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出结束后,有不少年轻人上来搭讪,卢心尧不擅长处理这样快速建立又消亡的社交关系,只好沉默着微笑。他急于脱身的意图显而易见,和安妮讲好下次来表演的时间,迅速把小提琴收进琴盒。
来搭讪的的人见他要走,出言挽留:“你拉琴的样子真好看,再来一段吧。”这个腼腆的小提琴手白且瘦,五官极其精致,在广场中心演奏的时候如同电影中的某一个节选片段;近距离看的时候,又有点不真实的虚假。
卢心尧不说话,只摇了摇头,表示他委婉的拒绝。
安妮帮他解围:“我朋友比较害羞,朋友们下次有缘再会!”她明媚一笑,周围人便不好强留了。
“兄弟,我希望你下次来的时候已经写好谱子了!”布莱克和卢心尧击了一下掌,这是他特有的打招呼的方式。
“卢,创作很酷。”这是主唱詹姆斯说的。
卢心尧挥手告别,“下次再见!”
他绕开还没完全散去的人群,直到没什么人的地方,才伸手抓住卢从景的袖子。
“好听吗?”
卢心尧习惯于反复确认,害怕失去他,明明心里很在意,又要装作若无其事。他像一汪一眼能看到底的泉水,又干净又透明,藏不住什么秘密,卢从景忽然产生了这样的念头。
卢从景反问:“你说什么‘好听’?”
挽着他的少年霎时垮了下来,脚步都变得沉重起来,板鞋同地面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他也完全不在意。
卢心尧强忍着心里满溢而出的委屈,又怕被看出来端倪,喉结滚动了两下,“没什么。”
“拉给我的?”用的却是确认的语气。
“才不是。”
再一次口是心非。
回去的路上,卢从景说如果以后还要来街头表演,要戴连帽的斗篷。卢心尧问为什么,卢从景泰然自若地回答。
“不想让别人看到你的脸。”
卢心尧勉强接受了这个理由。
爱总是自私的。
关于连帽的斗篷,乐队里的其他人没有说什么,他们都理解喜欢音乐的人都有一些特别的癖好。倒是安妮,第一次见到他的黑色斗篷,眼睛蓦地睁大,很惊喜地说:“这个很适合你诶,多了几分神秘的感觉!”
布莱克也点点头:“很像游戏《刺客信条》里的道具。”说着他也笑起来,觉得卢心尧的新造型很特别。
卢心尧笑道:“是吗?”
他整个人罩在宽大的黑色斗篷里,尤其是带上了帽子,完全看不到他的脸。
转折点是有人把他们街头表演的视频传到了社交平台上,很多人表示很喜欢他们的音乐,也有很多人慕名来看他们的街头表演,围观的人越来越多。
喜欢他们的女孩儿尤其多,特别是后面詹姆斯和布莱克都会选择表演一些摇滚歌曲,特别抓人,安妮因为玩架子鼓也有不少人喜欢,这样的对比之下,不太合群的小提琴、保持沉默的态度和漆黑的斗篷,都让乐队里的小提琴手变得非常不受人们关注。
卢心尧并不在意这些,他还是那样地喜欢小提琴。
到了夏天,穿的衣服越来越少,不再像冬天一样可以轻轻松松遮住卢从景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迹。卢心尧提过几次,但是卢从景并不体谅他,他只好比过去更注意,有时候上体育课换衣服的时候会在很容易被看到的地方贴创口贴,这样就很容易糊弄过去了。
但是,他刻意避开不和诺恩去更衣室的行为还是引来了好友的不解。
“卢,你换好衣服了吗?体育老师在催了!”
不料一下推开了更衣室的门,映入眼帘的就是雪白的背,没有一丝赘肉,运动短袖刚刚套到头上,因为他突然闯入受到惊吓抖了一下。不过肩头有些奇怪,右肩那里红了一片,好像还有齿痕。
“诺恩!你、你,先出去一下!”卢心尧声线都在抖。
他分明记得刚刚锁好门的。
诺恩愣住在原地,反应迟钝似的回答:“……好!”又慢了半拍才退出去。
卢心尧脸全白了,他也不知道诺恩看到了多少,咬住下唇慢慢地把衣服拽下来。
他慢吞吞地出来,诺恩等的有点着急了,他一出来拉着他就往体育馆跑。
他们果然迟到了,体育老师爽朗一笑:“小伙子们动作怎么这么磨叽,加训一组体能。”
诺恩哭笑不得,但还是乖乖开始,卢心尧本来就没有休息好,做得比平时还吃力,脸色差得让人觉得他随时会晕倒。
“你还好吗?”
