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我偶然听了一耳朵,他除了要遗书和日记之外,好像又是来要钱吧,听说他忍不住瘾,不赌博,改成打牌了,结果又欠下一屁股债,债主还找到爷爷奶奶那边去了,气得爸妈回去收拾烂摊子,打公安局的电话叫了警察,要彻底跟徐程撇清关系,以后他的债他自己负责,没有人会帮他。”徐竹“啧”了声,很不屑地轻哼。

  “那两个星期我都天天自己在家点外卖吃,吃到实在吃不下去了自己做饭——哎,我突然好想吃哥你做的蛋炒饭啊,油是油了点,还有些糊,但是不花钱,而且味道还行。”

  “你做梦,下次再想吃我做的炒饭,二十块钱一份,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徐行随口糊弄几句,将关于徐程的话题一语带过,徐竹没听出来异常,很快被他哥牵着鼻子岔到其他话题。

  两人聊了聊徐竹兼职的情况,最后约定好,徐竹开学那天,徐行去机场接徐竹,顺便陪他收拾寝室

  徐行出门去工作室时,特意挑了条平时走要更远一点的大路,一路上他都下意识留意周围是否有行踪可疑的人跟着,以至于快到临安时他都觉得自己一惊一乍警惕得有些过分,好在的确是没再看到徐程。

  他不知道徐程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找他找到这个地方来,无论是徐竹还是徐父徐母,应该都是不会告诉徐程关于自己的讯息的。

  如余鹤昨晚睡前开导他的那样,他现在已经不关心真相究竟如何,也不关心徐程说的究竟是真是假,他只是单纯地厌恶徐程这么神出鬼没地纠缠着他,更对徐程难以预测的行踪和目的感到不安,害怕最终因他而受到影响的是自己的家人和余鹤。

  徐行越想越觉得心烦意乱,连站在旁边一起听棚的同事都看出来他心不在焉,录完一场休息的时候,悄悄拉了拉他的袖子,询问他。

  “啊?”徐行回过神,勉强地朝他笑笑,问他,“你刚刚说什么?我没听清。”

  “哎,我问你想什么呢?”同事奇怪地看着他,“你怎么看起来一副愁云惨淡的样子,不会是感情上遇到什么变故了吧?”

  “没,”徐行摇头,“可能是昨天晚上失眠了没睡好,今天脑子有点发昏。”

  “原来是这样,”见他不是真的有事,同事也替他松了口气,热情地给他出主意,“我之前也失眠,听他们说吃褪黑素有用,但是我上网一查,又听人说有副作用,然后我就买了那个安眠茶,百合啊、茯苓啥的弄的,还可以,我觉得有一点用,你要是不严重的话可以喝着试试看。”

  “好,”徐行弯了弯眉眼,很快调整过来状态和语气,轻快道,“那我下次试试看!”

  除了接了个广播剧的协役,徐行这几天似乎运气很不错,还接了个广播剧的主役。相对于其他作品,这部广播剧的原著说不上大火,但也算小有名气,且口碑上佳,几乎没有什么差评或争议,人设不算徐行特别想尝试的一类,却也是他必须喜欢感兴趣,且声线更贴合的一类。

  这让他这几天暂时将徐程这件烦心事抛之脑后,晚上和余鹤煲日常电话粥时也喜悦不绝于面地和他分享好消息。

  [何妨吟啸]:哥!我下班啦!今天收工比较早,给你看我出门的时候还没完全暗下去的晚霞~

  [何妨吟啸]:/[图片]

  [何妨吟啸]:这几天C市下了雨,降温了好多,但是空气质量好像变好了点,没跟以前一样雾蒙蒙的。

  他刚发过去消息,正美滋滋地等余鹤给他回消息,脚步轻快地顺着已经熟悉的路往巷子外走,不经意一抬头,猝不及防地对上坐在路边花坛上那人朝自己望过来的视线,浑身的热血都好似凉了一瞬,让他生生止住了脚步。

  ——是徐程。

  现在是下班时间,安静巷子外是川流不息的车流与行色匆匆的路人,仿佛无形中笼下一层结界,将巷内巷外划分作泾渭分明的两个世界。

  徐程坐在临近巷尾的花坛木椅上,手里拿着一只牛皮纸袋,他的脸上贴了一张创可贴,形容有些微狼狈,让徐行想起来徐竹给他打电话的时候,同他说的,徐程在外面新欠下一屁股债的事情。

  徐行难忍躁郁地深吸一口气,冷着脸站在原处和他对视,大有徐程不走、他也不走,两个人耗到底的架势。

  然而徐程比他还能耗,许是上次被他那一脚踹出阴影了,这次只是用之前那样让徐行不舒服的视线看着徐行,并没有要主动过来靠近徐行的意思。

  徐行很想视若不见,直接回去,但他实在怕了徐程跟着他回出租屋,没人想留着这样定时炸弹一样的隐患在身边,能尽快解决是最好的事。

  他暗暗按捺住随着额角隐隐跳动起来的青筋而一同翻腾起来的烦躁情绪,垂在裤侧边的手指动了动,索性抬腿走去徐程跟前,在距离他近两米的位置停下脚步,声音冷淡:“你到底要干什么,今天一次性说清。我年纪轻,被逼急了保不准会做出什么。”

  然而徐程似乎不以为忤,听到他的话反而扬起一个嘲弄的笑容,紧锁在徐行面容上的视线一寸寸打量过他的五官,轻嗤的声音不大不小,却恰好够徐行清楚听到:“子不孝父之过,没管教过你,说起来的的确确也算有我的过错——但是逼急了你能做什么呢?寻衅滋事,可是你上次自己说的。”

  “噢,也对,你不怕这个,”徐程唇角的恶意笑容加深,盯着徐行的眼睛,“有人会保你的,但是要是保你的那个人因此受到牵连,谁又来保他呢?”

