犟起来的小猫很凶很强势,甚至无师自通地学会了条分缕析利弊来和佘褚讨价还价。

  “我不吃冰淇淋和小鱼干了,”崽崽一脸严肃,语气凝重,仿佛在进行一场没有硝烟的拉锯战,“你也不要找别的人回来,姐姐不可以,阿姨也不可以。”

  他思考了三秒钟,警惕竖起的小耳朵动了动,紧接着飞快地补充说:“其他猫也不可以!”

  佘褚看着他皱着脸很认真的模样,一面为他难得这样较劲的样子感到意外,一面又忍不住有些好笑,以至于他忽略了在听到崽崽反复强调不许自己带人回家时,神经捕捉到的那缕一闪而过的不对劲。

  人类在小猫咪面前只有妥协。

  佘褚拗不过崽崽,只好勉强同意留他自己在家休养、不请护工或者保姆来家里照顾。

  底线一再退让,终于停留在“要保持通讯正常,不可以再碰伤”这一条堪堪而止。

  原本有想过重新启用家里的宠物摄像头,但这样的想法一出现在脑海里便被佘褚果断地否决了——过度的关心会演变成对个人隐私权益的侵犯。

  他既然决定要引导崽崽逐渐融入社会,就不能自己还做出这样有悖人性道德的事,即便不能以身作则,他也不能成为反面例子。

  尽管有诸多担忧挂心,但佘褚还是回公司上班去了,毕竟他只是一个需要靠工资吃饭过日子的普通社畜,还想通过努力让自家这只小猫咪跟着自己有更好的生活。

  这是他平淡无奇近三十年的人生里,如今所剩无几的一点对生活的鲜活期盼。

  公司里早上八点半上班打卡,佘褚早上七点就得起来——不仅是进公司楼下的打卡,现在随着通讯的发展,领导发言、社畜积极敷衍捧场的工作大群里也要打卡,繁琐累赘,但又不得不做。

  担心崽崽自己在家行动不方便,佘褚洗漱穿戴好后纠结片刻还是把熟睡中的崽崽从被子里挖出来了,看着他顶着睡乱的头发和耳朵神情茫然地坐起来、睡得脸蛋红红格外可爱的模样,即将面对恼人工作的烦躁也散去了。

  崽崽打着哈欠抻了个懒腰,在佘褚坐到他旁边时下意识软了身体想往佘褚怀里倒,但蓦然又意识到什么,硬生生克制住了、坐直了身子,含混温软地出声问:“你要去上班了喵?”

  “嗯。”

  佘褚伸手给他拢了拢露出大片胸口皮肤的衣领,即便家里现在还开着暖气,但还是拿了外套让崽崽穿上。

  崽崽懵了几分钟稍稍清醒了些,很快意识到佘褚是要回公司上班、不能在家一直陪他但又不放心,所以不得不早上叫他一起起来吃饭。

  他犹豫之后拒绝了佘褚的怀抱,只是乖乖由佘褚扶着单脚跳去浴室洗漱。

  早餐是提前一晚就用水泡着小米煮上的粥,放了肉末和菜叶,菜叶被切得很碎,平添上几分清香。

  佘褚去厨房盛粥的时候崽崽就坐在靠窗一侧的餐桌椅里安静等待。

  他偶尔会用没受伤的右腿蹬掉拖鞋,晃晃脚丫子踩在地板上,而后又赶紧趁佘褚回来之前用脚尖把被他不小心甩远的拖鞋勾回来穿好。

  待佘褚端着小笼包和粥过来时,崽崽仍一副正襟危坐的模样,但已经偏过脸、视线落到窗台上去了。

  窗台上那盆在不知不觉间长出走茎的吊兰带来了春意的实感,使得早起推开窗户时,挟着湿凉扑面而来的浓雾也晕染上几分生机盎然的温度,此时窗户半开着,崽崽也能清晰看到那细细长长的一条青枝上绽开的小白花。

  往些年差不多也是这个时候,佘褚会将已经生根的、长势良好的吊兰走茎剪下来,在彩色花钵里装上营养土,将走茎种进去压实土用水浇透后便成了一盆新的吊兰。

  用走茎上盆的吊兰植株往往只有婴孩拳头大小,金边吊兰的嫩叶层叠交错看起来也像是一朵花,营养土上再放上几粒珍珠岩作点缀,小巧可爱,很适合用来送给邻居或同事以增进友谊。

