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寂寂,一点风吹过的动向都分外惹人注意。

  周然声音同这夜风一样和缓,却也一样的直接,没有弯弯绕绕的遮掩。

  盛景郁是想拒绝的,毕竟她跟周然之间不熟,唯一的连接只有鹿昭,聊也不过是围着她来聊。

  而盛景郁现在最不想跟周然聊的,就是鹿昭。

  只是口袋里的手抄了好一阵,手机里的机械女声都没有响起。

  盛景郁没有说话,算是同意了。

  周然是个聪明的,见状也主动开口:“盛老师是怎么认识阿昭的?”

  盛景郁目光顿了一下,吹过来的凉风剥开热的,一如那晚含着酒精的吐息,回忆跟指尖敲响的声音交缠在一起,故意留着一层可以让外人窥见的暧昧:“酒吧的景韵纪念专场,她来找我拼桌。”

  周然听着这个答案有一下的怅然,体面的笑着讲道:“我还以为是因为阿昭需要声乐老师。”

  ——没想到是兴致相投。

  ——还是鹿昭主动伸出了橄榄枝。

  想到这里,周然像是想起了什么接着也对盛景郁说起了她跟鹿昭是怎么认识的:“我跟阿昭是高一开学报道找班的时候认识的。”

  “谁能想到那么巧,她从路上拉住了我拜托我带路,结果我们走到最后发现我们是一个班的。”

  这故事充满了戏剧性,周然自己讲着就笑了一下。

  而风有些冷寂,盛景郁站在一旁平静的听着故事,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

  “班主任排的座位表上我们还是前后桌,是一个组的,是一块的值日生,后来我们还一起组建了乐队。”

  周然细数着她跟鹿昭过去之间的巧合,略略仰头看向了夜空,一颗星星亮在她的眼睛里:“现在想来,当初命运就已经给了我足够的巧合让我走向她,可最后我还是选了最差的那个选项。”

  星星随着周然的眨眼划出了她的视线,她也随之看向了盛景郁:“成了万千背叛她的人的其中一员。”

  对一个旁观者来说,这是个听起来很是令人唏嘘的故事。

  但盛景郁没有,她心里起不到一丝惆怅,甚至不觉得有什么好唏嘘的。

  盛景郁指尖冰冷的在屏幕上敲下一行文字:“如果周小姐要叙旧的话,我不认为我是一个很好的倾听者。”

  周然却摇了摇头:“我不来叙旧的,我只是想通过刚才事情跟你说,阿昭因为经历过这样的事情,变得很没有安全感。”

  说着周然就看向了盛景郁,对她道:“她这一路都在失去,她抓紧的东西没有一样留下,所以你不告诉她,现在的她永远都不敢想。”

  深夜里月光寂寥,两道人影四目相对。

  周然话说的含蓄,盛景郁却听得明白。

  她能看得出周然。

  周然也看得出她。

  “我现在能跟阿昭做的也就是到朋友为止了,你不一样。”

  周然低头笑了一下,眼尾有些苦涩。

  换做谁都不想承认,可她还是对盛景郁说了出来:“她在你面前笑的很开心。”

  盛景郁一直以为喜欢是自私的,所以下意识的将周然放在了自己的对立面。

  却没想到,这个人跟自己第一次挑明,竟然是主动退出,把自己推向鹿昭。

  正所谓恃宠而不知。

  她不知道就是这种自私也是要有所依仗的。

  她对鹿昭为所欲为,其实也是仗了鹿昭的势。

  稍顿了一下,周然接着又道:“盛小姐,阿昭需要被人坚定的选择。”

  这话郑重其事,盛景郁也早就明白。

  只是她这些年独来独往,并不擅长将自己的感情主动剖给别人,尤其是“喜欢”。

  关于情侣会做的事情,盛景郁觉得自己跟鹿昭早就做的七七八八。

  她们住在一起,肆无忌惮的接吻,有时候她都觉得她们之间其实就差那么一句话,或许后面水到渠成,也不需要这种环节。

  可实际上还是需要的吧。

  鹿昭并不是真跟她看上去一样的大大咧咧,野生动物都是很敏感的。

  偏偏她是那个没有嘴巴的。

  盛景郁突然觉得好笑,嘴角轻勾了一下,接着给周然比划了一下最简单的手语:“谢谢。”

  她没有嘴巴,可她还有手。

  别人看不懂,鹿昭可以看懂。

  就像她爱她。 。

  距离鹿昭正式签约黑胶音乐的时间越来越近,她的老东家明日造星也开始不安分起来。

  像是逃不脱的诅咒,艺人跟公司没有选择续约,或多或少的老东家都会掀起一阵风浪。

  好像是初阶考核结束,陆陆续续就开始有营销号放小道消息,什么暑假爆火的爱豆其实是某大佬的金丝雀,什么某歌后预备役其实已经和某退役天后同居,什么天后很宠这个预备役……

  鹿昭从不觉得自己是什么歌后预备役,可这些营销号惯哗众取宠,各种关键词直指她的名字。

  宸宸带着手底下的人对这些东西处理的很快,还没大范围扩散,就已经被限流扼杀在了摇篮。

  但处理迅速的同时,可宸宸觉得格外无语:“这都什么跟什么啊,我怎么不知道你跟什么天后在一起啊!”

