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朗气清。

  晨间下了点小雨,此刻日头还没上来,窗外的树叶苍绿翠碧。

  树影被风推着簇簇的摇过鹿昭床侧的窗前,荫蔽着她那张埋在枕头里的小脸。

  昨晚的夜宵局没有玩到很晚,她此刻已然有些要醒的痕迹,整个人似梦非醒。

  “嗡嗡……”

  手机的震动紧挨着枕头,一下就传到了鹿昭的耳朵里。

  她以为是自己的闹钟响了,抬起手在屏幕上胡乱划着,结果下一秒耳边就传来了男人的声音:“鹿昭,是我。”

  “!”

  兀的,鹿昭一下就睁开了眼睛。

  这哪里是闹钟,分明是通电话!

  而且还是她那个万年不主动联系的经纪人陈若致。

  夭寿了。

  鹿昭在这边没什么好脸色,陈若致在电话语气也不怎么善良,直截了当的问道:“有个音乐类选秀节目要筹备录制了,去不去?”

  鹿昭根本不抱希望于公司会给她什么好资源,躺在枕头上懒懒的问道:“什么节目啊?”

  陈若致:“听见你的声音第三季,你应该知道的吧?”

  这节目鹿昭当然知道。

  这是一档歌唱竞技类节目,现一共两季,捧红了许多现在乐坛活跃的歌手。鹿昭出道的时候,她们团的经纪人还用这个节目给她们画过饼。

  没想到,这个饼有一天也会有自己的份。

  陈若致这般的好心让鹿昭有一种黄鼠狼给鸡拜年的既视感,可想了想,拜就拜呗,如果是个机会她一定得抓住。

  “我知道。”鹿昭淡然回道。

  “既然知道,你月底就去参加海选吧,材料一会我会发给宸宸。”陈若致像是发布命令一样跟鹿昭讲着,语气里还有些抱怨,“鹿昭,你抓不住是你的事情,别再说公司不给你资源了。”

  鹿昭听着陈若致话里透着的意思,想起了昨晚司了了那条热搜下发酵起来的言论。

  原来并不是什么黄鼠狼给鸡拜年,而是黄鼠狼连同老巢一起让人给揍了。

  鹿昭笑着看了眼手机时间,回道:“如果你能一直给我这种资源,也不会有那种骂你话了吧,是不是一晚上没睡?”

  陈若致被戳到了气管子,气的捏紧了手机。

  他每次都吵不赢鹿昭,这次干脆学乖了闭嘴:“没事我就挂了。”

  鹿昭勾了下唇,难得友善,却也讥讽:“祝你可以补个好觉喽。”

  话音落下,鹿昭耳边就传来电话挂断的声音。

  想到此刻陈若致在那边无能狂怒的样子,鹿昭就说不上来的开心。

  她利落的从床上下来,不由得在心里感慨今天到底是什么好日子。

  哼着歌,鹿昭来到了楼下。

  厨房传来了熟悉的烟火味,火腿已经被煎出了香气,格外好闻。

  盛景郁起的比鹿昭要早,已经在厨房准备起了早餐。

  她站的很直,动作里总是带着一种不紧不慢的感觉。明明看起来十指不沾阳春水,却也利落完好的翻过了已成型的蛋饼。

  晨光带着一种朦胧的色调,给盛景郁的背影披了一道浅金的纱。

  浓厚的长发被随意绾在脑后,两根细细的裙带露着小半片薄背,隐隐约约的透出肩胛骨的痕迹,仿若蝴蝶的翅膀。

  鹿昭步伐轻轻的踩在地砖上,蓦的顿了顿步子。

  她想她是应该上前跟盛景郁打个招呼,可又不想破坏此刻的美好。

  只是就在这个时候,盛景郁转过了身来。

  鹿昭也不知道盛景郁是怎么察觉到自己过来的,抬眼就看到盛景郁对自己示意道:“来拿早餐。”

  鹿昭讶异。

  ——盛景郁做的早餐居然还有她的一份?

  瓷白的盘子里放着两整切好的三明治,褐色的全麦面包露着生菜水汪汪的绿色,有肉有蛋,完美符合鹿昭平时早餐的食量。

  “既然要跟我学习声乐,从今天开始你的饮食要跟我一样。”盛景郁单手将盘子递给鹿昭,不紧不慢的告诉她,“好好保护你的嗓子,年轻时做得好坏,都会在你三十以后统统反馈给你。”

  鹿昭已经很久没有听到有人为自己着想了,像是有些什么东西活过来一样。

  她点点头,态度认真:“我会做到的,老师。”

  简单的两句话结束,两个人便在餐桌坐了下来。

  鹿昭咬了一口了盛景郁做的早餐,简单的食物垒叠在口腔,说不上有多复杂,却是一种干净纯粹的味道。

  宸宸过去老是说这种全麦面包没味道,干干的还发苦。

  可鹿昭却很喜欢。

  半个三明治进了肚子,鹿昭想起了一件事:“对了,老师,我那个经纪人给我拿来了《听见你的声音第三季》的海选名额,今天早上刚给我打的电话。”

  盛景郁听着鹿昭说的,回想起了这个节目的配置。

  她不紧不慢的咽下了嘴巴里的东西,这才抬手分析:“这个节目很不错,上星,曝光率好,国名度也高。我记得周焕音还会是第三季的导师,有她,阵容也算可以。”

  鹿昭听到盛景郁这话“啊?”了一声:“周焕音这一季也回来吗?老师怎么知道的?这一季导师阵容不是还没有官宣吗?”