  佘褚不大会主动同人交际,但他也不会拒绝关系还不错的同事新奇地来向他讨要桌面上带过去的小吊兰的请求,一来二去,时间一长,半个办公室桌上的吊兰都是来自佘褚所栽植,大抵这也是他在公司里人缘还不错的原因之一。

  佘褚看崽崽对窗台上的花似乎起了些兴致,又怕他在家无聊,早餐后便问他要不要试着在家的时候将现在窗台里吊兰长出的走茎剪下来另外移栽。

  他看着崽崽望着窗外认真思考这个提议的侧脸不免又想起了更早时候的事——早在去年捡回这只崽没几天,就被这只崽把窗台的花霍霍了一通。

  那时他还为此同巴掌大小的奶猫置气,想着得惩罚惩罚小猫崽子不能由着它任性,但第二天看到趴在卧室门口熟睡的小猫就又心软了。

  “可是我不会弄。”

  崽崽转回脸,脸上挂着遗憾,“我怕、我怕剪坏掉了。”

  崽崽似乎也回忆起了一年多时间前的这时候,但他记忆不算深,只依稀记得自己是做错了什么事让佘褚生气,导致被关在卧室门外孤零零地睡了一晚上。

  “没关系。”

  佘褚稍稍发散了一下思维,觉得就算晚上回来发现露台的吊兰全被剪坏也没什么了。

  崽崽犹豫了下,好像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亮,巴巴地问佘褚:“那我要是种上新的了,可以送给别人吗?”

  佘褚愣了下,下意识开始搜索记忆里崽崽的朋友有谁,但没深想,只是舍不得让崽崽失去兴致,于是欣然大方地点了点头:“可以的。”

  时间不算早了,佘褚没多留,去公司前又不放心地叮嘱了崽崽几句才走。

  他心里挂念着崽崽,午休的时间一到就躲去了茶水间给崽崽打了个视频电话。

  崽崽过了几秒才接通,但视频一亮起就能看到他毫不吝啬朝佘褚绽开的灿烂笑容。

  他应该是在忙着给小吊兰上盆,鼻尖上还沾着土,就连耳朵上的细软白毛都沾了灰,看起来脏兮兮的。

  “吃饭了吗?”

  佘褚看着屏幕上的小脏猫,眼神不由自主柔和了下来。

  “嗯嗯。”

  崽崽连忙点头,又抢在佘褚询问他腿伤状况前回答:“没有碰伤,我就坐在你早上放吊兰的那块地上,地上有毛毯,不会冷的。”

  “哥哥吃饭了吗?”

  “还没,等会吃。”

  佘褚看了他一会儿,观察着他的神情没发现异样才稍稍放心,正巧旁边有来接水的同事看到佘褚,唤了他一声,又发现他在打电话,打趣地问他:“女朋友啊?”

  佘褚一愣,忙笑着摇摇头。

  崽崽脸上的笑容蓦地散了,两只耳朵敏锐地竖了起来,捕捉到电话那头隐隐约约传来的“女朋友”三个字。

  他不懂这是什么意思,但他听语气能听得出来这应该和谢未偶说的“爱人”是差不多的。

  佘褚好不容易应付完八卦又热心的同事的追根问底,一转回头就看到崽崽闷闷地垂下了脑袋,耳朵也耷拉着。

  “怎么了?”

  他询问的语气很耐心。

  “我接着弄了,哥哥早些去吃饭吧。”

  崽崽的话音顿了顿,随后皱着鼻子语气带酸地小声说,“我要种一株很可爱的小花送给外面的小母猫。”

  佘褚怔愣的一秒钟,通话就从崽崽那边主动挂断了。

  崽崽神色忿忿地将电话手表扔到旁边的沙发上,用指尖戳了戳已经种好的三盆小吊兰里长得最好看的那一株的叶。

  一盆给未偶哥,一盆给赤哥。

  ——还有一盆,他种得最好、长得最可爱的,他是想送给佘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