  徐行眸光一凛,面上却不为所动,“我听不懂你说的话,没人保我,我也不需要有谁保我,这是法治社会,我不会平白无故对你动手。但是你的债主一定不会等太久,对吗?你不肯说出你的目的,像现在这样缠着我,也是没用的。”

  徐程脸色变化片刻,权当没听到他后面半句话,仍旧是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徐行,“你比我当年有本事有手段,能钓到有权有势的明星,但是我想,你应该也不想让他传出什么丑闻吧。”

  不等徐行反驳,徐程抬手将自己手里拿着的牛皮纸袋递向徐行,望向徐行的眼睛深处里是藏不住的贪婪,“你自己看吧,这可不是我杜撰的,鉴定机构的章和落款还在上面呢。”

  徐行咬肌微绷,视线垂在递到自己眼前的牛皮纸袋上,却迟迟不愿抬手接。

  从很早之前就埋在他心底的不祥预感在这一刻达到顶点,摆在他面前的仿佛不是一只简简单单的牛皮纸袋,而是一只盛放着所有不安噩耗的潘多拉魔盒,一旦打开,他的人生轨迹就会被不可逆转地改写。

  可是他似乎没有理由不接。

  “你在害怕什么?”徐程唇角的笑容越咧越大,分明只是很平常的音量,却好似在这瞬间被扩大数倍落在他耳膜上,“你其实早就猜到了对不对?你不敢看,你不想认我,怕看到它,你就不再能心安理得地接受徐乾和吕英的关心亲近了,对不对?他们是不是,没有和你提过舒婷这个人?”

  “舒婷”两个字像一把钥匙,将那些隐约由一条线串起的琐碎记忆都悉数从记忆匣子里打开捞出,在徐行心脏上极有分量地揪了揪。

  这使他无端地想起他曾经看的那一卷卷录像带里的视频。

  孕期五个月的舒婷笑着看向屏幕外的他,或嗔或娇俏地说:“我的宝贝,你今天又长大了一点,刚刚上秤我都怕把秤压坏啦,不过你长得好,妈妈就放心了——好像离见到你的日子不远了,妈妈有点紧张,你呢?”

  孕期七个月的舒婷似乎笑容减淡了许多,她那双总是神采奕奕的眼睛里多了疲惫与忧惧,连语气都难掩忧郁:“宝贝,我们很快就要见面了,我一直很期待与你见面,可是,可是……”

  她咬了咬唇,眼眶微红,但很快她又用指腹一抹眼尾,努力地朝镜头扬起灿烂的笑容,“可是妈妈很怕痛哦,你要争气一点!”

  徐行呼吸局促片刻,悄悄绷直的后背皮肤针扎似的,隐约渗出些冷汗,他抬眼瞥了徐程一眼,那说不上是一种怎样的眼神,墨色的瞳孔颜色深到透不进任何光亮,冷而尖锐,像受到威胁时炸毛弓起脊背作出防御攻击姿态的狼的眼神,却足够让徐程下意识地胆寒噤声,点到为止地不再拿话激他。

  徐行抿了抿唇,抬手接下时,指尖甚至有些发颤。

  他打开纸袋的动作很犹豫,甚至一度想要放弃、当场给徐程甩脸色说自己不想看,没兴趣,可他的指尖搭在纸面上,脑子里没来由地浮现起几天前的那个光怪陆离的梦,梦里的舒婷空洞而落寞的眼神像是刻在他脑子里,在这一刻拂开尘埃,清晰地显现出来。

  冥冥之中地驱使着他不得不打开这个纸袋,取出里面的鉴定报告。

  ——“委托鉴定事项:亲权关系鉴定样本:徐程与徐行的头发各一份。”

  徐行的视线一目十行地落在这一行字上时,忽地想起来前几天他险些和徐程在巷子里打起来时,徐程往他脑袋上拽的一把。当时以为徐程是想缠着他不让他走,但现在想来,或许这才是徐程的目的。

  下作,无耻,上不得台面,这种人怎么能配得上舒婷?!

  徐行厌恶至极地抬脸看了徐程一眼,某一瞬间很想不讲礼貌地啐他一口,但他做不出这种事,憋闷几秒,最终只是咬着牙恨道:“你他妈真的令人作呕。”

  徐程听过太多这样的话了,并不在意徐行的态度,反而有些得逞地朝他笑。

  徐行烦得要命,低头继续往下看,略过中间的所有字,视线落在最后的鉴定结果上。

  ——“依据DNA检测结果,待测父系样本无法排除是待测子女样本亲生父系的可能。基于15个不同基因位点结果的分析,这种生物学亲缘关系成立的可能为99.9999%。”

  作者有话说:

  鉴定结果这个有参照度娘上的资料,有问题欢迎指正(づ ̄ 3 ̄)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