诺恩趁着体育老师没看他们,一边做波比跳一边问卢心尧。
卢心尧喘不上来气,只白着脸点点头。
好不容易做完体育老师的惩罚,卢心尧靠着墙休息,小口小口地喘气。他本以为诺恩已经忘了刚刚那件事了,却感觉有人在戳他胳膊。
“你肩膀受伤了吗?是肖邦咬的吗……看着又有点不像啊。”
卢心尧呼吸一窒,慢慢地才把那口气吐出来,一口咬定:“她调皮,不小心咬的。”
“打狂犬疫苗了吗?”
“打了。”
他又好奇地问道:“你刚刚为什么那么紧张?”
“我不习惯有人看我换衣服。”卢心尧垂下眼眸,看起来有着同他年龄不相符的沉静。
“不好意思,下次在外面叫你,不推门了。”
诺恩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即便如此,卢心尧还是没能戒掉卢从景。
他周末下午喜欢窝在暖房的躺椅上晒太阳,卢从景没有这样的习惯,但他喜欢守株待兔,于是两个人一起挤在一张躺椅上。肢体交缠,花枝交横,暗香浮动,浮光掠影。
每每想到,卢心尧都会觉得那是他生命中最快乐的时候。
卢从景和卢心尧。
光是两个名字放在一起,一前一后地念出来,都会心生喜悦,没有什么会将他们分开。
我是他的。
他是我的。
“阿尧!”
喊他的名字的声音里饱含怒气。
卢心尧举手求饶,笑着解释:“这不能怪我。”被亲了后背的肖邦乖乖地蜷在卢心尧怀里,眸中全然是不谙世事的天真。
卢从景抽了张纸擦了擦嘴,转身去洗手间漱口,蓦地背上一热,那人试探性地问他:“小叔叔,你生气了么?”
卢从景忽然又没什么脾气了,沉声答:“没有,下次不要抱猫上床了。”
卢心尧贴着他的后背,“嗯,我只抱你。”
“你答应我的。”
偶尔卢从景也会像个小孩子,如数家珍似的收起来卢心尧的承诺。
卢心尧是在五月的一天得知了秋天要回港城的消息,当时他正在琴房练琴,有人敲了敲门,他扬声说请进,卢从景便推开门进来了。
“阿尧,要回港城了。”
卢心尧停下来,他没有像以前那么怕回去,只是问:“什么时候回来呀?”
卢从景摸摸他的头,“在德国要做的事情已经做完了。”
言下之意,不会再回德国了。
卢从景带卢心尧来德国本就不是为了求学,他来德国只不过是出于逐利,这几年下来要应用的技术和开发的市场都已经完成,没有再留在这里的道理。作为卢心尧的监护人,起初只是为了带在身边方便,原本卢心尧想留在德国读大学也可以,但是如今身份、关系变了,卢从景不可能不带卢心尧会港城。
“什么时候回去呀?”
卢心尧还想和朋友一起聚一聚,毕竟这不是一个街区、一个城市,要飞机飞十几个小时才能到达的另一个国家,再见面就变得很困难了。
也不敢太深入思考,如果那个人是卢从景,可能下刀山火海他都会去,十几个小时也不算什么。
“没那么快,秋天回去,还有一些事情要处理呢。”
“好。”
诺恩得知了卢心尧要回港城的消息后,提前进入了失去好友的失落期,上课前先依依不舍地从上到下再从下到上地看卢心尧,上课中间也不例外,也没有心情写小纸条了,下了课继续眼巴巴地盯着卢心尧,仿佛一条失去了骨头的大金毛。
卢心尧哭笑不得,“又不是再也见不到了,振作一点啊,诺恩.冯!”
“没关系,我去港城就好了!”诺恩忽然坐起来,兴致勃勃地说。
卢心尧不在德国,那他过去就能完美解决这个问题了!
卢心尧无奈地笑笑,许诺下来:“暑假来港城玩,我招待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