  “可人家司了了知道啊。”鹿昭吃着西瓜,故意跟宸宸唱反调。

  跟过去不同,鹿昭这次对这事看的很开。

  营销号杜撰多了去了,反正不是真的,而且这一看就是吴霭跟司了了手笔。

  “你说这不会就是她们说的那个惊天大雷吧?”鹿昭突然想到。

  宸宸靠在客厅沙发上,闻言扯了扯嘴角:“这要是的话,我觉得司了了疯了,而且还是物理层面的。”

  她实在是没有办法理解这人的脑回路,说着,忍不住吐槽起来:“你说她是不是因为自己这样,所以觉得你也必须这样啊?就是典型的自我经历局限了想象力。自己不行,也不相信你这些都是你的实力应当的。”

  可说着宸宸又仔细想了想,只觉得世界上没有空穴来风,转头看向鹿昭,一脸认真:“阿昭,你是不是真的背着我偷偷跟谁在一起?有你可得真告诉我,不然我可没办法给你处理啊。”

  鹿昭当即翻了个白眼过去:“我几乎天天跟你在一起,行程你都清楚,你看看我有这个时间找富婆吗?”

  “这倒也是。”宸宸靠回了沙发背上,“主要是这些营销号编的太真了。”

  说着,宸宸就把处理的营销号文案截图发给了鹿昭,跟她数道:“你看看,他们写你一个月的包养费就有个十百千万……一百六十九万,有零有整的!”

  鹿昭瞧着不由得挑了下眉,笑着对宸宸问道:“那你去处理的时候有没有问问他们,这是税前还是税后啊?”

  宸宸听着,抬手拱了鹿昭一把:“去你的。”

  “可不兴给我扣偷税漏税的帽子!我可是守法好公民!”鹿昭一本正经的说着,看着截图不由得感慨:“啧,一百多万的包养费哎。”

  “老天爷,快掉下个人来捧我吧!我也不用这样苦逼的靠实力了!”

  宸宸闻言不怀好意的笑了,眯着一道眼睛对鹿昭提醒道:“阿昭,我劝你还是先不要求老天爷了,你还欠老天爷一道五雷轰顶呢。”

  “!”鹿昭顿时心虚,连忙起身捂住了宸宸的嘴,“嘘。”

  倒也不是怕被老天爷听见,而是在楼上的盛景郁。

  日光倾斜着从楼梯侧的窗边落下,洋洋洒洒的铺满了整片区域。

  房间里骤然安静了下来,日光倾落处久久没有人要下来的痕迹。

  宸宸不以为意,隔着鹿昭的手对她吐槽道:“你这才是做贼心虚。”

  鹿昭不服:“我这叫小心翼翼。”

  “那你这样小心翼翼,有计划什么时候公之于……盛嘛?”宸宸小小声的在鹿昭耳边问道。

  而鹿昭还真的想过:“等我拿到总决赛冠军吧。”

  那琥珀色的眼睛里带着点点期待,她小心翼翼的,却也真的迈出了那一步:“到时候奖杯跟我,都给她。”

  这还是宸宸第一看到鹿昭眼睛里有着这样多的期盼,不由得替她加油打气:“我们阿昭一定可以的!”

