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那样的情况只是偶尔,徐行虽然很想余鹤,但也不敢仗着余鹤凡事都纵着他过分消耗余鹤的精力。毕竟他男朋友是万众期待的大影帝,在组工作时是要百分百投入精力的,他应该成为影帝背后那个支柱一样的男人,而不是给余鹤拖后腿。

  虽说人人都想过朝九晚五的规律生活,但工作性质的差异,徐行去棚里上班的工作时间一向是远远超过八小时的,甚至有时候如果太忙,在棚里从早待到凌晨工作十二个小时也不是没有的情况,周末也不一定会有休息,工作时间都是根据工作内容进行安排。

  无论多累,他都会在晚上下班后、赶回出租屋时给余鹤打个电话,若是时间早,他就打个视频电话过去和余鹤多聊会儿,若是快十一点了,就打个电话看看余鹤睡没睡下,没睡下就语音简单聊几句,若是已经到了深夜凌晨,他就只发条“晚安,哥”的语音过去,余鹤亦如此。

  两个人之前在分别之际没有约定过,但却能生出这样一种默契,即便是遥遥相隔千百里的距离,也于无声无息之间,在此刻拉拢至最近。

  由于饰演的角色特性所致,余鹤在片场时形容状态几乎都是颓靡苍白的,那件大了一码的蓝灰衬衫穿在他身上,任风穿过时甚至能透出点嶙峋的清减消瘦,可脊背却总是挺得笔直,仿若一株夹缝里顽强生长的凤尾蕨。

  宋筱筱偶尔会受徐行所托,给他发几张余鹤片场休息时拿着小风扇专心看剧本的照片,正值盛暑,每一场外景戏拍下来,片场内的演员几乎是全身湿透,有的由于戏服太厚重,捂出了一片红疹也忍着不说,等收工后才回去上药,但没有一个人叫苦喊累。

  徐行只是看着图片,都心疼得厉害,可是每天晚上的例行电话粥里,余鹤半个字的怨言都没有吐露过,还记挂着徐行的嗓子,抽空让宋筱筱买了润喉的茶给徐行寄过去。

  这天工作的内容少,竟然傍晚就能收工下班,徐行拒绝了其他小伙伴约着出去撸串的邀请,回出租屋的路上就忍不住试探着拨了个视频通话的请求给余鹤,余鹤的下戏时间也不固定,但大部分时间也都会拍到晚上八点以后,不过今天没想到余鹤居然接了。

  “哥,你们今天收工这么早呀?”他仔仔细细地看屏幕里噙着清浅笑意的余鹤,禁不住轻叹,“你是不是又瘦了很多啊?不是说你进组正式开拍之后就不会再减重了吗?”

  “刚吃过晚饭在休息室休息,八点拍下一场,今天晚上的戏份不太多,”余鹤以拳抵唇轻咳了几声,朝他笑笑,“没有刻意再减,可能是视频里有点失真了,所以看着瘦得厉害吧。”

  “你又哄我,”徐行不满地皱了皱鼻子,“一般照片和视频里看起来都是要比真人胖一点的,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明星为了上镜好看疯狂减肥了,你现在看着都这么瘦了,回来不会一百斤都没有吧。”

  “哪有那么夸张,”余鹤摇了摇头,“现在应该在一百一左右,很正常,按我这个角色原本的要求,是要瘦到手无缚鸡之力、弱不禁风的状态。”

  徐行难以置信地动了动唇,忧心忡忡道:“会不会很容易生病啊,哎,这……哥,你以后就接点富家少爷的戏吧,别这么苦了。”

  余鹤弯了弯眉眼,无声笑起来,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是温柔耐心地看着屏幕里的徐行,似乎是想让他宽心的意思,但让徐行看着,心里更不好受了。

  出租房的位置离临安近,但距离繁华的商业圈比较远,晚上来往的人并不多,只有零落的几家大排档烧烤散开烟火气,一路上显得有些冷清。

  徐行左耳戴着耳机,和余鹤聊了会儿就见屏幕里的余鹤神色一凝,微蹙着眉提醒他:“小行,你把手机举高一点,动作不要太大。”

  “啊?”徐行不明所以,但乖乖地照做,还小跑几步去了路灯下光亮足的地方,将手机举高些往自己身侧左右移动了些距离,不过镜头中心始终对着的是自己,“是看不清我的脸吗哥?现在这样呢?”

  “不是,”余鹤无奈,“你身后好像有人跟着,你刚跟我视频通话的时候我就瞥到一点,但是不确定是不是,因为没看到具体的人影。”

  他话音微滞,似乎是不太放心,眉间皱起的纹路深了点:“你别跟我聊了,路上别戴耳机,现在回去还有多远?”

