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里的光比傍晚的人造光源来的更加清晰,鹿昭的表情尽在盛景郁的眼底。

  那琥珀色的瞳子泛着亮光,语气坚定的说着,瞳子散开放大后的变化写着一种纠葛,是渴望,也是克制,两相倔强,制衡着又博弈着。

  明明从盛景郁的视角看过去,鹿昭是略低着视线看着自己的。

  可不知道为什么身高差在此刻完全不起作用,她们四目相对,盛景郁有一种鹿昭在仰望自己的感觉。

  而她刚刚对自己说的这话,不久前她也听过一次。

  她说她不要月亮奔她而来,还说如果真的奔她而来那就不是月亮了,而是陨石。

  这话听着让人觉得无病呻吟,当时的盛景郁并没有想明白,甚至还有些郁郁不满。

  可此刻她看着鹿昭看向自己的眼神,忽然就明白当时她的那话究竟是什么意思了。

  如果自己只是盛景郁,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声乐老师,她们两个可以说是平等的。

  哪管她后来直入青云,一步登天,那个使得她有这番成就的人是自己,是自己一手将她调教成现在的样子,她们相辅相成,就是最相配的。

  可自己现在不只是盛景郁,还是景韵。

  只“景韵”这两个字就让万千人无法触碰,是让人仰望的高山雪,是世俗不允许进入凡间的天上月。

  不要说她们,就是圈子里任何艺人在一起,都要受到世俗眼光的审视。

  从家世扯到实力,从陈年旧账扯到现在发生,配不配都要被说上一嘴。

  盛景郁知道鹿昭比任何人都要喜欢自己那个名为“景韵”的身份,她在酒吧里念念叨叨的,嘴里挂着的都是不舍,她对自己的歌信手拈来,唱的比谁都好,她更是会因为自己发了一条在养病时的微博,就对自己担心不已。

  如果偶像的形象因为自己被毁坏破灭,这该是怎样的打击。

  盛景郁将自己置于最高的地方,不与人交。

  爱的人很爱她,恨的人最看不得这幅样子,所以一旦有办法毁掉她,就会不择手段。

  吴霭已经虎视眈眈的盯住她们了。

  舆论一旦被坐实扇动,就是有陈安妮在,后果也是不堪设想。

  她盛景郁当然不在乎这些,这世界上就没有多少是她真的在乎的。

  可鹿昭在乎。

  盛景郁用十三年的时间织成了这一切。

  现在看来却像是作茧自缚。

  陈安妮说的没错,她要为她前半生疏远淡漠,不食人间烟火付出代价了。

  不久前她松一口气的以为已经过去了,实际上这份代价才刚刚开始启动。

  鹿昭有她自己的害怕。

  她也有。

  感觉到被握在手里的手在挪动着,鹿昭又一次对盛景郁摇了摇头:“不要。”

  这些年来,鹿昭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对一个人产生这样复杂的情绪了。

  她的胸腔咚一声咚一声的敲击回响着,每一声都写满了对眼前前所未有的喜欢。

  人能何其有幸,喜欢的Omega也是自己追逐十几年的偶像。

  可也正因如此她害怕盛景郁说出跟自己一样的话来。

  她害怕自己会控制不住的自己的嘴巴跟大脑,怕自己会毫不犹豫的点头说好,然后不顾一切后果的跟她在一起。

  忘记了人们在看到月亮陨落后,对她嗤之以鼻,随手丢弃为陨石。

  可就是这样,盛景郁还是慢慢挪动着她的手。

  许是握的时间有些太久又太用力,鹿昭的掌心里沁满了汗意,轻而易举的让盛景郁将手从里面抽了出来。

  盛景郁眸子里含着平静,深邃如潭水,明知故问,却也故意扭曲了鹿昭的想法:“不要什么,不要我跟你在一起,要我去找别的Alpha?”

  鹿昭当即否认:“不是的。”

  盛景郁也接着问道:“不要我说喜欢你,要我把这句话送给别人?”

  鹿昭更加用力的摇头:“不是的。”

  “那你好自私。”盛景郁就这样同鹿昭对视着,分外平静的总结着鹿昭刚刚给自己的答案,“这不要我做,哪里也不要我说,我就这样被你扣在手里,没名没分。”

  “我不是那个意思。”鹿昭以为盛景郁没有明白自己的意思,解释的着急。

  而接着不等她解释,盛景郁便又对她问道:“你可不可以告诉我,既然你不想要月亮奔你而来,那你想要什么。”

  日光被过来的影子推拒开来,她们靠的一下更近了。

  那控制不住情绪的眼瞳圈着一圈红晕,轻轻抖动的同盛景郁对视。鹿昭避无可避,像是破罐破摔,反正喜欢已经说出来了,没有什么不能再对盛景郁说的了:“我要月亮归我所有。”

  “我要有一天我能买得起月亮。”

  明明话说的理直气壮,可鹿昭的声音却还是控制不住的颤抖了起来。

  似乎是在自卑自己的现状,又似乎是在难过自己在这件事前的渺小,她在控制不住的哭腔下用力吞咽着吐息,想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理性的,更具有说服力一些:“我不想要以后别人提起你我的时候,只是当作一柄笑谈。”

  “阿郁,景韵太高了,高到我稍稍错脚就会跌下去粉身碎骨的程度,然后在你身上留下一抹蚊子血,谁看到都觉得刺眼,笑你自命清高,笑你虚伪。”

  “你当初消失得那样彻底,不就是为了给‘景韵’从出道到隐退留下完整干净的履历吗?”

