呢?”
“什么。”
“我爱你。”
我怔愣不语,这是我第一次听他说爱我。
“想和你过一辈子。”
章陌生攥得我指尖发麻,他在迷乱的夜里,脸色陷于灯光酒气迷离的明暗之间,出口承诺——
“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
我的心随着音乐的鼓点震动,如空中飙尘。
他送我戒指的时候没说,在每一个缠绵的夜里没说,在雪地里挽留我时没说……
明明有那么多适合表白的时机,那么多浪漫的风景做陪,那么多旖旎的气氛相助。
但是他都没说。
却在这样一个平常到不合时宜的氛围,说出这样的情话来。
我嗫嚅道:“怎么还没喝酒,你就醉了。”
“没醉。”拉开门,章陌生带着我进去,在众人听见我们的话之前,说了这两个字。
内间的陈设与外面截然相反,当中一张大桌,四个人正打着牌,周围摆着沙发和茶几,角落里放了几盆富贵竹和热带的绿植,墙上挂着典雅的艺术画。
三五个男人女人正坐在里面聊天,一个站起来道:“陌生,你今天真来了,老桑竟然没骗人!”说着,几个人彼此对视一眼笑起来。
闻声,桌牌上背对着我们的那人扭过头,正是桑杰,看来今天是他组的局。
他捏着牌对章陌生道:“老桑!你快过来,我输了三局了,真是打不过兴林这小子!”
坐他对面的是个年轻男子,看起来有些眼熟,他笑嘻嘻地道:“杰哥,换人可就没意思了,谁能打得过章哥啊!”
于是旁人也附和道:“章陌生这混蛋记牌,他上桌可没法打了!”
桑吉哈哈笑:“打麻将,打麻将总行。”
“行个屁,麻将他就不记了?”
几个人怨气极重,可见没少吃过亏,旁边看热闹的人笑作一团。
桑杰眼神好,总算看见我,道:“陌生,今天带人过来,怎么不跟我说一声?”
章陌生道:“怎么只许你们带人,我不能带?”
他一说,我才注意到桌边的凳子不止一张,坐着打牌的身边多半有陪着的,一旁休息闲聊的也是,两相往往举止亲密,多半是伴侣一类的关系。
桑杰斜眼一笑:“你不是不舍得往外带么?从前别说看一眼,旁人问都不许问,藏了这么多年,终于肯带出来了?”
章陌生不语。
“什么时候改变主意了?”桑杰依旧笑着,像打趣老友那般用稔熟的语气询问。
章陌生只一句:“从前我做的不好,从头改了。”
桑杰依旧是笑:“难得难得。”
打牌的人正等着桑杰出牌,听得云里雾里,忍不住打断道:“老桑你还打不打了?是不是耍赖不想出钱了!”
桑杰指了指章陌生,道:“这不是更有钱的来了吗,你们也不能光逮着我一只羊使劲薅毛!快让这位来。”边说边从椅子上让开,要章陌生坐下。
众人还要吐槽他这无赖,章陌生笑道:“今天我不打牌,让他陪你们玩,输了算我的,赢了算他的,这样行不行?”
他说这话时推了推我,我回了个眼神问他什么意思。
章陌生摸摸我的头,将我按在凳子上,说:“坐下玩一会,我陪你。”
我便从善如流地坐下,章陌生挪了张椅子坐在我身边靠后的位置。
那个叫兴林的男人就坐在我对面,他挑眉笑:“章哥,你家这位行不行啊?可别输了钱又肉疼。”
桑杰在一旁喝酒,差点呛到道:“你可别阴阳我了!”
章陌生微微一笑:“这局你要是赢了他,北海那块地让给你。”
这话一出,兴林的脸色都变了,看我的眼神瞬间不一样。
我不动声色地将桌上的牌收拢,有殷勤的女人接过去替我们洗牌,我只需看一眼就知道这人懂不懂行。
论牌技,虽赶不上章陌生,我却也不差。
毕竟,我是他一手教出来的。
章陌生十几岁的时候爱玩,我说过许多次,兴许在座的二世祖都没有哪一个比他更野。
他如今有多沉稳成熟,当年就有多肆意。
蹦极跳伞潜水滑雪没有他不擅长的,魔方扑克牌在他眼里连玩具都算不上。
记得很久之前,我闲来无事在网上学了一个纸牌魔术,大夸其词要表演给他看。
章陌生一眼就看穿了我拙劣的表演,以至于后来手把手地教我重新表演了一遍,指点我应该注意哪些细节以防止露出马脚。
后来我沮丧地看着他,章陌生安慰道:“没有打击你的意思,只是这些我都玩过了。”
我看着扑克牌像顺滑的绸缎一般在他的指尖变幻,莫大的挫败感油然而生,天之骄子大概说的就是他这样的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