  盛景郁有一瞬的顿挫。

  她的手轻扣了一下桌沿,勉强找补道:“我跟她关系还可以,之前有听她说过。”

  鹿昭完全没有注意到盛景郁细微的变化,注意力全在盛景郁的圈子竟然还跟周焕音接轨上,不由得激动了一圈:“那老师你见过景韵吗?”

  “我们景韵唯一的圈内好友就是周焕音了,你既然跟她关系还可以,是不是也见过景韵?”

  鹿昭的好奇心总在景韵的身上不受控制的放大,琥珀色的眼睛在白炽灯下折射着耀眼的光。

  刹那间好似有太阳高高的在盛景郁的世界外升起,因为太过灼热,也一同照进了她的世界。

  这个人真的好喜欢自己。

  盛景郁略低了下眸子,接着摇了摇头:“没有。”

  “这样啊……”鹿昭有些许的遗憾,低头瘪了瘪嘴。

  她就要拿起盘子里的三明治咬下一口,盛景郁接着又抬起了手:“今天什么安排?”

  话题被重新拉到了正轨。

  鹿昭略想了一下,跟盛景郁报备道:“待会我要去给我奶奶扫墓,今天是她的生日,我每年都去,大概午饭前就能回来吧。下午的话,我也没有工作,想好好准备一下月底的海选。”

  亲缘与正事挂钩在一起,好像将今天这个日子染了层不一样的颜色。

  盛景郁坐在鹿昭的对面,却也只是点了点头:“好,上午我会做一份计划,等你中午回来一起吃饭。”

  时间如流水不可追视,人却总是在回忆的某刻才察觉到那一天跟过去有所的不同。

  所幸这一次鹿昭抓住了。

  她将盛景郁的手语翻译成文字,一笔一划的字让人熨帖。

  又有人在这房子里,等她回来。 。

  日头上来了一点,墓地里晒得一片日光粼粼。

  鹿昭抱着一束花在挨着树影的地方停了下来,宽大厚重的双人墓碑上刻着两个妇人的照片,一个严厉,一个和蔼。

  这两个人都是鹿昭的奶奶。

  她分别给两个人斟满了酒,不修边幅的坐在了一旁的石堰边上,说起了最近的事情:“老太太,我把你俩的房子租出去了,现在跟人在你的房子里合租。”

  “我的合租对象叫盛景郁,是一个Omega。”鹿昭一边回忆着,一边跟二老介绍着盛景郁,“盛小姐很漂亮,像高山雪,就是那种可望而不可即的人。”

  鹿昭说着就笑了一下,悄悄又得意的讲道:“盛小姐不仅长得漂亮,还很厉害。教了我一个小诀窍我就把司了了秒杀了!”

  “所以她现在不仅是我的合租室友,还是我的老师。我很……”

  说到这里,鹿昭顿了一下。

  她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定位盛景郁在自己这里的地位,好像天然的,Alpha与Omega在一起,无论什么关系都会觉得暧昧。

  犹豫了一下,鹿昭从脑海中摘取了一个合适到生疏的词:“尊敬她。”

  她不是很喜欢这个词。

  可一时也找不到更加合适的。

  “不说这个。”鹿昭转移了话题,

  “奶奶,我月底要去参加一个歌唱的选秀节目哦。这次是纯唱歌,不是大前年那种又唱又跳的。”

  鹿昭的话带着种伏在膝下的娇憨,像是掰开了揉碎了说给跟着时代有些脱节的老人。

  她脸上挂着笑意,双手合十跟两位老人讨道:“奶奶,保佑我这次能站得离景韵再近一点点吧,阿昭最爱你们了。”

  忽而风从一侧吹了过来,浓绿繁茂的树枝摇摇晃晃。

  有影子略过了鹿昭的头顶,就像是老人温和的手掌。

  额上一路过来沾染的汗意被拂去了些,身子也跟着轻快。

  祭拜到了尾声,鹿昭将酒杯里的酒倒入墓碑一侧的土中,看着酒水殆尽便起身准备离开。

  太阳逐渐升上了天空的正中央,炽热的光晒得周围水泥泛着白色的光。

  鹿昭刚从石堰上站起来,远远就看到这行墓碑小路的尽头站着三个人。

  像是统一过一样,这一家三口都穿着黑白色调的衣服。

  站在左侧的女人挽着中间女人的手臂,举止好不亲昵,而鹿昭在右侧又看到了那个前几天才刚刚见过的人。

  司了了。

  灿烂又浓烈的笑此刻荡然全无,鹿昭的脸色当即就沉了下来。

  可她不得不走过去,对着那个站在中间的女人喊道:“妈妈。”

  女人温和的点了下头,但她并不在意这声称呼。

  她看着没有再开口的鹿昭,不满的对她提醒道:“小昭,你怎么又不喊了了‘姐姐’?”