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义礼醒过来的时候,发现叶维廉趴在病床边睡着了。他轻轻揉了揉叶维廉的头发。可能是睡久了,头还是有点晕。他兀自看着天花板,直到眼前出现一张叶维廉的脸。王义礼笑笑,摸摸他的脸说:“你别担心,我没什么事。”

  叶维廉问道:“你怎么知道你没事?你看到自己身上包扎的伤口了吗?看到输了多少血你才醒过来的吗?”

  王义礼又重复了一遍:“你不要担心。” 他问叶维廉:“晚上的药吃过了没有?”

  叶维廉不说话。王义礼说:“那你就是没吃。先回去吃药吧,我又没事。”

  但叶维廉不肯走,王义礼也无法。有警员送晚餐进来,他们一起吃了点。王义礼吃完东西,边扯纸巾擦嘴边说:“我必须要返工了,龙天现在都被逮捕,这起案件背后牵涉的人太多。可能要好好忙一阵。”

  金爱杉推门进来,看到王义礼怪叫道:“全香港看着o记高级警司昏倒在现场,现在怎么还没有人来给你颁发紫荆花奖章?”

  王义礼笑笑。他说:“只是砍得有点深,失血过多。没什么大碍了。”

  他拉了拉叶维廉的手,说:“你跟madam金回去吧,早点休息。这里又休息不好。”

  叶维廉坐着不动,反手拽着王义礼的手不肯放。金爱杉叹口气,说:“现在还不到生离死别的时候。阿廉,不如我带你出去给王sir买点洗漱用品先?”

  叶维廉想了想,放了手。他跟着金爱杉走出去。两个人沿着走廊走去电梯间。金爱杉走在前面一点,回头和他说:“王sir是真的没事,你不要太紧张。我知你现在状态不好,你这样阿义反而比较担心。”

  叶维廉沉默了一会。他们进电梯间,叶维廉忽然问:“我是不是只是给他造成了麻烦。”

  金爱杉笑了声,说:“当初死皮赖脸缠着阿义的时候你没想过给他造成麻烦,现在想这个?恭喜你哦,王义礼是世界上最不怕麻烦的人。特别是他现在真的非常,非常地中意你。”

  叶维廉抬起头,金爱杉说:“我不知道这样说好不好。我觉得宇宙里的一切或许是守恒的,你失去什么就会在其他地方得到什么。你现在失去了你阿妈,因为你拥有了王义礼。他在很认真的爱你。你应该能感觉到吧?”

  叶维廉再回病房的时候,王义礼在看一本足球杂志。叶维廉买了点水果鲜切,他放到床头柜上,拿塑料叉子叉给王义礼吃。他说:“我想留在这里陪你。”

  王义礼也没说反对的话了。再晚一点,叶维廉进卫生间拿脸盆打了点温水,把毛巾泡在里面。他拿到病房给王义礼擦身子。他解开王义礼的病号服,拿毛巾轻轻地擦。叶维廉忽然有点不好意思地红起脸来。王义礼看着他,笑了笑。王义礼说:“你再多擦一下,这样比较干净。”

  叶维廉佯怒,又把毛巾泡进水里,再拧干。王义礼忍不住捞过他的头吻上去,叶维廉撑着床头,很小心地不碰到王义礼伤掉的那只手。到最后,他半个身子趴在王义礼胸口,两个人动情地接吻。

  分开的时候,王义礼摩挲了下叶维廉的嘴角,说:“你记不记得我说过,你有问题我就会在。我说话一直算数。你真的不要担心。”

  叶维廉俯下身子抱住他。

  王义礼第二天接受了一遍各项体征的检查,没什么大碍就出院了。他要赶回警署处理案件,这次换叶维廉开他过去。到了之后,王义礼问他:“那你直接回家吗还是去清吧那边?”

  叶维廉沉默了会,抬头问他:“我有机会见一见叶维莉吗?”

  女子劳改所,下午两点。叶维莉走进问讯室,头发已经剪成了齐耳短发,她天生有些自然卷,发尾勾缠在一起,像上世纪那种发廊烫出来的品味。叶维廉有点不习惯看到叶维莉这副样子。叶维莉坐下,看着他。两个人一开始都没拿起听筒说话。

  叶维廉先拿起来,握在手里,示意了一下。叶维莉对着听筒问:“有什么事?”

  叶维廉说:“来看看你。”

  叶维莉没有嘲笑,也没有什么表示,眼神空荡荡的。她若有似无地点点头,没说什么话。叶维廉又说:“里面需要什么,你打电话和我说。”

  叶维莉说:“叶维廉,我们不可能做friend的。你这样,我不知道要说什么。通知我见你的时候,我想我应该过来和你说一句对不起,害你老母死掉了。但我也不真心地感觉对不起你。”

  叶维廉摇了摇头,他可以看见叶维莉消瘦的脸,劳改服领口露出一截细瘦的锁骨。他也好不到哪里去,最近瘦得也是脱了一层相。叶维廉第一次发觉,他们其实长得有一点像,再怎么样,他们是有血缘关系的。

  他们又沉默了一下。叶维莉忽然问:“你能不能联系得到龙河?他告诉我他出国了,然后就没有音讯。”

  叶维廉看着叶维莉,龙河的尸体现在放在法医解剖室的零三号床上,体内的子弹被取出,开裂的伤口像一只乖张又恐怖的眼睛。他已经完全冰冷。叶维廉别过了头,他呆了几秒,转回头和叶维莉说:“我也不知道。最近形势也不好,他兴许没办法自由活动。”

  叶维莉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她又问:“金茂你接手了吗?”

  叶维廉摇头。他也不敢说自己现在每天像个废物,隔一天要去一趟心理诊疗室问诊,除了家和诊室,再没有做什么别的事。他不知道为什么他们都会落到这种境地。叶维莉拢了拢糟乱的短发,漫无目的地望着其他探视的家属。这段时间来看过她的,除了家里的家佣就只有叶维廉。送进来的护肤品、衣物都要经过筛检,拿到手就没几样可以用的。她很想要一个小小的发箍,可以箍住这些头发。

  叶维廉走后。叶维莉被送回看管房间。晚上,有人过来开房门,拉她们集体去食堂吃饭。叶维莉跟在队伍最后边,她想着如果下次龙河来看她,一定让他戴一个漂亮的发箍进来。

  她们落座,在自己的位置上都已经放好饭盒。像幼稚园分好餐食,乖乖落座的小孩。她们坐下,安静地吃饭。头顶的壁挂式电视在播这几天的新闻。“九龙塘一间旧公寓内发生枪杀案,目前已确定为帮派械斗。原XX警校飞龙*英班学员梁诚系卧底,CIB高级警司陈少飞涉嫌透露机密,勾连黑恶势力。此次枪杀案受害者已完成尸检,身份亦已确定,具体详情有待警务处新闻发布会.....

  叶维莉茫然地望着电视屏幕,枪杀案受害者的照片悬挂在主播的身侧,龙河那张似笑非笑的脸,脸上标志性的泪痣。他好像一如既往在认真地看着她,等着她从校门内背着书包走出来。那些黄昏午后,太阳昏热,但龙河永远都在那里等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