  风声传递不了楼下人的谈话,屋外的香樟树摇晃着她的枝叶,浓绿之中勾勒着一道影子。

  盛景郁倚坐在窗边的椅子上,手里拿着的不是闲适时的书,而是不断刷新着消息的手机。

  【陈安妮:收网了,可算是让我抓住了。】

  【陈安妮:就是没想到那个人会是小董,我平时对他也不薄啊,真是个没出息的东西。】

  【陈安妮:吴霭这个人,比司了了难搞,你的小朋友真的每走一步都艰难啊。】

  ……

  盛景郁看着这些消息,窗侧落进的日光融了她的表情,只看得到她手指平静的敲着屏幕:【抓到就好。】

  陈安妮认可:【没错,这样的人越早抓到越好,免得影响我赚更多的钱。】

  她刚刚虽然说吴霭是冲鹿昭来的,但不由得又对盛景郁多些叮嘱:【阿韵,这件事明面上看虽然冲着鹿昭,但我认为吴霭的最终目的还是想针对你,毕竟上一次她差点得手。】

  旧事重提,盛景郁平整的眉间隐约蹙起一道小山。

  陈安妮也知道盛景郁并不喜欢提这件事,接着话锋一转,对她问道:【你真的决定了?】

  【阿韵,开弓没有回头箭。】

  盛景郁不然。

  她眉眼舒展,手指敲击的轻轻,却也坚定:【可不开出去,怎么知道自己距离靶心有多远呢?】

  【我不想骗她。】 。

  终阶考核越来越近,鹿昭跟周然的歌也到了收尾的阶段。

  越是寄予厚望,心里就越是没底,鹿昭跟周然商量了下,还是把曲谱拿给了盛景郁。

  这天一早,鹿昭照常跟盛景郁坐在餐桌前用早餐。

  日光直落落的洒进餐厅里,照的人有些睁不开眼,鹿昭正对着窗户,不由得在心里嘀咕:“今天既不是节日,也不是周末,这一大早太阳可真够积极的。”

  只是她这份吐槽还没有落下多久,盛景郁的比划就画过了她的视线:“你给我的谱子我看过了,改了两处地方,在我房间的桌子上。”

  那小臂抬起的弧度依旧是不紧不慢,鹿昭却格外期待:“那我去拿!”

  这人说着,刚才还被阳光晒得慢慢悠悠的动作瞬间快了起来。

  三两口解决了手里最后一块早餐,起身就朝二楼的房间走去,甚至都忘记了怀疑盛景郁既然已经完成了,为什么一早不拿下来。

  紧闭的门被推开,扑入怀中的是洁净的提子味道。

  鹿昭带这种谨慎又好奇的目光环顾着盛景郁房间,看着她熟悉的空间落满了盛景郁的痕迹,接着将视线落在了窗前的书桌上。

  跟自己已然成为置物架的的书桌不同,盛景郁的书桌被整理的井然有序。

  书立规规矩矩的将书籍与本子竖放归置在一起,其中还有她的作曲本子。

  手指拂过一本本书,而她的本子正处在许许多多盛景郁的东西之中。

  这种偷偷的想法让鹿昭眼眉弯弯,而后看了好一会儿盛景郁的东西,她才将自己的手指放在自己的本子上。

  “咔哒。”

  只是一同跟着她的本子出来的,还有另一个本子。

  薄薄的,有些历史痕迹。

  不知道为什么,盛景郁房间的窗户是开着的。

  香樟树的影子葱茸,风拂过来带的叶子哗哗作响,连带着把书本也吹了起来。

  纸张乱飞。

  鹿昭忙放下手里的东西收拾起盛景郁的这个本子,里面夹着的纸飞到了她的脚下,打着横格的纸张上整齐稀疏的写着很多字。

  “放这里吧,我会吃的。”

  “知道了。”

  “再见。”

  ……

  这看起来,像是一场单方的对话内容。

  鹿昭脑袋转身快,忽的就联想到盛景郁在不会手语的时候该用什么跟人交流。

  鬼使神差的,似乎是带着一种想要知道在那段时间里盛景郁的生活的想法,鹿昭拿着这张纸走到了那个本子前,翻开了这个本子。

  如果说盛景郁那些时间都说了些什么,概括过来十分简单,很多话没几行就要重复好多遍,诸如“我明白”、“谢谢”、“知道了”。

  鹿昭感觉到一种周围人不厌其烦的关心盛景郁,她想这应该是温暖的,可她看着却直觉得盛景郁的文字里透着紧紧的压抑感。

  这些字远比机械声更加没有感情,一笔一划的写着礼貌,还有疏远,是一种让人无法靠近的寂寥。

  她从很早很早就知道自己有一天会失去声音。

  她对这场风暴面对的平静,可还是被它压得喘不过气来。

  鹿昭一字一句的翻看着,兀的在某一页停了下来。

  那一页也没有什么特殊的事,只是多了一个在之前从没出现过的字。

  “韵”。

  那字认真中带这些潦草,弯起的钩一下勾住了鹿昭的记忆。

  她脑袋空了一下,带着种不可置信的颤抖打开了手机相册。

  前些年她千辛万苦用赚的第一桶金收到了景韵的出道亲签专辑,她一连抱着睡了好几天。

  那个时候的景韵还很青涩,十六岁的年纪签名也带着几分认真。

  怎么会……

  呼吸沉沉,说不上来究竟是什么情绪,七零八落的全都堵在了鹿昭的大脑。

  她知道人的笔迹是独一无二的,而且没人会在日常生活中模仿景韵的笔迹。

  忽的,门被人从外面推了开来。

  走廊的光进来的刺眼。

  鹿昭猛然抬头朝门口看去,就看到盛景郁站在门口。

  那颀长的身形透着一种轻缓,她的目光同鹿昭对在一起,接着又落在她手里的本子上,不紧不慢的,冷静平常。

  就像是在等自己发现这些。

  作者有话说:

  鲸鱼:谢谢吴霭女士祝我掉马,赏盒饭一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