  鹿昭说着,是看着盛景郁的,她在对她发问。

  可接着她又像是想到了什么,目光接着瞥落了下去:“可就是这样,司了了攻击我的那天,你还是因为我把你完美的句号改成了逗号。”

  这声音里有些自责,隔着日光将盛景郁默然推远着。

  可是盛景郁不会走,抬起的手比任何时间都要坚定:“你怎么知道我不是早在之前就已经想改了呢?”

  “什么?”鹿昭愣住了,沾着层泪珠的眸子摇摇晃晃。

  盛景郁向来习惯将自己的想法掩藏,陈安妮都猜不透她。

  可就如周焕音当初对鹿昭说的,她早就给了鹿昭进入她世界的通行证,此刻也不会刻意掩藏她的过去:“我从分化那天开始就知道自己注定没有多长的生命,上天对我残忍,唯一对我的怜悯就是这把嗓子。我一直认为我的存在不过是一个作为一个留存声音的载体罢了,所以才会决定以景韵这个身份出歌,所以才不愿意对大家露面。”

  鹿昭听着,尽管她猜到了一二,眼睛还是控制不住放大。

  愕然在其中,更多的还有心疼。

  她嘴唇动动,仿佛是要对盛景郁说什么。

  可盛景郁抬起的手,却截断了她的安慰:“可现在我不想只做这个载体了。”

  盛景郁是不喜欢展现自己的弱势,来博取心软的人。

  她说这些,做这些铺垫,都是想要告诉鹿昭一件事:“这个空荡荡的躯壳现在被你口中所说的一抹蚊子血占据了,侵略蔓延的在上面种满了红色的玫瑰。所以我走的每一步都小心,生怕会跌坏了这些玫瑰。”

  因为盛景郁需要比划手语,她们之间始终保持着一段小小的距离。

  而日光不偏不倚,在那一小块区域铺满了过分的明亮,使得盛景郁手下的每一个字都带着金色的光。

  “你说你不要月亮奔你而来,那我为什么就不能害怕我的玫瑰被人摘走呢?”

  盛景郁不疾不徐的比划着,平静里带着说不出的温柔。

  她一笔一划,瓦解了鹿昭一再重复的“不要”,郑重的对她讲道:“你要追逐月亮,跟我要养护玫瑰并不冲突。”

  扑通、扑通……

  鹿昭心跳的越来越快,带动着遥远的泪腺,使得从刚才到现在一直都被她很好控制的泪珠失控的往外落,一颗一颗,汹涌的不讲道理。

  她知道那片玫瑰代表着什么,也知道盛景郁口中的玫瑰是谁。

  她说“不要”,所以盛景郁比划的每一个字里都没有提“喜欢”,可在她每一句话的背后,却早已密密麻麻的织满了“喜欢”。

  心口发紧,日光铺展在鹿昭的视线里,整个世界都不像真的。

  她不敢相信自己会是别人的选择,就算她一而再再而三的说不要,那双手一直都没有离开她的视线。

  紧抿着唇微微松开了一条缝,泪水顺着滑落了进去。

  咸咸的,因为靠得太近,似乎也沾染了苦艾的味道。

  鹿昭轻轻抽了抽自己的鼻子,像是在为盛景郁找退路一般,提醒道:“可是,玫瑰是很娇嫩的东西,不好养,最后你会烦的。”

  “不会的,我有的是耐心。”盛景郁却笃定,眼神里又带着郑重的诚恳,“所以拜托不要再对我说‘不要’了,好吗?这让我很难过。”

  日光描得人表情清晰,盛景郁很少有这样小心翼翼的样子,就像是在害怕鹿昭还会拒绝她。

  明明除去这件事之外,她对一切事件都是那样的从容平静,手里永远都是百分百的把握。

  泪水滚落在脸上,在夏日里显得格外滚烫。

  鹿昭不知道为什么看到盛景郁这样看着自己,眼眶里的泪水涌出的越来越多。

  日光从背后照进来,晒得她背后滚热。

  可她有比这光还要炽热的东西。

  一颗心发疯似的跳动着,鹿昭努力的控制着自己的念想,轻轻抽咽,对盛景郁,对她的月亮道:“等我把冠军拿给你好吗?”

  盛景郁知道鹿昭的忧虑,用嘴型答了她一个“好”字。

  鹿昭的视线里,日光被半扇影子挡住。

  盛景郁无声的提鹿昭揩去落下的眼泪,凑在她余光里问道:“那在这之前我还能吻你吗?”

  作者有话说:

  鲸鱼:这对我很重要!

  小鸽(推眼镜):是啊,要是不仅老婆没到手,连日常亲亲也因为表白被吓没了,就糗大喽~

  你的鲸鱼投来切鸽屁股的眼神。

  ps:这几天是可怜兮兮生理期鸽orz,明天就有二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