  “就,还有五分钟的样子就走到了吧,”徐行被他说得紧张起来,压低了声音对着耳机话筒的位置悄声说话,“应该没事的,那我到家了再给你打电话吧,哥,你别担心,快去接着拍戏,别被我影响了。我能有什么事啊,我这人高马大的,别说跟一个,就是跟十个我也能撂倒,我小时候可是跟我弟一起打架打到大的。”

  “嗯。”余鹤被他的自信弄得有点哭笑不得,点了点头,虽然有些不放心但还是没叮嘱更多,“尽可能挑人多的大路走,别走小路,你到了之后一定给我发个消息。”

  “好嘞。”徐行笑嘻嘻地隔着屏幕给余鹤递了个飞吻。

  通话暂时中断,徐行动作利落地收起耳机线和手机,往前多走了几步,但余光却始终留意着身侧靠后的位置。

  现在八月份,天暗得晚,但现在临近八点,巷子里的路灯年久失修,有几盏的灯芯烧得发黄,有几盏应该是接触出了问题,忽闪忽闪的,配着宁静的小巷,颇有点国产恐怖片里人为制造的惊悚氛围那味道,还有几盏,索性不亮,巷子里顺应着天色逐渐转暗。

  余鹤叮嘱他要走大路,可他今天图便利,想早点回去多留出和余鹤聊天的时间,专程挑了更近的巷子,现在临时要更改路线也来不及了。

  巷子里虽然安静,但也不是毫无人烟,偶尔会有几个行色匆匆的人从他身旁路过,但不知是他多心还是环境的缘故,他总有种不太舒服的感觉,就好像一直有一道视线水蛭一般,如影随形地跟在他身上,可他不经意地转头一看,却又什么异常都没有。

  徐行不想将这种麻烦带回自己住的地方,蓦地加快步速几乎是小跑着往前一段路,脚下一转,在岔路口偏离正常路线转了个方向,往住处相反方向的左侧墙角拐了过去,停住步子放轻呼吸。

  一段刻意放轻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地响起,由于职业敏感度,徐行甚至能听出这一点细微声响里同寻常人正常走路时步子的不同。

  直到他感知到这人越来越近,往后退开一步,却看到匆匆往前寻觅的人影熟悉又陌生——

  是徐程。

  徐行下意识背过身去,无端地不想与他有任何交际,只想尽快从这条路随便什么方向先离开,可他没走出多远,就听到身后不远不近传来的唤他的声音。

  “徐行。”

  徐行置若罔闻,没有半分停滞地目不斜视往前走,心跳得却越来越快,可是不等他拔腿就跑,徐程已经一反正常中年人的速度追了上来,让徐行想起徐母和他说的,徐程欠了人家一屁股赌债,常年被追债,四处躲藏的事。

  “徐行!”徐程手指堪堪拉住徐行的衣袖的一瞬间被徐行条件反射地甩开。

  徐行警惕地转身面向他时急速后撤开几步拉开和他之间的距离,一脸防备地盯着他,企图以最快的解决方式甩掉这个麻烦,“你是谁,我不认识你。”

  这当然是搪塞的话,但徐行不想和徐程有交际,不等徐程开口便摸出手机飞快地调出当地派出所的联系方式,警告道:“我不想和你起冲突,有事可以当着警察叔叔的面解决。”

  徐程没料到他这么果决毫不留情,原本在望向徐行时还说得上温和的表情有一瞬间的扭曲,但他想起自己来这里的目的,强行让自己的错愕和羞恼压了回去,往前一步试图和徐行好好交流,语气放得和蔼亲切。

  “小行,太久没见了,你可能忘了我,别着急,有话咱们可以慢慢谈,麻烦警察做什么呢?”徐程今天似乎是专程为了来找他做了准备的,记忆里那满脸不羁颓废的胡茬修得一干二净,露出即便被岁月刻下痕迹也仍旧留着几分俊朗的脸,让徐行越看越觉出一种熟悉感。

  “你忘了,上个月,小竹的生日上我们还见过的,只是你二叔不让你和我见面,也一直拦着我告诉你真相,你那天又走得早,很遗憾,没能亲自和你聊聊,我的孩子,”徐程毫不介意他小狼似的陡然冷冽起来的视线,不慌不忙地一笑,“你看,你连喜好和我都那么像。”

  “你喜欢男人,但是他们不允许,甚至说不许你走我的路,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